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貢女》[西域貢女] - 第5章

我不甘地嘶吼掙扎,我拚命地向周元逸的方向爬行。
就算是咬是啃,我也要撕下他一塊肉來。
然後我看見了拓跋律,他坐在北座,眼神冷冽,壓抑又暴戾。
我以為再也不會見了的人,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眼前。
他這麼大個人,我怎麼就沒看見呢?
有人興高采烈地跳了出來,是本應死了的齊聞。
「陛下,她果然來了,臣沒有騙您。」
「她就是裴承垏的未婚妻子,她和裴承垏青梅竹馬,她和您在一起是……」
齊聞的聲音戛然而止,拓跋律一劍貫穿了他的心臟。
周元逸嚇得連連後退,**們尖叫着四散逃跑。
拓跋律提着劍走到我面前,劍尖挑起我的下巴:「原來你不叫宋月娘。」
劍上的血氣讓我想吐,我強忍着:「是,我不叫宋月娘,我姓林,叫林菀姝。」
「林菀姝。」他俯下身子,薄唇貼在我的耳旁,「那我們歡好的時候,你口中的阿律,是裴承垏?」
我回他:「是,你殺了我吧。」
我刺殺周元逸失敗,下場肯定不止千刀萬剮。
拓跋律殺人乾淨利落,希望他能給我一個痛快。
可齊聞的血太腥了,我還沒忍到被他砍下腦袋就吐了出來。
痛苦之間我聽見他說:「死多便宜你,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我被送去了金陵城外的北梁軍營。
對於拓跋律而言,我的確是從這裡來的。
和三年前的那次被北梁軍士爭搶相比,這次他們倒顯得安靜。
他們遠遠地看着我,沒人碰我一下。
我被扔進了鋪着稻草的房間,和那些南唐的女子擠在一起。
只是唯有我被戴上口枷,拴住手腳,連自盡都不能。
夜幕降臨的時候,女孩子們都被拉了出去。
掙扎、毆打、哭泣從四面八方傳來。
待天亮的時候,她們被送回來,傷痕纍纍。
「你是誰?為什麼你不用去伺候他們。」有女子問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是我現在奄奄一息的模樣讓他們倒盡胃口,也或許是他們還懼怕拓跋律。
說不定等他們發現拓跋律真的將我扔在這裡自生自滅後,又會蜂擁而至。
就像我大姐姐一樣,即便是一具屍體,因為是皇帝的女人,死後也沒被放過。
果然,在一場軍中狂歡後,有人闖了進來。
那時候屋子裡的女人們都早早被帶走,而我也因絕食意識恍惚。
那人是半夜來的,一身的酒氣。
夜那樣黑,他融在黑暗裡,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以為我賤命一條,是不會怕被欺辱的,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
可當他撕扯開我的衣衫,冰涼的唇貼在我的脖頸時,我還是怕了。
我不能這樣去見承垏。
可我怎樣才能讓他停下?
「我懷孕了,是你們陛下的孩子,你這樣會傷到我和孩子。」我顫抖地說道,口枷讓我的話語含糊不清。
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北梁人好像並不在乎低賤之人所生的子嗣,即便這子嗣是皇族血脈。
就像拓跋律,他的母妃是宮女。
所以他出生後並沒有得到皇子應有的待遇,他和他的母親在宮裡艱難度日,十歲時就去了軍中。
他和普通軍士一樣作戰,沒有得到任何優待,甚至因為是不受寵的皇子還被人刻意針對。
他的母妃和我說,他為北梁流盡了血,才換來他父皇一眼。
男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他的手掌還撫上我的小腹,似乎在確認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他戴着牛皮縫製的手套,粗糲又冰冷,蛇一樣。
或許是我太瘦了,也或許是我也根本沒有懷孕,小腹還是平坦如初。
他覺得我騙了他,我感覺我的脖頸要被他咬斷。
我哭了起來,那種陷入黑暗無法掙脫的絕望。
眼淚順着我的臉頰也流到了男人的臉上。
他停了下來,雖然呼吸依舊在我頸邊,但他沒有再繼續。
我一動也不敢動,顫抖地祈禱他快點離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我,慢慢走了出去。
待他的腳步走遠了,我才敢小口小口地呼吸。
因剛才的情緒,我的小腹隱隱作痛。
到了後半夜,我開始發燒,一會兒看見我阿爹阿娘,一會兒看見承垏。
他們站在河的那頭,溫暖地向我笑。
我哭着跑向他們,就差一點點就能觸碰到他們。
可身後有人死死地拽着我的手,他那樣用力,我怎麼掙都掙不開。
我終究還是被拽回這痛苦的世界。
我繼續絕食,但他們會強制性地讓我吃東西。
拓跋律也沒有派人前來,或許那晚那個男人並沒有說出去。
也或許拓跋律聽說了,但不在乎。
只是有時候,那個男人會來。
他站在黑暗裡,並不靠近我,像是只來看着我。
而我則是裝睡,一直到他離開我才敢睜開眼睛。

我渾渾噩噩地活着。
軍醫說我的確懷孕了,孩子已經三個多月。
算算日子,正是珠簾後那次懷上的。
那晚我以為是我最後一次看北梁的月亮,卻沒想到那只是開始。
我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北梁定都金陵,南唐從此覆滅。
周元逸被封為恭敬侯,拓跋律將我們林家的宅子賞賜給他做侯府。
拓跋律是懂殺人誅心的,他明知道我最恨什麼,卻還要這樣折磨我。
孩子四個月的時候,我離開了北梁軍營,是拓跋律母親下的懿旨。
我還被封了昭儀,地位僅次於皇后,是北梁開朝以來第一個漢妃。
北梁還告知天下我是林家的女兒,會讓我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知道,這是籠絡人心的手段,治理一個國家比踏平一個國家要難上數倍。
只是這樣也坐實了裴林兩家通敵,否則我這樣的弱女子,怎能千里迢迢去了北梁,還成了拓跋律的寵妾,成了這天下第一漢妃。
接到冊封聖旨的這一天,我拼了命地往外面跑,宮人死死地拉住我,我緊緊扒住門框不鬆手,指甲片片碎裂,我卻感覺不到疼。
我對着拓跋律住的宮殿方向不住地磕頭求饒:「陛下你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我錯了,我錯了……」
「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我怎麼做都行。」
「不要這樣對我,求求……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我一遍遍地乞求,可無人應我。
宣旨的太監將聖旨硬塞進我的手中:「林昭儀,謝恩吧。」
我跪在地上,我後悔了,我不該離開拓跋律的。
我應該匍匐在他身邊,乖乖地聽他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是這個結局了?

後來,太后來了。
「林昭儀,你好好養着身體把孩子生下來,這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你的福氣在後頭。」太后和藹地對我說道。
我看着這個終於揚眉吐氣的婦人,心想她大概是忘了,這個孩子是她給的葯催來的,怕是生不下來的。
伺候我的人都是南唐的女孩兒,她們將我看得緊。
她們說要是我出一點點意外,她們的九族就會遭難。
我看着她們惶恐稚嫩的臉龐,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我啊,生不得,死不能。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啊,日升月落。
我只是覺得懨懨的。
明明我曾經那樣地憎恨,可現在那些憎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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