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不全，就算重塑了肉身，人也活不過來。
玄凜撫了把白須，不答反問:「傅懷景，你這麼做值得嗎？為了蘇烏，你破宗門法陣，惹六界口舌是非，甚至將入魔道，再無飛升成神之望了。」
傅懷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起來。
正當玄凜以為他生了悔意，卻聽傅懷景堅定地吐出一個字「值」。
傅懷景目光定在眼前蘇烏的殘魂上，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玄凜一愣，此刻的傅懷景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或許正是因為蘇烏是他的情緣，冥冥之中他們就已經有了牽絆。
良久，玄凜才道:「蘇烏魂魄殘缺是因為她曾下血海的緣故，血海噬魂，蘇烏只丟一魂一魄已經是萬幸了。」
聽到這兒，傅懷景心中又是一緊，蘇烏每次置身險境都是為了他。
「可有辦法找回？」他問道。
玄凜掐指算了算，而後皺起了眉:「這……」
見他一臉為難，傅懷景倒有些急了:「師叔？」
玄凜看着他，卻道:「蘇烏死前受了魔血，那一魂一魄便是魔，只是……」
傅懷景怔住，怪不得滄溟說自己就算殺了他也救不了蘇烏，原來是因為這個。
仙魔如水火，一直是對立面，根本不會相互救贖。
傅懷景輕蹙起眉，並未有什麼如蒙難題的躊躇，他看着手中魔丹，似是自言自語:「成魔便能救她嗎？」
玄凜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勸道:「傅懷景，你可要想好，一旦入魔，再難回頭。」
傅懷景輕輕抽開手:「我意已決。」
早在決定殺了滄溟時，他就已經做好打算了，來找玄凜不過只是為了問蘇烏魂魄一事。
成魔如能救她，有何不可。

第十九章尋魂

玄凜看他鐵了心要救蘇烏，也只能嘆氣道:「成了魔，你自然能尋到蘇烏的一魂一魄。」
他停頓了一會兒，目光定在傅懷景的臉上，苦笑了一聲:「如果師兄知道你走了魔道，不知該多生氣。」
曾經天資最高最得意的弟子如今為一女子甘願入魔，棄整個崑崙仙宗不顧，想想都讓人覺得荒唐又凄涼。
傅懷景有一瞬間的心顫，但始終沒有動搖要救蘇烏的念頭。
「我放不下她。」
傅懷景說，語氣平靜眼神卻分外炙熱，像是在坦白一件壓抑了很久的事，是回答玄凜，也是回答自己。
玄凜愣了半晌，猶如也看開了一般珍重地拍了拍傅懷景的肩:「六界之中，情字難卻，你既然已經選擇了，師叔也不會攔你，但求你日後不要後悔便好。」
說完，他便離開了。
傅懷景的視線放在魔丹上，那血紅的魔丹像是在散發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引誘着人將它吞下。
魔物就是魔物。
傅懷景眼底划過一絲不屑，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吞下魔丹，他便也是個魔物了。
深吸了口氣，傅懷景微張開口，將魔丹送入口中。
霎時間，他只覺體內有股像是有熔漿在翻滾，灼熱感傳遍他的全身。
傅懷景緊閉着雙眼，蹙起的眉頭抽動了幾下，痛苦地悶哼一聲。
蓬萊島好似感受到了危險，開始晃動起來。
「咳咳咳……」
傅懷景睜開已是血紅的雙眸，吐出一口濁氣後，右臉漸漸浮現出與滄溟一模一樣的魔紋，身上的仙氣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衝天的邪氣。
傅懷景沉沉地喘了幾口氣後站直了身。
他握了握拳，再未感到一絲不適感。
怪不得人常說成仙難如登天，成魔一念之間。
傅懷景也顧不得他變成了什麼樣，他血眸微眯，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蘇烏的魂魄所在的方向有兩處，正是斷魂窟和血海，她為他冒險的地方。
傅懷景跳動的心不免又是一陣疼痛。
縱使入了魔，蘇烏還是惦記着他，甚至連魂魄都在不斷重複為他置身險境。
傅懷景縱身一躍，消失在蓬萊島。
斷魂窟。
傅懷景看着這個與幻境中一模一樣的地方，不由地有些擔心。
蘇烏的一魂在這兒若是被那些妖魔……
「滾開！別過來！」
蘇烏驚懼的聲音讓傅懷景心頓時提殪崋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向聲源奔去。
只見蘇烏被三四個妖魔困在角落裡，她捂着耳朵，全身抖得如同篩子。
「沒人救你，你別忘了，是你的師尊親手殺了你！」
青面獠牙的妖怪張着血盆大口，嘲笑着
蘇烏緊閉着眼，聲音顫抖的讓人有些聽不清她在說什麼:「胡，胡說……師尊，師尊不會殺我……他不會殺我，不會……」
她此刻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傅懷景的心狠狠的一就揪。
他抬起手，嗜血的瞳眸看着面前的妖怪，五指一屈，妖怪哀嚎一聲，瞬間變成了煙塵。
「你……你是傅懷景！？」
其他幾個妖魔驚恐的看着傅懷景，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帶着讓它們不由自主生了懼意的魔氣的人是崑崙仙宗的掌門。
他居然……成魔了！

