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夫人》[我只要夫人] - 第6章

「謝今宴,你跪在這磕頭叫聲爺爺,然後把這狗盆里的飯吃了,我就放了這小丫鬟。」
說話之人是戶部侍郎的嫡子李元洪,當初他母親找上門,夫人賠了大半家財,我以為此事便了了,沒想到他不僅打斷少爺的腿,還一直揪着我們不放。
我試着掙扎了下,身後一人拽得我胳膊生疼,另一人拿着匕首在我臉上比畫著。
少爺背靠板車坐在地上,面無表情看向我這邊。
我心下一緊,這位爺驕傲矜貴,從前連他親姐都沒法讓他低頭,現下要逼他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吃飯,這怕是天塌了都不可能。
我的小命危矣……
為了不讓他開口拒絕惹惱對方,我主動討好地笑了笑,「這位爺,您看我才是丫鬟,不如我替我家少爺吃了這飯,你們之間恩怨一筆勾銷如何?」
反正小時候也不是沒跟狗搶過飯吃,為了這尊嚴被劃花臉或丟了小命都不划算。
「慢着。」
少爺輕聲道,面色未改,對李洪元說:「這頭,我磕。」
我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話。
李元洪鼻孔朝天,高傲地抬起下巴。「像狗一樣爬過來吃。」
我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他用手撐着身體,一步步爬到了李元洪腳下。
身後的青石板地上留下了些血痕,想來是這一番折騰又滲出了血。
那顆矜貴的頭顱,被夫人如何抽打都不願低下的頭就這麼磕在了地上,一下一下,好似磕在我心上。
我該高興的,最起碼保住了小命,可不知為何心裏難受得快喘不上氣。
如果夫人沒出事,他應該還是那個英姿勃發的如玉少年,還像以前一樣不爽了就甩銀子給我,而不是在這給這草包磕頭。
李元洪一腳踩上他的肩,張狂笑道:「狗兒,快吃飯吧。主人賞賜的飯,給我一粒不剩吃完。」
他身後的僕從看着謝小寶被踩彎下的背,紛紛拍手叫好。
太陽落了山,巷子口還有點光亮。
他趴在青石板地上,用手抓起飯,李元洪收回肩上的腳,一腳踩到他正抓飯的手背,「老子讓你用嘴吃,你見過狗用手抓飯嗎!」
謝小寶頓了一下,未抬頭,緩緩趴了下去。
見到他聽話得像條狗,李元洪得意地放肆大笑,盯着他一口一口把飯吃進嘴裏。
他沒有咀嚼,一入口就吞下,又垂下頭繼續下一口。
所有人說著難聽的話肆意羞辱他。
「我告訴你謝今宴,小爺當初說你那姐姐天天在外拋頭露面,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臭婊子,現在你信了吧?我娘說,你姐姐就是因為太風騷才被下了死牢。」
平生第一次,我生出了殺心,我想弄死這王八羔子。
我冷笑出聲,其他人望向我。
「怪不得我少爺給你踹糞坑裡,滿嘴噴糞的人不就該待糞坑裡嗎?」
李元洪面色越來越難看,一腳踹翻謝小寶,向我走來。
「別動她!」謝小寶大喊道,被一個僕從按在地上掙扎。
李元洪捏起我下巴,「你還挺護主。」
「要是你多幾分姿色,爺也就饒了你了。」
「給我打,狠狠地打。」
……
我一瘸一拐推着板車,嘴角眼角遍布瘀青。
少爺躺在車上,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不言不語,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剛接到他要死不活的樣子。
回到小屋中,我將他背到床上,他閉着眼,我**帕子,從他額頭開始擦,臉面,手掌一處都沒落下。
我想着也許擦乾淨了,他也能稍稍忘卻巷子中的恥辱。
「你去擦點傷葯吧,我沒事。」他偏過頭,聲音沙啞得厲害。
這窮鄉僻壤的哪來的傷葯。
我小心翼翼地躺到草垛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想夫人了。」
「我也想她。」
「我想她做的臭豆腐。」
良久,他低聲輕笑,「那我沒什麼可想的,每次你們倆都躲在灶間吃,也不給我分點。」
他嘆了口氣,溫聲道:「明日天一亮你就回家吧。」
「你的恩情我會記住,如果來日我能救出我姐,定當攜她登門道謝。」
我噌地彈起身,扯到傷處,疼得我齜牙咧嘴。
「他們不給我白天擺攤,那我就等大夥都睡了再去找活干!我就不信了,這天大地大,還就不能找出一份活給我干!」
放出一番豪言壯語,我忽然想起剛剛少爺好像說了什麼,尷尬地撓撓頭。
「少爺,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沒聽到。」
良久,他才沉聲道:「沒說什麼,睡吧。」
11
自那天后,我不再白日出攤,等少爺睡了才悄悄摸出門。
城內不宵禁,夜深還能看到三兩個酒鬼勾肩搭背走在街上。
我拿着根棍子防身,在城裡繞了兩日,還真叫我發現了個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華京城郊處有一條臭水河,承載了所有華京居民的日常排泄。
夜裡夜香郎從各家各戶收集夜香後,推着板車就傾倒在這河中。
而我,便要收這夜香。
夜香雖臭,卻可肥田。
華京城外,別的不多,農田最多。
為何說它一本萬利,人多則糞多,糞多則肥多,肥多則田沃,田沃則谷多。
干這活計,除去勤快,只需要一身蠻力,恰巧這兩樣我都有。
打定主意後,我花大價錢買了兩個大桶,當夜就開始進城收夜香。
家家戶戶門前都有恭桶,我順着城西的巷子走,收一桶倒一桶。
臭是真的臭,臟也是真的臟。
像夏季里發酸的飯食,又像……反正比以前聞到過的馬夫的腳臭多了。
裝滿所有木桶後,我背起車把上的粗麻繩,吃力地拉起和身子齊肩的板車。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輪轂摩擦聲中,晃晃悠悠地拉着板車回村。
早上天不亮我又將停在院子外的木桶送去鄰鄉賣了。
地久耕則耗,土地貧瘠,草木就不能生長。
鄉間農田全靠人糞去栽培。又因離城遠,沒有水路通得糞船,莊稼漢只好在遠近鄉間田埂路上,拾些殘糞。
這糞倒比金子還值錢。
辛苦一夜,一車賣了一貫錢。
我捏着這一貫錢又喜又憂,憂的是只怕夫人的贖金還沒賺到,這來回跑個幾趟就能把我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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