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蘇烏就這麼死了！
就算《人間記》中沒有關於她的來歷，但她只要是六界中的生靈，就一定有魂魄。
六界生靈皆有魂，何況她異於常人，魂魄更不會那般脆弱。
就算肉身被毀，不入輪迴，魂魄一定會被留在冥界。
傅懷景雙手不覺緊了又緊，晃動的心不安地跳着。
這是他唯一能找的地方。
冥界，忘川河畔。
傅懷景站在忘川前，翊眸緊盯着河中擺渡而來老者。「這不是傅懷景仙尊嗎，來此有何貴幹？」老者將船停泊，撫着花白的鬍鬚問道。
「蘇烏可過河了？」傅懷景開門見山道。
眼前的擺渡人渡世間所有亡魂，他一定知道蘇烏的魂魄在哪兒。
老者笑答：「並無此人。」
傅懷景面色一沉，眼中帶着不悅：「不可能！」
他不認為小小擺渡人敢欺瞞他，但他那語氣又不像在說謊。
老者側過身，看着隱隱泛着綠光的忘川水，慢吞吞道：「仙尊所尋之人已不在六界之內。」
傅懷景心頓時咯噔一下，順着老者的目光，他看見忘川河中升起了如同星辰般的螢火。
這些螢火像是忘川上的燈籠，一個個照亮這輪迴轉世的人。
「自願放棄輪迴，魂魄自然不能入冥界過忘川。」
老者輕飄飄的話飛進傅懷景耳中卻如響雷一般炸開。
放棄輪迴。
也就是說蘇烏的毒誓應驗了。
他……真的錯怪了她了嗎？
傅懷景險險站定，可有上千年修為的他卻難以壓制住心口那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的心慌。
老者看了他一眼後嘆了口氣，執起船槳撐船離開，嘴裏還念着：「老夫渡魂不渡心……」
點點熒光不斷的從忘川河中飛入漆黑的夜空。
傅懷景知道，那每一點熒光都是渡過忘川的魂魄，但這成千上萬的光芒中，沒有一個是蘇烏。
突然，一道白光停在傅懷景身邊，一個鶴髮松姿手執浮塵的仙人出現在他身邊。
「玄凜師叔？」傅懷景眼眸一閃，錯愕地看着閉關了近百年的崑崙仙宗大長老。
玄凜輕笑道：「不想你也會踏足這亡靈之地。」
傅懷景不語，若非因蘇烏一事，他是不會來這兒的。
但擺渡人的話又讓他心裏升起一絲迷茫。
一個人類的魂魄除了忘川還能去哪兒呢？
玄凜看他緊蹙的眉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側過身，蒼老的聲音飄飄渺渺：「蘇烏的魂魄不在六界之內，但在崑崙之中。」
玄凜的話讓傅懷景眼中划過一絲詫異：「什麼意思？」
若在崑崙中，他為何一點都沒感受到。
「她命格非凡人，就算以身祭陣也不會灰飛煙滅，只是魂魄會被封在宗門陣法中。」玄凜緩緩道，一點沒有像說出一個驚天大秘密的模樣。
傅懷景雖為掌門，卻從來沒有聽過這件事，他捻了捻袖口：「可將她魂魄取出嗎？」
「可以。」
傅懷景聞言，一絲欣喜流過心底。
重塑肉身倒好辦，好歹必須要有魂魄才行。
豈料玄凜忽然正色道：「唯一的辦法便是破了宗門法陣。」

