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難掩署》[夏難掩署] - 第9章(2)

一絲光輝淹沒於地平線。
夜幕像張大網,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
車裡靜悄悄的。
我縮在副駕駛,一聲不吭。
「連句話都不願意跟我說了?」
秦苛坐在駕駛座,語氣帶着一股子嘲諷。
「我會儘快離開,只要拿到錢。」
秦苛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嗤笑。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變。」
一張支票輕飄飄落在我大腿上,是空白的,還沒有填。
見我發愣,秦苛冷冷地說:
「現在你拿到了,不走難道還指望我再坐一趟過山車,給你當猴耍?」
當初,我曾經跟他說過,只要他上過山車,我就不分手。
恐高症的他,咬牙就上了。
而我轉身就走。
秦苛這些年,頻頻向海外拓展商業版圖。
手段狠辣。
一副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挖出來的樣子。
後來,他突然罷手。
身邊出現了一個女人。
秦苛把她保護得很好,所有的照片和緋聞都處理得一乾二淨。
至今,無人知道那個人是誰。
直到我看到何嫻君,就明白了。
那個人就是何嫻君。
我抿了抿唇,「秦先生,您誤會了,我只想拿拍賣會上應得的錢——」
「有區別嗎?」他用食指輕輕敲着方向盤,「你簽下自願放棄協議書,這筆錢,我雙倍給你。明天就可以離開。」
話說到這份上,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應該是怕何嫻君誤會,迫不及待地趕我走。
雙倍的價格,足夠我交差了。
「謝謝您。」
我訂了第二天返回歐洲的機票,回到酒店收拾東西。
電視里,正在播秦苛的花邊新聞。
何嫻君的身份首次被揭露,媒體批語:天作之合。
閨蜜在電話里問:「那可是你給自己設計的結婚項鏈,就這麼放棄了?」
「秦苛挺喜歡她的。項鏈而已,誰戴都一樣。」
「就當……」我從行李里抬起頭,輕輕呼了口氣,「祝他們百年好合吧。我又不是只有一件作品,聯絡其他客戶就好……」
她聽得出我情緒不高,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當年我初到歐洲,窮困潦倒,靠這條項鏈的設計圖,敲開了師父的大門。
時隔多年,這份念想,以這種形式,重返故土,其實是我對過去的一個交代。
「阿願,其實……像他們這種上層社會的人,有緣無分也是一種幸運。你是走過來的,碰得頭破血流,應該知道。」
「哈哈,不會的。」我埋頭繼續疊着衣服,自娛自樂,「年輕的時候有情飲水飽,其實人現實點,才活得更好……」
篤篤……
有人在敲門。
閨蜜問:「這麼晚了,誰啊?」
我從地上站起來,「我叫了客房服務。」
打開門。
卻是秦苛。
他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單手抵在門框,投下一片陰影。
「你怎麼來了?」
我作勢關門,卻被他一把攔住。
「我不能來?」
秦苛斂着眉目,冷峻的臉上透着一股醉意。
一絲不苟的領帶也鬆了些。
聽見我的聲音,微微抬起眼皮,深邃的五官在燈光和暗影的交替中,格外迷人。
「不是,我們之間,錢貨兩訖了……」
「錢貨兩訖?」
秦苛聲音因為醉酒,染了些含糊的懶散勁兒。
他低頭,嗤笑一聲,「去你的錢貨兩訖。」
我緊緊攥着門把手,滯澀道,「你醉了,我聯繫你的秘書——」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手勁極大。
「老子再坐一遍過山車,你能不能留下?」
這句話突兀。
我瞬間愣在那裡。
掌心的溫度幾乎要燒起來。
我抽了抽手腕,沒抽動,嘆了口氣。
「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秦苛。」
我沒意識到,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打戰。
秦苛抬眼,暗沉的眸光盯着我,略顯粗暴地扯掉了自己的領帶。
露出白皙的脖頸下,兩痕鎖骨。
「那就用成年人的方式。」
他帶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語氣生硬:
「把我睡了。」
「黎願,你睡我,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掌心之下傳來蓬勃有力的心跳,我彷彿被燙到似的,用力往回抽。
「秦苛,會被人看見的……」
秦苛不依,「看見也是丟我的人。」
突然,走廊的拐角處傳來腳步聲。
我愣怔之下,沒守住,被他鑽了空子。
咔嗒。
門合上了。
玄關閉着燈,秦苛將我抵在牆上。
黑夜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隱秘交融。
我們誰都沒有先說話。
久別重逢後,彼此的觸碰,陌生又熟悉。
他慢慢向我靠近,在唇即將貼上我的那一刻,我倏然扭過頭。
唇瓣擦過臉頰,心跳驟然加快。
秦苛一頓,額頭抵在牆壁上,深吸一口氣,聲音發啞。
「離我遠些,不動你。」
我倉皇地與他四目相對,看他眼神已經恢復清明。
風從窗逢擠入室內,吹散了若有若無的曖昧。
擋住我的胳膊驟然放開,我重獲自由,從他的禁錮里逃離。
秦苛始終停在原地,閉上了眼。
興許是酒醒了一些,恢復了理智,他又變成了那副高冷樣子。
我低着頭,匆忙把散亂的衣服收進行李箱,掩飾自己的慌亂。
只聽他輕輕開口,「支票,作廢了。」
我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抬起頭茫然回望着秦苛。
他站在黑暗中,「公司出了點問題,支票用不了了。抱歉。」
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多餘的表情。
所以我也拿不準,他是不是在說謊。
「那……」
「機票取消一下,損失的錢我補給你。」
我默默把衣服放回床上,站起來,「好。」
對話結束,我仍然盯着他。
秦苛挑眉,「想讓我走?」
「嗯。」
「現在不行。」
他慢悠悠道,「我被人盯上了,門外的攝影師巴不得拍到我的花邊新聞。黎願,你應該也不想明天跟我一起上電視吧?」
可是我真的很困了。
我坐在床邊,靜等他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秦苛一直站在門口,沒有動作。
睡意漸漸將我吞噬。
最後頭一歪,倒在軟枕上。
伴隨着最後一絲意識抽離,我隱約聽到一句:「晚安。」