第二十章祈求信任的孤魂

傅懷景掃了一眼它們後，目光停在已經愣住的蘇烏身上。
她的眼裡又驚喜、詫異、不解還有恐慌。
傅懷景踏着緩慢的步子一步步走近，極具威懾的壓迫感讓妖魔生了逃竄的念頭。
此刻傅懷景的魔氣完全像千年前的滄溟一般，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傅懷景走到蘇烏面前蹲下身，輕喚一聲:「蘇烏。」
他好像從來沒有如此叫過她的名字。
蘇烏眨了眨眼，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茫然地看着傅懷景:「師……師尊？」
「嗯。」傅懷景點點頭，伸出手想將蘇烏抱起來，誰知她突然跪着，扯着他的衣袖哭道:「師尊，我不是魔，我不是！求你相信我，我沒有說謊！」
她還在求他的信任，就算只是一縷魂而已，依舊卑微着祈求他的一絲信任。
傅懷景想起那日的事，再看眼前的蘇烏，氣息紊亂的有些狼狽，他倒像是個犯了錯的人。
「本尊知道。」傅懷景壓抑心中的酸痛，輕柔地說道。
「真的嗎？師尊相信我？」蘇烏黯淡的眸子因他的話而重新亮了起來。
「魔怎麼會不相信魔呢？」
一直都沒有出聲的魔族諷笑着，它看着傅懷景，不屑中又帶着魔族對魔尊與生俱來的敬意:「傅懷景，既然你已入魔，何不帶領魔族殺上仙界，將仙界化為我們魔族之地。以你現在的修為，就算在九重天上的神族也難以與你抗衡了。」
傅懷景溫和的眼神陡然一冷，瞥了一眼那口出狂言的魔族後站起身，將蘇烏護在身後，殺漸漸生殺意。
「魔族中的螻蟻也只知痴心妄想。」
他冷嘲一句後抬起手就便將面前妖魔如同一塊抹布般撕碎。
四周回歸寂靜，傅懷景轉過身看向還跪着的蘇烏，再次蹲下身將她扶起來。
「師尊……」蘇烏看着她被傅懷景握在掌心的手，呆了一會兒便想抽出來。
對傅懷景突然的親近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傅懷景卻攥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中:「別怕。」
現在蘇烏的記憶似乎還只停留在凌霄祭陣前，傅懷景有點慶幸又有些懊悔。
他的那一掌擊碎了蘇烏的天靈骨，無疑是要了她的命。
想到這兒，傅懷景不由自主地將蘇烏抱緊了幾分。
蘇烏一動不動，眼睛睜地大大的:「師尊……我……你……」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記憶里的傅懷景從沒主動親近過她，更沒有這麼溫柔的對待她。
傅懷景撫着她的黑髮，深深吸了幾口那熟悉的馨香:「本尊帶你走。」
「師尊。」蘇烏哽咽着，又叫了他幾聲後慢慢閉上了眼，最後化作一縷幽光停留在傅懷景手中。
傅懷景將蘇烏的魂如同對待珍寶一般小心收起。
還差一魄，他就能救蘇烏了。
傅懷景趕去血海，本該在血海里徘徊的蘇烏卻不見蹤影。
周圍除了讓人作嘔的血腥味便是陣陣陰風，蘇烏的氣息他卻一絲都感覺不到。
「消失了？」
傅懷景蹙眉看着眼前翻湧的血海。
在成魔後，他明顯感覺到蘇烏的一魂一魄在斷魂窟和血海，既然在斷魂窟的魂找到了，那蘇烏的魄理應在這兒。
傅懷景不解之時，一聲「師父」讓他眉頭又皺了幾分。