第十五章破法陣

傅懷景一怔：「破法陣？」
玄凜白眉蹙起，更添幾分威嚴：「沒錯，宗門法陣一破，你可以取出蘇烏的魂魄，但滄溟便會重返世間。」
傅懷景下顎一緊，心緒漸漸凌亂。
玄凜看了眼忘川，似是在回憶往事：「千年前滄溟帶領魔族屠殺我無數仙界族人，十位長老用萬年修為才將他封印，為蘇烏破法陣，莫說仙宗的人不答應，恐怕整個仙界都不會同意。」
為一個女子放出魔尊滄溟，這事傳出去傅懷景就算是仙尊都要背負罵名。
傅懷景不語，卻已陷入兩難之地。
蘇烏絕望的話猶在耳畔，但仙魔之間有着血海深仇。
且不說千年前十位長老的犧牲，半月前凌霄才以命將法陣補全，如今又要他來打破，他如何下得了手。
傅懷景抬眸看向玄凜：「別無他法了嗎？」
「殺了滄溟。」玄凜沒有絲毫猶豫地回道，「滄溟一死，宗門法陣即使破了也沒關係。」
這便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傅懷景翊眉一僵，竟不知該說什麼。
滄溟雖被封印，但萬年修為仍在，他並無十分把握將他斬殺。
直至回到崑崙仙宗，傅懷景耳畔還回蕩着玄凜離開前最後的一句話。
「滄溟不是一般魔族，你若中了他的魔毒，你也會墮入魔道，再難回頭。」
一旦入魔，他再難飛升成神，甚至要入魔界與崑崙仙宗為敵。
可要是想救蘇烏，只有這兩個方法。
正當傅懷景還在權衡之時，以莫風為首的崑崙仙宗弟子紛紛湧入浮翎殿。
傅懷景沉着臉：「何事？」
誰知他們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個個神情如臨大敵。
莫風緊繃著一張臉，帶着些許勸誡的語氣道：「掌門，就算蘇烏沒有殺於湛，但她入魔是事實，掌門萬不可為了她破了宗門法陣啊！」
「是啊掌門，請三思啊！」
眾弟子紛紛應和着，生怕傅懷景心一軟就決定為蘇烏打破那宗門法陣。
傅懷景聞言，臉色更加難看，眉目之間都透着一股怒氣。
這事也就他和玄凜知道，玄凜從冥界離開後去了蓬萊島，整個崑崙仙宗也就只有他知道破法陣能救蘇烏的事了。
「是誰告訴你們本尊要破法陣的？」傅懷景微眯了眯眼，氣勢極為攝人。
弟子們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應答。
莫風又硬着頭皮開了口：「掌門，此事關乎仙界安危，望仙尊慎重。」
傅懷景掃了一眼眼前神情緊張的弟子們，背過身捏了捏眉心：「本尊自有打算，下去。」
聽着他語氣中有絲不耐，眾弟子也識趣的退了出去。
他緊蹙着眉，撐額盤坐在殿中榻上。
玄凜說蘇烏命格不凡，所以才不會落得灰飛煙滅的結局。
由此一想，傅懷景不禁又回憶起十年前長老說他命中有一段情緣。
若想成神，必須找到與他有緣之人了續一世紅塵，才能無欲無念飛升。
他不信，但卻還是下了山。
下山當天，他從惡鬼手中救下了蘇烏，並且將連心玉給了他。
他的隨意之舉，改變了蘇烏的一生。
甚至是他親手將她送上的絕路。
念及此，傅懷景竟有種心被挖空的劇痛感和空寂感。
他從何時開始會對蘇烏有這種感覺了？
難道她便是他這一生的情緣嗎……