4
其實我的睡眠一向很淺。
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在我的眼皮上,我動了動胳膊,卻觸到了一個人。
熟悉的氣息,哪怕過了十年,還是察覺得出來。
他似乎已經被我弄醒,動了動,手肆無忌憚地撈住我的腰,拉近自己。
我豁然睜眼,和他四目相對。
秦苛睡意矇矓,含糊地咕噥道:「早……」
我蒙了一會兒,猛地起身,舉起枕頭砸向他。
「變態!!!」
秦苛挨了好幾下,表情臭起來,「黎願,你長本事了。」
「你不要臉!」
我慌張地摸到還算整齊的衣領,臉色嚇得慘白。
秦苛眯了眯眼,適應了打在臉上的陽光,起身繞過床頭朝我走來。
他的襯衣像被人丟進洗衣機里攪過。
皺皺巴巴的。
往日的鋒芒悉數斂去,眉緊緊蹙着,有些不耐煩。
我更慌了,「你別這樣……」
秦苛撩起我的頭髮,往下順,順到末尾,是一粒被頭髮纏住的扣子。
「誰稀罕碰你……」他眼都不抬,「你夢遊症還沒治好?」
我一愣,才注意到秦苛的領子上,少了一粒扣子。
他一邊解頭髮,一邊冷笑出聲,「昨晚勾着我扣子就跑,你想讓我怎麼辦?」
我一噎,「那你剪我頭髮不就好了?」
「你讓我剪才怪。」
秦苛倒是極有耐心。
明明輕輕一拽就能解決的事情,他愣是站在我身邊,慢條斯理地搞,解謎一樣。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和秦苛在一起的時候。
他少爺脾氣,剪掉了我一縷頭髮。
我邊哭邊走,把他甩在後邊。
秦苛跟着,「阿願,我錯了,真錯了,這輩子都不剪了,這樣,你剪我也行,別哭啊。」
我看着鏡子里秦苛解扣子的背影,問:「我力氣沒那麼大,扣子是怎麼掉下來的?」
秦苛終於將它解救出來,彎腰撐在我兩側,認真看了我一會兒,一本正經說:
「老子自己撕的,怕睡著了,給你疼醒。」
我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呆在原地。
他說完這句,抽身進了浴室。
我嗅了嗅頭髮,沾上了秦苛的味道。
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麼香水……
手機鈴響,是閨蜜打來的。
「阿願,你上飛機了嗎?」
我才想起忘記告訴她,臨時改變了計劃。
「我先不回去了,還拿不到錢。」
「那太好了,總部讓你務必邀請到秦苛。」她嘆了口氣,「是死命令。」
「他不會答應的……」
「總要試試嘛。」
「試什麼?」秦苛的聲音突兀插入。
閨蜜一頓,「我擦,你不會……這麼刺激……」
我匆忙掛掉電話,發現秦苛已經穿着浴袍,倚在門口。
目光陰沉沉地盯着我,若有所思。
「你怎麼出來了?」
秦苛移開眼,冷冷道:「你想讓我參加什麼東西?」
「我們珠寶品牌的晚會……下個月,在巴黎。」
許是我的目光隱含期盼,秦苛勾勾唇角,「下個月的事誰知道,再說吧。」
我就說,他怎麼可能答應。
有人敲了敲門,秦苛先我一步去開門了。
過了會,提着一個紙袋子過來,丟給我。
「換上。」
「什麼?」
「衣服。」
他正對着鏡子打領帶,「想讓我參加你們的晚會,你得先陪我一場。」

