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那個晚上，是我最接近海面的時刻。

只要稍微抬起臉，我就能夠破出水面，呼吸天地間的空氣。

不再是懸溺於永恆、斑駁的黑暗裡。

不再是漂游在窒息又空寂的深海里。

可是過去重新找上了門，將我活活拖進了海底。

陳奢回來了。

那是曾經拿走我的心的人。

陳奢是誰？

想想我和他的初遇，並不久遠，也就是高中那會的事情。

我剛參與父親的酒局不久，就在一場宴會上遇到了某公司的陳總，帶著兒子來赴宴。

陳總說兒子剛放學，就順便一起接了過來。

他眼睛還不住地往我身上瞟，往我不怎麼緊裹的領口裡鑽，嘴裏哂笑道，沒事，不用管他，咱們自己該樂的就樂。

中場，我被房內的煙酒味熏得犯噁心，於是走出來，在酒店的樓梯間里抽了根煙冷靜冷靜。

結果他也進來了，站在我旁邊，也叼起了煙。

「喂，」他沒看我，嘴裏卻在叫着，「別勾搭我爸，除非你想被我媽弄死。

」我偏過頭看他。

那時我的個子還不上不下的，因此在他身邊顯得更嬌小。

他是個高瘦高瘦的身形，有點佝僂着背，一邊的耳朵上帶着銀色的耳釘。

「哦。

」我不理他。

「喂，看你還挺有脾氣的，」他將一口煙噴在我的臉上，「跟哥哥混，怎麼樣？

」我笑了，「你算什麼？

」 他用動作代替了回答。

我們在樓梯間的窗前深吻了很久，我的背砸在了窗棱上，很痛。

在結束那個用盡我肺中所有氧氣的吻時，陳奢一口咬在了我的下嘴唇上。

他摸了摸我紅腫滲血的嘴唇，將那些鮮紅舔進了自己的嘴裏。

「你是我的了，小美人。

這是標記。

」傻裡傻氣，中二得要命。

可我當時就是很吃這一套。

父親很快就知道了我和陳奢搞上的事情，左右各甩了兩個耳光，也沒說什麼。

畢竟陳總和父親還有事業上的互利關係，他不能說不。

陳奢愛我嗎？

我不知道，我也沒試圖搞清楚過這個問題。

那時候我們奉行娛樂至上主義，天天聲色犬馬，從不關心現實與未來。

後來想想，陳奢大概只把我當做一個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娛樂項目。

沒有我的話會枯燥，喜歡得緊的時候恨不得將我揉碎在他的手心裏。

但是我不是組成他生命的部分。

我沒有那個資格成為他生命中的部分。

所以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他帶着家族企業的名望和財產，敲開了國外名校的大門。

所有的聯繫方式一概刪掉，人間蒸發似的，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不，應該說，是我從他的生命中人間蒸發了。

他的一切都在，他的車，他的朋友，他的父母。

只是他們都裝作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