第十六章新的魔尊

思過崖。
即便是仙宗尊主的傅懷景，靠近思過崖都覺有種如山沉重的壓迫感。
這就是有上萬年修為的魔尊滄溟給人的震懾。
傅懷景看着深不見底的斷崖，陰冷的風像是將他還在隱隱作痛的心鍍上了一層冰霜。
以蘇烏那身中寒毒的身子，在崖底待了三天，她到底是如何度過的。
垂在雙側的手漸漸收緊，指甲也深深陷進掌內，但這點痛卻讓傅懷景覺得太微不足道。
他屏息凝神，縱身一躍，直入思過崖崖底。
萬丈深崖，傅懷景手執長劍立於一片黑暗中。
如鷹般犀利的眼神緊緊盯着眼前被仙鎖束縛住的黑衣男子。
「滄溟，被困千年，你還妄想逃出去嗎？」
傅懷景似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冥頑不靈。
滄溟緩緩抬起頭，動了動被鎖住脊骨的背，臉上竟無一絲痛苦神色。
他如血的眸子看了眼帶着殺意的傅懷景，陰笑道：「為了蘇烏，你要想殺了本座是嗎？」
傅懷景有一瞬間錯愕，滄溟竟然知道蘇烏？
難不成是蘇烏被罰的那三日，滄溟對她做了什麼？
滄溟瞥了眼傅懷景緊了幾分的手，嗤道：「六界之內，什麼事本座不知道，傅懷景，為了一個女人，你甘願入我魔道嗎？」
傅懷景面無表情地凝視着眼前滿身邪氣的滄溟：「入何道全憑本尊。」
他眼中殺意驟漲，目光定在滄溟心臟處。
只要殺了滄溟，他便能將蘇烏被困在法陣中的魂魄取出來。
滄溟仰頭狂妄的大笑出來：「你難道不想知道蘇烏是如何入魔的嗎？」
傅懷景身形一怔：「與你有關？」
「她入魔也是因為你。」滄溟眼中滿是戲謔，像是在說一件趣事，「讓蘇烏感受一下活着比死了更痛苦，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她為你闖斷魂窟、下血海，受盡罡風折磨後從極寒之崖爬了兩個時辰才爬上去，你倒是乾脆的賞了她一掌。」
「你們仙族滿口大仁大義，個個心繫天下，但身為仙宗尊主的你，對蘇烏卻狠過妖魔呢。」
「本座差點忘了，蘇烏應該算是你殺的，就算她不祭陣，你那一掌也足夠讓她魂飛魄散了。」
「傅懷景，你無心無情的模樣真的像是我們魔道中人。」
「你對蘇烏說她活着是為了贖罪，那你如今來殺本座只是為了救她，那你是不是也在贖罪呢？」
滄溟看似為蘇烏抱不平卻實為諷刺的話字字像是利刃一樣，絞的傅懷景喉間一緊。
過去關於蘇烏的一幕幕盡數化作刻骨的痛雲鞭笞着他晃動的心。
蘇烏磕頭磕的頭破血流求他殺了她，求他相信她。
還有最後那一句斷斷續續為證清白的毒誓，無一不在嘲諷他的冷漠。
他對蒼生大仁大義，唯獨對蘇烏無情無義。
滄溟看着傅懷景如浸了血的眸子，悠悠道：「你就算殺了本尊也救不了她，因為她已經是魔了。」
他向前傾了傾身子，輕而冷冽地又說了句：「你是仙，你救不了魔。」
伴隨着滄溟的笑，傅懷景已將劍指向他，聲音彷彿從地獄中傳出一般。
「殺了你，我便可以成為新的魔尊。」