5
那是一條水墨色旗袍。
手工裁剪,沒有西式禮服攻擊性的美艷,反而顯得人溫婉柔和。
秦苛靠着牆,慢條斯理地戴上了腕錶,眼睛黑沉沉地盯着我的後背看。
鏡子里的男女,身高差得恰到好處。
他穿一身黑色西裝,低調奢華。
與穿着旗袍的我站在一起,有種中西合璧的美。
我抿唇,「有沒有外套?」
旗袍過於貼合身體曲線,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不掩熾熱。
「沒有。」秦苛眼神不着痕迹地掃過我的後腰,隨口道,「很漂亮。」

我萬萬沒想到,秦苛帶我來的是家宴。
那座熟悉的別墅,哪怕經過十年,依然矗立在那裡。
這個地方,我瞞着秦苛,來過不止一次。
甚至所有不好的回憶,都是在這裡發生的。
秦苛拉開車門,等着我,「我弟弟和繼母你應該還沒見過。」
我緊張得手心出汗,「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秦苛扯扯唇角,彎腰朝我伸出胳膊,「不願意見家長?」
他站在夜色中,眼神難得露出一絲溫柔。
「……」
他把我的懼怕當成了緊張,拉住我的手,「只是見見人而已。」
別墅里亮起了燈,穿過一叢幽密的小花圃,來到大門前。
喧嚷聲隔着門透過來,人似乎很多。
偶爾夾雜着一個女人寒暄的聲音,「秦苛的婚事我哪能做主啊,畢竟不是親媽……」
時隔多年,再次聽見這個聲音,我還是止不住地發顫。
「大哥,您回來了。」
一束光從打開的門裡透出來,照亮腳下的地毯。
他逆着光,看不清臉,我卻不自然地往秦苛身後躲了躲。
他是秦苛同父異母的弟弟,秦子安。
秦苛冷淡地嗯了聲,牽着我走進門。
與秦子安擦肩而過時,我不小心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瞬間就認出了我,短暫的差異過後,晦暗的眼中露出一絲玩味,就像當年他罵我臭貨爛貨一樣。
「哥,你還喜歡吃回頭草啊。」
他跟在我後面,胳膊若有似無地擦着我的後背。
我緊緊抓住秦苛,努力拉開和他的距離。
秦苛察覺到我的異樣,冷冷瞥了秦子安一眼,「滾遠些。」
秦子安弔兒郎當地瞥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
一路上,不停有人朝着秦苛打招呼。
「秦總,好久不見啊。」
秦苛淡淡跟人點着頭。
周圍目光稀稀拉拉落在我身上,目送我們走進客廳。
人群中心,光鮮亮麗的中年女人,就是秦苛的繼母——桑阿姨。
何嫻君站在桑阿姨旁邊,看見我的瞬間,輕輕碰了碰桑阿姨的胳膊。
大家停下話題,扭過頭來,神情各異。
桑阿姨露出了跟秦子安一樣的表情,輕輕挑眉,明知故問:
「這是誰啊?」
周圍幾個與桑阿姨年紀相仿的女人問道,
「小苛,嫻君在這裡,你找個其他女人來怎麼回事?」
秦苛的手貼在我的後腰,淡淡解釋道:「換人了。」
「你不小了,怎麼還是這麼任性?」桑阿姨面露不愉,「對方是什麼人你清楚嗎?」
這句話意有所指。
我絲毫不懷疑,那些往事,桑阿姨已經告訴眾人了。
被蒙在鼓裡的,只有秦苛一人。

秦苛低頭,輕聲在我耳邊說道:「去那邊給自己拿些吃的,待會我去找你。」
桑阿姨的目光讓我坐立不安,我點點頭,快步離開。
糕點台在靠近廚房的位置,沒什麼人。
轉過拐角,突然我被人抓住,拖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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