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靜靜地坐在男人身邊，保持着大於親密小於疏遠的距離。
屋子裡安靜那麼幾秒，有人感嘆：「陸總的口味果真與眾不同啊！」
男人沒說話，看熱鬧的打了個哈哈，場面又恢復到剛才的樣子。
各聊各的，各玩各的，各取所需，彼此不喜歡還要同桌吃飯，能做到這樣的只有生意人。
張嘉舉起酒杯，輕聲道：「祝陸總心想事成，」她瞥了一眼被哄得不知天上地下的三個老大哥，微笑道：「希望您今晚有所收穫。」
男人饒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有一種久違的衝動。難不成是酒精作祟？還是自己太久沒有發泄了？
酒杯輕碰，發出悅耳的脆響。
「當然，」男人黑眸一暗，充滿荷爾蒙的雄性嗓音一語雙關，「今晚已經有收穫了。」
張嘉觸到他耐人尋味的眼神倉皇躲開，心跳亂了兩拍。
不知道為什麼，捕捉到張嘉慌張的神色讓他心情大好。這一晚的沉悶忽然一掃而光，連突然放客戶鴿子跑去結婚的表弟都不打算收拾了。
雖然表弟身為他的公關經理不應該這麼不負責任，害他自己要親自出馬應酬。但是此刻感覺不賴，聰明不做作，他很久沒遇到這般有趣的女人了。
想到這兒，男人伸出左手，「沈羨之。」
張嘉怔了一下，立刻禮貌地同他握手，「安娜。」短暫一握，猶如萍水相逢。她打算立刻撤開，卻忽然被攥住了指尖。穩穩的，掙不開。
沈羨之不放手，卻也不輕薄，本分的捉着她白嫩的指節，語帶不滿：「真名。」
他用的是陳述句，絕沒有懷疑的意思，他認定她毫不遲疑脫口而出的名字就是假的。
張嘉心裏一沉，勉強一笑，「雯雯。」
「真名。」沈羨之直視着她的眼睛，讓她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張嘉咬咬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張嘉。」
沈羨之看着她羞惱的緋紅面色，仍舊沒有放手的意思。
張嘉有些不滿，好心勸導，「這次是真的，陸先生。您這麼較真幹什麼？大家都是逢場作戲罷了，說不定再也不……啊……」
沈羨之手臂一拉，張嘉毫無防備地跌到他的懷裡。
面對張嘉的驚呼，沈羨之有些不屑，冷聲質問：「赫小姐，既然是逢場作戲，那請問你的戲在哪呢？」沈羨之看着懷裡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縮成一團的女人，頗有幾分得逞之意。
他的唇就在耳畔，溫熱的氣流襲來，張嘉覺得脊背發麻，動彈不得。那人輕笑，捏着她因緊張而微微聳起的肩膀嘲諷道：「你瞧瞧你，硬得像塊木頭。」
張嘉不自在地扭了扭，不斷在心底催眠自己：他是我老公他是我老公他是我老公……三秒後自然放鬆肢體，隨意地靠在某人懷裡，感受到對方緊張的肌肉，毫不客氣地嘲笑回去，「你才硬得像塊木頭。」
沈羨之吸了一口氣，曖昧地揉捏着她的耳朵，「是啊，你不信可以檢查一下。」
「檢查什麼？」張嘉嘴快，說完才明白沈羨之的意思。她眼看着沈羨之拉着自己的手向下探，幾乎本能反應地迅速掙脫。
「我……我去下衛生間。」張嘉逃似得奪門而去。
沈羨之摸了摸不覺揚起的嘴角，喃喃道：「不急，夜還很長。」
張嘉等到自己的臉色恢復如常，補了個紅唇妝，再度以慷慨赴死的姿態回到屋子裡。
一推門，嚇了一跳，「咦？人呢？」
沈羨之不悅，「我不是人嗎？」
張嘉僵在門口，心裏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看着她倉惶的樣子，沈羨之真的無法相信這是久經歡場的人該有的反應。他收斂了些，帶着略安撫的語氣解釋道：「其他人都走了，你——跟我走。」