第十七章為情入魔

滄溟嘴角的笑意一僵，身為仙尊的傅懷景居然能說這種話，看來他是鐵了心要救蘇烏了。
「是嗎？本座倒是想看看你入魔是何模樣……」
滄溟話音剛落，傅懷景的劍已穿過沖沖魔障刺入滄溟的胸口。
被注入仙力的劍散出金色的光，滄溟身上的魔氣似是被這些光吞噬了一般漸漸散去。
滄溟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連同魔丹都被逼了出來。
傅懷景廣袖一揮，將魔丹握在掌內，蹙着眉看着喘着粗氣的滄溟。
以他萬年修為，即便被困，又怎麼會這麼輕易讓他殺了他。
傅懷景睨了眼手中紅色的魔丹，心裏不由的生了一絲疑慮。
滄溟垂着頭，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好一個為情入魔，傅懷景，你可別後悔……」
隨着長劍的抽出，滄溟漸漸化作一陣黑煙伴隨着笑聲漸漸消散。
整個思過崖的邪氣也漸漸消失。
浮翎殿。
傅懷景站在殿外，微微仰着頭看着晴空萬里的天，眼底的薄薄的期盼慢慢浮了上來。
他還未成魔，因為他還帶着些僥倖。
只要破了宗門法陣，取出蘇烏的魂魄，他自然有辦法為她重塑肉身，何須入魔。
他緩緩抬起右手，食中指閉攏，喚出法陣。
頃刻間，天忽然陰了下來，一個金色大陣再次盤旋在崑崙依誮仙宗的上空。
「傅懷景！你要幹什麼？」
趕來的二長老和三長老震驚地看着正在施法的傅懷景。
看他的模樣不像是加固法陣，更像是在破除。
傅懷景旁如無人地念完咒語，正要將法陣打破，二長老立刻擋在他面前，怒不可遏：「傅懷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傅懷景瞳色瞬間冷了下去，攤開了左手：「滄溟已死，本尊要救蘇烏。」
看着他手中的血紅色的魔丹，二長老先是一愣，眼神里滿是懷疑。
縱使傅懷景是千年難得的仙族奇才，但滄溟卻也是有着上萬年修為的魔界尊主，傅懷景怎麼可能輕易的就將它殺了呢？
「胡鬧！」
還是三長老先反應過來，他指着宗法大陣道：「宗門法陣不止是為了封印滄溟，它還是保護崑崙最後的屏障，一旦法陣被破，群龍無首的魔族再襲，崑崙必定生靈塗炭！」
「是啊傅懷景，你可是掌門，怎麼能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二長老緊張地看着傅懷景拿着魔丹的手。
傅懷景有一瞬的愣神，他此刻所做的只是為了將蘇烏救回來。
無論是因為他錯怪了她而產生的愧疚，還是因為心尖上的情愫。
他只想救蘇烏！
——你是仙，你救不了魔——
滄溟的聲音再次迴響在傅懷景耳畔，讓他心海翻滾起一陣火焰。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不過一念之間而已。
「讓開。」傅懷景冷冷地看了眼前兩位長老，沒有退讓的意思。
三長老看着他決絕的模樣，怒上心頭：「傅懷景，你當真要為了那魔女犧牲我崑崙嗎？你這樣會入魔道的！」
「就算本尊成魔，也定會護崑崙和仙族無事。」
傅懷景說完便縱身飛向法陣。
「傅懷景！」
宗門法陣被破，整個崑崙都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晃動起來。
二長老看着空中盤旋着像是千年前那天的黑氣，氣息都近亂了：「完了。」

第十八章魂魄不全

宗門法陣消失，傅懷景卻只取得蘇烏的二魂六魄
缺一魂一魄，根本無法救她。
見傅懷景將蘇烏的殘魂小心收進袖內後，二長老恨恨道:「傅懷景，你闖大禍了！」
話音剛落，一個弟子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手忙腳亂道:「掌門，長老，仙宗外魔氣肆溢，恐怕他們又要來犯了！」
兩位長老臉色大變，而傅懷景卻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他眼底只流過一絲疑慮。
他才破法陣，魔族就來犯，似乎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同樣的，玄凜在忘川與他說破法陣可以救蘇烏一事，回來後沒多久弟子們就來阻撓他。
看來這崑崙仙宗是出了內鬼了。
傅懷景眼眸忽的一暗。
蘭如沁……
一聲巨響打斷了傅懷景的思緒，仙宗外的天空黑壓壓一片，那片黑暗似是要將整個崑崙都要包裹起來。
「不好，是魔族！」三長老驚呵一聲，忙命弟子迎戰。
傅懷景看了看遠處，魔氣雖盛，但不過都是些微不足的小魔。
「不必慌張，本尊自會處理。」傅懷景沉聲道。
話音剛落，他便縱身飛離浮翎殿。
解決兩個小魔以後，傅懷景便去了蓬萊島。
玄凜見他一身仙氣中帶着點污濁之氣，雙目一怔:「傅懷景，你殺了滄溟？」
傅懷景點了點頭，但他此刻並不想理會滄溟，他將蘇烏的殘魂從袖中取出，水藍的光芒若隱若現，像是在告訴別人此刻一個魂魄的虛弱。
「為何蘇烏的魂魄不全？」
傅懷景百思不得其解，也難掩眼中的幾許低落和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