第二十一章下血海

蘭如沁詫異地看着此刻的傅懷景:「師父，你，你……」
傅懷景本就生的極好，卻因清冷的氣勢讓人難以接近且望而生畏。
而此刻的他紅眸如血，臉上魔紋更添幾分妖艷，神情如常，又多了些邪魅。
蘭如沁腹誹着，傅懷景骨子裡還是當魔合適啊。
傅懷景掩如眼中的疑慮，淡淡道:「你來這兒作甚？」
蘭如沁似乎每次都出現的很奇怪，無論何時何地，特別是關乎蘇烏的時候。
「大長老說你……你不會回仙宗了，我就問他你在哪兒。」蘭如沁向傅懷景走近了些，眼角泛着淚光，「師父，你不要丟下我。」
傅懷景一聽，本就有些煩躁的心更添幾許惱意。
因蘇烏的事，他差點忘了他與蘭如沁的婚事還擱着，不過他早就沒了成親的心思。
不僅因為對蘭如沁產生了懷疑，更無法丟下蘇烏。
「本尊的事無需你管。」傅懷景將視線放在血海上，「回仙宗吧。」
還是感覺不到蘇烏，難道是因為這裡氣死太重了，掩蓋了她魂魄的氣息嗎？
蘭如沁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一轉，又道:「師父找不到師姐嗎？」
傅懷景眼神一變，語氣不善:「蘭如沁，你過於『聰明』了。」
蘭如沁聞言，面色依舊如常:「其實我來找師父，也是因為要來轉告玄凜長老的話。」
「嗯？」
「長老說，師姐因為下過血海，所以魂魄不全，被困血海的一魄受到血海的侵蝕，無法現身。」
傅懷景這才轉過身看着她，緊抿的唇綳成一條直線，等待蘭如沁接下來的話。
蘭如沁又道:「長老說，若海面不見師姐，她可能被困在了海底。」
海底嗎？
所以蘇烏的氣息被血腥味所掩蓋他才感覺不到？
傅懷景抬腳便要往海中走去，沒有猶豫，像是當時的蘇烏一樣。
「等等！」蘭如沁突然扯住傅懷景的衣袖，「但血海不僅噬魂，還蝕修為，師父你現在雖有上萬年修為，但要所因此損耗了修為，就算把師姐的魂魄全部找回，你也難救她。」
「放手。」傅懷景睨了一眼她的手，冷冷道，也並沒有因她幾句話而改變想法。
豈料蘭如沁分外堅持，不肯鬆手:「師父，你不能去，要去，我去！」
傅懷景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蘭如沁是說她去血海里找蘇烏嗎？
「我說了，師姐的事我也有責任。」蘭如沁放開手，揉了揉閃着淚光的眼睛，「況且是師父那麼在乎師姐，我當然要幫師父。」
她眼神和語氣都很誠懇，並不想是在偽裝。
傅懷景有一瞬不知怎麼去看待蘭如沁。
說她心思不純，陷害蘇烏，可現在卻要主動去幫他找蘇烏的魂魄，就算是因為他，而他的目的也是為了救蘇烏。
蘭如沁緊了緊上衫，笑道:「如果師父還在懷疑我，那我現在要做的也是能讓師父相信我。」
說完，她就一頭扎進了翻滾的血海中，速度之快，連傅懷景都來不及反應。
傅懷景看着血海中的浮島，眼神複雜。
蘭如沁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第二十二章仙宗出事了

