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桑晚賀延》[盛桑晚賀延] - 第3章

盛桑晚連忙一縮,垂眼低頭抓着被角。
「賀娘子的話忘了,手不想要了?」
見她下意識縮手,賀延似輕嘆了聲,「怕什麼?」
見女孩兒不出聲,他說,
「䧿山上你出現的太過巧合,我近來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時會去山中祭拜故人,你又吞吞吐吐說不清楚緣由,我只將你當成了那些人派來的刺客,才會險些殺你。」
「如今查清,自不會傷你。」
他聲音依舊淡淡,可與山上動輒要人性命不同。
盛桑晚雖然還是怕他,也記得自己昏過去前罵了這人,她抬頭小心翼翼地道:「那督主可以放我離開了嗎?」
「你想走?」賀延看着她。
桑晚吶吶:「我一夜未回,府中會擔憂……」
「盛家並沒人去過靈雲寺找你,至今也無人知道你險些喪身在那林中。」
手心猛地收緊,桑晚臉上一白。
「你跟盛瑾修一起去靈雲寺,他卻將你一個人留在那林子里,與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謝寅,有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陸執年,可他們都只記得那個哭哭啼啼的庶女。」
「他們昨日回城之後,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寶樓買了首飾逗她開心,後來還去游湖泛舟,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在城外一夜未歸。」
賀延不是願意將腐肉留在體內的人,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兒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我湊巧路過,你早已經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兄長明知山中危險,可回城到今日都沒出城找過你,就連盛鴻和盛老夫人也毫無察覺,你那個婢女倒是想要來找你,卻被盛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為由打了幾板子。」
「你確定你要就這麼回去?」
賀延的話如同刀子,刺得盛桑晚慘白着臉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盛姝蘭入府之後,她處處不如意,每有爭執時她總會因為盛姝蘭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
昨日是她母親冥誕,她特意跟阿兄他們一起去靈雲寺上香。
原是約了謝寅和陸執年一起外出散心,順道緩和跟阿兄之間的關係,可她沒想到阿兄居然會帶上了盛姝蘭。
她本就極為厭惡盛姝蘭這個外室女,更不喜阿兄跟她親近,一路看見謝寅和陸執年也處處關照她,甚至為了那個外室女忽略她時,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氣。
等上山之後盛姝蘭「不小心」打翻了她母親的長明燈,將她母親的福祉毀了一地。
她所有怒氣就都爆發出來,氣急之下給了她一巴掌,盛姝蘭就哭着跑了出去。
盛瑾修滿眼焦急騎馬在林子里將人追回來,表哥謝寅和陸執年也拖着她過去讓她跟盛姝蘭道歉。
盛桑晚自然是不肯。
她又沒錯,她憑什麼跟盛姝蘭道歉?
盛桑晚口不擇言罵了盛姝蘭幾句,盛姝蘭就哭哭啼啼說要回安州。
盛瑾修當時便大怒斥責她毫無教養,沒有女子謙順之德,說她欺辱身世可憐的盛姝蘭,毫無半點容人之量。
她賭氣與他吵了起來,他就叫她滾回靈雲寺去自省,而本該護着她的謝寅和陸執年也皺着眉頭說她太不懂事。
他們幾人只顧着去追哭的梨花帶雨的盛姝蘭,將她一個人留在了白茫茫的林子里。
上一世她在林中迷了方向,天黑後馬兒受傷摔下了陡坡。
她沒有這一世的運氣遇到了賀延被人救了上來,而是摔下去滾進了深不見底的雪窩,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被過路的農戶發現。
昏迷不醒地送回京城時,瘸了腿,毀了臉,身子骨也被徹底凍毀了。
盛桑晚呼吸時都帶着怨恨:「她不是庶女。」
「嗯?」
「我說,盛姝蘭不是庶女,她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外室女。」
她想起上一世回去後她滿是怨憎,姨母也因她受傷氣得發狂。
盛瑾修他們剛開始還心懷歉疚,跪在她面前哭着說對不起她,盛老夫人和盛鴻也重重罰了他們,說會將盛姝蘭送走。
可後來姨母出事,盛家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他們開始勸她放下過去,勸她憐惜盛姝蘭凄苦,他們心疼盛姝蘭替她取血求葯的大義,喜愛她輕言細語的溫柔,而因毀容斷腿困在後宅,又失了至親姨母性情大變的她,就成了人人厭惡的存在。
最初的爭執,次次摔門而去。
