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朝中百官謹小慎微，萬不敢貪污濫權，百姓生活穩定幸福，對裴無桀皆是心懷敬畏，無一不誇。
然而裴無桀卻終日沒有笑顏，素來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叫人不寒而慄。
一晃眼，三年過去。
百官上朝，裴無桀一身龍袍坐於龍椅之上。
工部尚書跪地啟奏：「陛下，今年南方之地氣候炎熱，河水乾涸，土地乾旱，以金陵城為首的幾座城中，百姓皆民不聊生，臣命人修繕水渠，卻仍是無法改善，實在無法。」
聞言，裴無桀卻是微微一怔。
只因那一句「金陵城」，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晏離。
想當年晏離剛進他將軍府之時，便言她乃金陵城之人。
他許久沉默，工部尚書琢磨不透皇帝心思，鬢邊流下一滴冷汗，卻是絲毫不敢抬眸。
半晌，大太監暗聲提醒裴無桀，他這才回過神。
「此事，便得開挖新的渠道，而後派發灌溉工具。」
工部尚書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俯首應聲：「臣遵旨。」
下朝後，裴無桀在御書房中批改奏摺，卻漸漸走了神。
跟在他身邊最久的侍衛秦令將熱茶置於他手邊，輕聲問道：「陛下，您在憂慮何事嗎？」
裴無桀眸底划過一抹複雜不明的情緒。
「朕只是想起了一人。」
秦令也算是最了解他心思的人，微微頷首：「陛下是想起了晏離姑娘嗎？」
裴無桀沒有說話，便是默認。
這三年來，他派出無數人在境內尋找晏離下落，可每一次都是無疾而終。
晏離就像是突然消失了，怎麼都找不到她的蹤跡。
縱使是裴無桀沒有打算過最壞的結果，卻也忍不住想，她是不是……
揮散腦海中混亂的思緒，裴無桀放下毛筆緩緩起身走到窗邊。
又是一年炎夏，他此生還能再見到晏離嗎？
裴無桀倏地就憶起，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晏離時的場景。
那時的他尚且還小，他的父親也還不是將軍。
雁南宮宴，他隨父親進宮，卻因貪玩在宮中迷路。
他走到了極冷僻的一處，連一個宮人都不見。
正琢磨着怎麼走出去，裴無桀無意間走到了一處宮殿前，聽裏面竟有聲音傳來，他想都沒想直接推門而進。
進去卻是愣在原地傻了眼，只見那院中竟是十幾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她們有的自言自語，有的對着牆說話，有的在吃蟲子。
裴無桀一瞬就知道，這裡是冷宮。
他轉身就要走，卻被一個女人抓住手腕。
女人拽着裴無桀不讓他走，嘴裏不斷重複着：「皇上，皇上臣妾等您等的好苦啊，您為何不來看看臣妾……」
她手裡的鏡子碎掉了好幾塊，尖銳鋒利，裴無桀掙扎幾下，她便惱羞成怒，拿着那碎片狠狠砸向了他。
這時，一道粉色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裴無桀身前。
她拉住他的手帶他跑出冷宮，直到徹底聽不到身後的叫罵聲才堪堪停下。
裴無桀喘着氣看過去，便見女孩身上服飾華麗，赫然一副尊貴模樣。
女孩氣息平穩下來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何人？怎麼敢獨自跑進冷宮，還好本公主及時趕到救了你。」
公主……
裴無桀看着她漸漸出神，原來她就是雁南公主沈念清。
他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見她手臂上被划出一道口子。
沈念清也看見了，她無謂地擺擺手：「沒事，保護黎民百姓是公主的職責，你快些回到家人身邊吧，我走啦。」
說完，她便轉身跑開。
從那之後，那一抹**的身影常常出現在裴無桀的夢中。
只是，他再沒有跟她說一句謝謝的機會。
——
秦令雙手作揖微彎下腰：「陛下，此次金陵城民不聊生，若您微服私訪，或許能稍稍安慰民心。」
他提出如此建議，不過也就是因為晏離曾謊稱自己是金陵人，裴無桀思慮幽深，若游一次金陵，或許能稍緩心中躁意。