蘭如沁下血海不過半個時辰，一身傷的莫風突然跑了過來。
「師尊！」莫風踉蹌地跪倒在地，以劍抵地才不至於癱倒，「咳咳咳……」
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吐了出來，莫風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的蒼白虛弱。
傅懷景走過去將他扶起，莫風是崑崙仙宗的大弟子，能讓他受重傷，對方恐怕不是鼠輩。
莫風才一台頭，看清傅懷景的模樣後人都僵住了，張着乾裂煞白的嘴唇，嘴裏的話像是一下子忘記了一樣。
「師尊，您……」莫風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傅懷景知道莫風對他入魔之事感到震驚，但也不打算多做解釋，又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莫風捂着還在流血的肩膀，咧着嘴悶哼了一聲:「師師尊，魔族殺上了崑崙仙宗。」
他不知該怎麼解釋現在仙宗的情況，畢竟眼前的傅懷景再不是仙尊了，恐怕是新的魔尊了。
傅懷景怔了怔，轉頭看向還未上來的蘭如沁。
一邊是蘇烏，一邊是崑崙仙宗，他又陷入了兩難之地。
「師尊。」莫風以為他不會理會這時，忍着痛懇求道，「不管您現在是仙是魔，但不能棄仙宗的弟子不顧啊！」
傅懷景沉默片刻後，看着莫風道:「你守在這兒等蘭如沁，本尊回崑崙仙宗一趟。」
「什麼？」莫風還沒弄清雲他是何意，傅懷景就已經不見了。
他又咳了兩聲，轉頭看向血海。
空中的血腥味讓他整個大腦都覺發麻，就算他是崑崙仙宗的大弟子都難以地方這片血海的死氣，他實在難以想像蘇烏淌過血海的。
崑崙仙宗。
才恢復不久的仙宗又是一派破落的景象，這一次甚至連浮翎殿都被毀了。
四處都瀰漫著魔血，地上倒伏着一具又一具的仙宗弟子屍體，血流成河。
這一幕刺痛了傅懷景的眼，縱使他現在不再是仙，可他也還是崑崙仙宗的掌門。
兩位長老從已經倒塌的浮翎殿後緩緩走出來。
二長老嘴角還掛着血線，在看到傅懷景時，眼中的痛苦頓時變成了憎惡:「你……你居然真的入魔了！為了一個蘇烏，你破了宗門法陣，置整個崑崙仙宗不顧，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三長老已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看着傅懷景的眼睛裏滿是失望，堂堂崑崙仙宗掌門仙尊成了魔，這事兒恐怕都快要傳遍六界了。
傅懷景面無表情的接受了二長老的斥責。
被兩位長老這樣說他早有預料，只是不想仙宗會變成這樣。
「是誰？」傅懷景問了聲。
如今滄溟已死，群龍無首的魔族又為何攻上崑崙仙宗，難不成是想為滄溟報仇嗎？他倒覺得魔族還有沒這麼有情有義。
三長老剛張開嘴，卻被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
「魔尊，您終於來了。」
一黑衣魔族突然突現在傅懷景身後，他單膝跪着，微垂着頭一副忠誠的姿態。
兩位長老臉色一僵，互視一眼後都緊張地看着傅懷景。
他已經是魔尊了嗎？
傅懷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黑衣魔族的脖子，逼迫着他抬起頭。
「是你？」傅懷景看着與他相同的血眸，眼神一暗。
眼前正是那日劫持蘇烏和蘭如沁的魔族。
「屬下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