她的不甘和怨憤就成了他們眼裡的「不懂事」,後來她看明白了盛家涼薄,只想要遠離他們,可他們卻一個一個的來指責她,說她出現在外面會連累了盛姝蘭的名聲,讓盛家遭人恥笑。
他們斷了她跟外間的聯繫,取走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將她關在廢棄的院子里不見天日。
她臉上起滿膿瘡,苟延殘喘地留在那房中「自省」。
外間盛鴻高升,盛瑾修名冠京城,盛姝蘭更拿着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成為人人稱羨的才女,連陸執年都為她悔婚對她傾心。
盛桑晚滿腔怨恨無處發泄:「她說她是我父親年輕時在外的風流債,是我爹養在外面的外室女。」
「祖母他們說此事傳揚出去會讓盛家名聲有瑕,我阿娘也會被人嘲笑,所以才對外說盛姝蘭是我母親身邊良奴所生的庶女。」
賀延眉心皺了起來:「他們說,你就答應了?」
「所以我蠢。」盛桑晚紅着眼。
賀延被她這話說的一堵,見小姑娘垂着腦袋露出個發璇,隱約又見了眼淚,他嘆了口氣盡量聲音低些。
「庶女還是外室女先不論,你確定她是你父親的血脈?」
盛桑晚抬頭。
「你父親與你母親極為恩愛,你母親誕下你後傷了身子再難有孕,當年京中多少女郎痴迷你父親風采,競相求嫁,願以平妻貴妾之禮入盛家替他綿延香火,都被他出言拒絕。」
「他要是真貪女色,何至於養個遭人不恥的外室?」
盛桑晚睜大了眼:「可是三叔和大伯都說……」
不。
不對。
盛桑晚陡然白了臉。
她隱約記起盛姝蘭剛到府中的時候,三叔是直接將人送去大房的。
當時大伯母臉色極為難看,祖母也對她十分厭惡,府中只是將人安置在偏僻小院里,才會讓她誤會以為她是哪家前來投奔的親戚。
是後來過了幾天,三叔才突然說她是父親年輕時在外留下的血脈。
盛桑晚隱隱察覺自己被隱瞞了什麼,用力咬着嘴唇,氣得渾身發抖。
如果盛姝蘭根本就不是父親的女兒,盛鴻他們從頭到尾都騙了她。
那他們不僅污了父親死後清名,玷污了他和母親的感情,還讓那個孽種佔著二房的名義奪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唇上滲血,盛桑晚怒聲:「我要回去。」
賀延開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可回去後你想要怎麼做,揭穿她的身份,還是質問盛鴻他們?」
盛桑晚下意識張嘴就想說話。
賀延淡聲說道,「你手中並無證據,質問又能如何?」
「盛家有個國公勛位,自詡清貴斷不會混淆血脈,他們肯讓那外室女留在府中,就說明她身上是有盛家血脈的。」
換句話說,那盛姝蘭不是老大盛鴻的,就是老三盛覃的。
「他們敢讓那個外室女冒充二房的人,就是吃定了你不會察覺,你沒有證據證明她不是你父親的女兒。」
「你的確可以去質問盛鴻他們,甚至大吵大鬧與他們撕扯,可他們要是矢口否認拿孝道壓你,說你無端揣測尊長,污他們名節,你該如何?」
「我……」
盛桑晚被問得茫然。
她本也只是個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哪怕上一世被困在盛家幾年滿心怨憎而亡,可說到底並不懂得太多爾虞我詐。
賀延見她模樣說道:「那個盛姝蘭如果只是盛覃的血脈,盛家沒必要大費周章替她遮掩,除非她的存在會危及盛家前程,甚至毀了盛家在朝中支柱,而你應該明白這個人是誰。」
盛桑晚顫了顫:「是盛鴻…」
賀延「嗯」了聲。
「我知道你氣憤,可是你要明白,如盛鴻這種浸淫朝堂多年的人,是絕不會允許你毀了他的官聲的。」
「你要是就這麼回去與他們質問,他們要是心善一些,還會好生安撫你,想辦法說服你將事情遮掩過去,大家安好。」
「可要是心狠一些,怕是會直接抹乾凈所有證據反咬你一口,不僅毀了你父親身後名,還會坐實了那外室女身份,讓你從此甩不掉她。」
「他們佔著尊長二字,輕易就能毀了你。」
盛桑晚死過一次,那些慘痛的代價早讓她知道盛家的人有多心狠。
她心口顫了顫,忍不住抬頭:「那我該怎麼做?」
賀延見她這麼快就平靜下來,眼底划過抹讚賞:「要麼忍了這事,若要動,就得一擊斃命。」
盛桑晚咬了咬牙。
忍她是不會忍的,可要是想一擊斃命……
「與人對敵,最忌無策擅動,知己知彼才能百勝。」
「你與盛鴻、跟盛家之間天生就處於弱勢,以幼駁長,禮法不容,所以你得先看清楚他人短處,知曉自己優勢,明白對方想要什麼,懼怕什麼,而你又有什麼能夠制衡他的。」
賀延修長手指放在膝上,說話時吐息很輕。
如同教導稚子,循循善誘。
「行事前顧慮周全,搏命時亦要留好退路,善戰者勇,攻心者利,明白嗎?」
盛桑晚聞言低頭沉思。
盛鴻他們在意名聲,在意臉面,在意盛家門楣,亦怕盛姝蘭真正身份暴露出來,毀了盛鴻官聲前途。
而她的優勢……
她出身雖然尊貴,可父母雙亡天然能博人憐惜,盛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處境,而且她有個護短至極的王妃姨母,又有個曾經教導過帝王,與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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