看着外頭強烈的日頭，裴無桀微微眯起眼。
「是該如此。」
五日後，一輛裝飾平凡的馬車駛進了金陵城。
裴無桀帶人在一家客棧暫時住下，而後與秦令獨自上銥驊了街。
金陵城內果然如工部尚書說得那樣，人人的臉上都布滿烏雲，不見笑意。
裴無桀在一個賣蔬菜的攤子前站定，詢問小販：「你這蔬菜看起來不是很新鮮。」
小販嘆了口氣：「一聽您的口音就是外地人，您不知道，這幾個月來金陵乾旱無雨，土地乾裂，別說是新鮮蔬菜，有這個蔬菜就不錯了。」
裴無桀雙唇抿緊，轉身離開。
又詢問幾個人之後，他才知道，金陵城乾旱的情況比想像中更嚴重。
走了一上午，秦令對裴無桀建議：「公子，我們先去茶攤喝杯茶吧。」
裴無桀點點頭。
然而望向這整條街，也只有一家茶水攤。
兩人走過去坐下，卻不見老闆，只有一個兩三歲大的男娃娃在一邊玩耍。
裴無桀看向小男娃，不知怎麼，心底竟生出一種莫名的憐愛。
或許是這三年來，他後宮空蕩，無一妃嬪，更別說會有一兒半女，所以看着這孩子才會心中一動。
他唇角揚起淡淡笑意，語氣放輕不少：「小傢伙，你家的大人去哪了？」
小男娃正在試圖用竹葉吹出聲響，聞言，他放下手臂，對着裴無桀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客官叔叔，請您稍等片刻，我爹娘很快就回來了。」
裴無桀笑笑，心底躁意散去不少：「好。」
他轉眸與秦令又談論了片刻，忽地聽身後小男娃開心的聲音響起。
「娘，你回來啦！爹呢？咱家來了客人呢。」
聞聲，裴無桀下意識側眸看去。
一個滿含笑意的溫柔女聲緊接着響起：「長南，娘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隨便……」
聲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對，裴無桀更是狠狠一怔，瞳孔驟然緊縮。怔愣須臾，他猛地起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晏離。」
裴無桀幾乎是咬着牙從嗓子里擠出的這幾個字。
而一身素衣裝扮的晏離呼吸一滯，頓時失去了所有反應。
他為什麼在這？！
裴無桀一瞬不瞬地緊盯着面前的人，看着那張他思念了無數個日夜的面孔，目光貪戀不肯移開半分。
他有太多想問的。
當年為什麼不辭而別，為什麼要躲着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所有問題都擠在一起，堵在他的嗓子中，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加重手中的力道。
手腕傳來陣陣疼痛，晏離終於回過神，去掙脫裴無桀的束縛。
「放開我。」
裴無桀卻是攥得更緊，甚至將她用力拉至身前：「告訴我，你這些年都去了哪兒，我為什麼找不到你？！」
晏離聞言心底一顫，身形頓住。
正僵持着，還未等到她說話，身後卻突然又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清兒，怎麼了？」
晏離渾身一僵，立刻回身想要讓那人離開。
可到底還是晚了。
裴無桀比她先一步回過頭，正對上謝止那一雙清澈的雙眼。
謝止見他，笑意凝固在臉上。
一時間，周遭一切彷彿都凝固住了。
裴無桀的神色一瞬陰沉，他冷冷地看着謝止，又掃了眼晏離，頓時恍然。
「你和他？」
話還未說完，方才那小男娃倏地衝上前抱住了謝止的大腿，滿臉洋溢着笑容，聲音洪亮地喊了聲：「爹！」
裴無桀的臉當下就變得更難看了些。
他怔愣地鬆開手，眼看着晏離抱起小男娃站在謝止身邊。
三人站在一起，距離親密，赫然是一副三口之家的模樣。
裴無桀緩緩攥緊手，手背上青筋凸起，一股怒火直衝心頭。
晏離抿了抿唇，眉眼平淡地看向他：「好久不見，現在……該稱呼你為皇上了。」
聞言，裴無桀的腦海當下就出現一個念頭。
狗屁皇上！
他喉間一陣澀痛，彷彿被利刃划過，鮮血淋漓。
開口時，聲音也已沙啞：「你與他……這孩子……」
晏離尚未開口，謝止已經抱過小男娃，對裴無桀淡聲道：「這孩子自然是我與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