臨近畢業，我父母再度離婚。
我風塵僕僕趕回家，剛要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母親聲嘶力竭的哭喊。
「蘇國海，你自己親閨女快病死了你不關心，那賤人生的那個磕了碰了你倒是關心個沒完沒了，你還是人嗎?!」
我站在門口徹底呆住了。
爸爸，出軌了？
「你說話注意點怎麼跟個瘋婆子一樣」
「我怎麼了？曾玉她就是個賤人，活該她死的早！」
「你給我閉嘴！」我爸摔了杯子。
「你明知道曾玉當時懷了我的孩子，你還巴巴地求着你父ʝ??親要嫁給我，你不是賤人？！」
「你！什麼叫我求我爸，那本來就是我的婚事，結婚前一個星期卻被告知丈夫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換做哪個女人能受得了？你爸媽跪在我爸媽面前，哭着求他們別為你取消婚禮，不是你們家做出來的事？」
屋內夾雜着父親摔東西的聲音和母親哭喊咒罵聲。
我立在門口，手腳冰涼，顫抖着從包里掏出好久沒打開的抗抑鬱症的葯。
腳就像被定住一樣，想往前邁卻邁不動。
世界上重名的人那麼多，怎麼就會是他的姑姑呢。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眼淚濕透了衣袖，葯蓋怎麼擰都擰不開。
兜里的手機不知道振動了多久，我顫顫巍巍掏出來看，是姜晝打來的。
「蘇國海，你欠我的，欠曾家的，都報應在你女兒身上了！你說，阮若晴如果知道這件事，她和姜晝，還能處下去嗎？」
「如果能，她就跟你一樣不要臉！」
我窩在門口大口大口喘着氣，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轉身跑下了樓。
那天我站在酒店窗戶邊上，看見窗上倒映出一張慘白沒有血色的臉。
像女鬼一樣。
記得第一次去姜晝家那天，看到姜晝的姐姐曾煬，我和她都楞了一下。
她長着一雙和我一模一樣的眼睛。
但她氣質單純可愛，樣貌年輕，看樣子不想像是大姜晝4歲的姐姐，倒像是姜晝的妹妹。
記得那天飯後曾煬拉着我進屋說，「小潯，我覺得我們倆長得好像啊，尤其是眼睛和嘴巴。
我看着女孩眨着大眼睛笑嘻嘻地搖着我的胳膊說，從小到大，身邊親戚都說我和姜晝長得不像，今天一看見你，我倒要懷疑你是我親妹妹了。「
姜晝曾說，自己父母從小就特別寵着姐姐。別人家都要大的讓着小的，偏偏自己家，自己有什麼好東西，都要先緊着姐姐。
還有曾煬那份被曾家人保護的太好顯現出來的比大部分同齡人都要單純。
自己的母親在剛生下自己的時候就去世了，親生父親和別的女人結婚。從小到大成長在舅舅舅媽家，把自己當作親生女兒對待。
不缺吃，不缺穿，不缺愛。
再看看我，我有親生父母，也知道他們是誰，可我卻沒有愛。
一時間竟不知道我和她誰更慘。
高一剛被診斷出抑鬱症，那時爸媽都很忙，我不敢跟媽媽說，於是有一天爸爸接我放學的時候，我偷偷告訴了當醫生的爸爸。
那天晚上下着大雪，車內並不暖和。
爸爸說，阮若晴，你少哭幾次，病就會好。
「可醫生說需要吃藥。」
爸爸不作聲。
「爸..」
「阮若晴，你學不進去習就拿生病搪塞，真得那病的人都死了，你怎麼還活得好好的。」
我愣住了，他嗤笑着說，「你和你媽一樣喜歡小題大做，出點小問題就要告訴全世界，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你們。」
我望着窗外，車水馬龍的長街因為天氣原因堵了好久，此刻我卻想下車一個人走回家。
到家後的第一件事，我把那張藏在書包裡層的診斷結果撕碎扔進了垃圾桶。
兩個星期後，卧室的書桌上放着一瓶褪黑素，旁邊放着一張紙，「一天一次，睡前服用」
這瓶葯是醫生當時給我開的眾多葯中的一種。
我爸總是這樣，小的時候害怕他，因為他看我的時候從來都是板着一副臉，我從小到大他不曾給我買過一個玩具，沒給我買過一件衣服。
小時候考試得了一百分，我滿心歡喜的拿着卷子找他簽字，他只是淡淡瞥一眼，「沒出息，考好一次就得意個不行。」
那時的我不知道得意是什麼意思，卻從他臉上看出來了，他不高興。後來無論我在學校去取得什麼樣的榮譽，我都沒有主動告訴過他。
可在他和媽媽離婚那年，他把我從爺爺家送回去的時候，第一次帶我在市裡下館子。帶我去找媽媽的時候，他還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和一個新的文具盒。
小女孩內心柔軟就是這麼容易被撫慰，我一直記得這件事，後來爺爺奶奶央求媽媽和爸爸復婚的時候，我一直在媽媽耳邊說，爸爸不壞。
我回過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曾燁開口道，「阮若晴，我的親妹妹，姜晝的親姑姑，曾煬的親生母親，被你父親害死了。」
儘管我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儘管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可當曾燁親口說出來的那一刻，我還是感覺手腳麻痹，渾身冰涼。
我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我希望你這次回來，不要去找姜晝了。」
「你和姜晝，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和姜晝，初中時候就認識了。和他相識於補習班，當時情竇初開的年紀什麼都不懂，只是有時候看見他會臉紅。那時候的姜晝才十三四歲，笑起來嘴角一側酒窩深一側淺淺的，烏黑澄亮的眼亮晶晶的。
這樣一個男生，在補習班會給我佔座位，上課老師提問我不會的問題讓他同桌也是他的好兄弟去提醒我，別人吃辣條蹭我一桌子的時候。會在我沒來上課前幫我擦掉，會在冬天陪我穿同版型的薄風衣。
當時我是喜歡他的。
不然為什麼一見到他我就會臉紅，不敢和他對視，每天中午午休結束會穿過大半個操場去看他打籃球。只是我不會直接表達自己的感受，太擰巴了，而且那時候的我成績遠沒有上學期優秀，他是年紀前10名。我樣貌平平，整個人瘦瘦小小看起來說是小學生都有人信。
和朋友們說到他的時候，朋友都說，這樣的男生，我們看着就好。
他不是我可以擁有的人啊。
他學習成績優秀，性格開朗謙遜，家境殷實。
所以在他問我，「你有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我說，有，而且是我同班同學。
我看見他眼睛裏明亮着的東西，一瞬間就滅了。
那天後來發生什麼我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他笑着沖我說，「好。」
轉頭就走了。
是什麼讓我的心嘭嘭嘭跳個不停。
是他泛紅的眼角，三個的相處親自拒絕的喜歡，還是那天他來找我時留下的落寞背影呢。
我走過樓梯拐角走進水房洗了把臉，一旁的大垃圾桶里放着他剛來找我時手裡攥着的紙。
我剛想把那張紙拿出來，班長就迎面走進來了。
接着上的那節課我什麼都沒記住，直到下課鈴響，我第一個跑出教室衝進水房，卻發現垃圾桶不見了。直到後面的同學推了推我才回過神來。
他當時究竟給我寫了什麼呢。
我好想知道。
但已經沒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