張嘉有一瞬的驚訝，立刻搖頭，「不好意思，我不過夜的。」她飛快地退出了會所，在門口撞到了正歡喜着的唐哥。
「你怎麼先出來了？」唐哥笑着問。
張嘉「嗯」了一聲，「我這不是急用錢嗎？你把費用給我。」
唐哥脖子一挺，「這你就不懂規矩了，每次都是完事以後結錢。你這剛結束了半場，怎麼結？不信你問問薇薇安，每次我都是第二天早上把錢轉賬過去。你今晚上運氣好，哥也給你談了個好價錢。你就放心去吧，明早上五千塊錢轉你賬上。」
張嘉呵呵一笑，「唐哥，咱不是說好了嗎？我不過夜，你談的多少都是你的，我只拿abc ，您現在給我就行了。」
唐哥「嘿」了一聲，「我說你這姑娘怎麼這麼軸呢？不就嫌錢少嗎？六千，不能再多了，我都不賺了，一晚上就當陪你們玩了。」
張嘉堅定道：「我只要abc ，不過夜。您給我，我立刻在您眼前消失。」
「得了得了，七千。我自己掏錢貼給你，你就當幫哥一個忙行不行？」
「abc ，這是說好了的。」
唐哥臉色一變，登時破口大罵：「你他媽找抽是不是？犯的他媽什麼賤？你現在滾，一分錢都沒有！沒見過你這樣的，砸老子招牌，你別想混了，明天我就讓圈子裡的人都知道你是什麼貨色。」
張嘉面色不改，微微點頭，「行，明天您怎麼樣，那是您的事，也是明天的事。現在，必須把錢給我。」
唐哥一愣，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表面上看起來無比尋常，固執起來卻讓人害怕。他的氣場破了，再也嚇唬不了人，低聲罵了一句：「有病吧你？」轉身就走。
張嘉手疾眼快，早就料到這一步，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結了錢再走。」
唐哥一掙，竟然沒掙開，一下子立刻暴怒起來，推搡着和張嘉廝打了起來。
張嘉一手擋着他的拳頭，一隻手仍舊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
沈羨之結了賬從會所出來，萬萬沒想到撞到這樣的一幕，「住手！」
唐哥一愣，張嘉發狠道：「你打呀？最好打死我，把目擊證人也殺了，把我們的屍體剁成一塊塊的藏好了。你要不打死我，就必須把我的錢給我。」
唐哥嚇得不敢看她的眼睛，大叫了一聲「瘋子！」狠狠一推掙脫了。
張嘉踩在了路邊的沿上，被他一推立刻失去了重心，她伸出手臂想要扶着什麼，卻還是跌進了樹叢里。
「小心！」幾乎同時沈羨之抓住了她的手，在半空中將人拉了起來。
張嘉驚魂未定，仍舊四處張望，「人呢？哪去了？」
沈羨之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被蜇了一下，絲絲拉拉的疼，他板著臉質問：「你還要去追嗎？不要命了？真想他把你殺了埋了剁成一塊一塊的？也不看看自己傷了沒有。」
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最後一句是帶着溫柔的。
張嘉搖搖頭，倉促應了一句：「我沒事。」眼睛仍在四處看着，不覺想要抽身去找一找。
「別動！」沈羨之將人喝住，挽起她的袖子ʝƨɢ察看傷勢，「你看看，這胳膊上都流血了，你不知道疼嗎？」
張嘉看了看手臂上細小的傷口，肯定是剛才被樹枝劃的。她現在哪有心思關心這個，「我沒事的。」
「你閉嘴！」沈羨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麼能扛的姑娘吧？想想自己語氣有些重了，一抬眸見張嘉的眼裡已經泛起了淚光。
沈羨之心裏一軟，不覺放緩了語氣，「我車上有雲南白藥，給你處理一下。你別生氣，我……」
「我知道，」張嘉調皮地眨了眨眼，不再刻意疏離，她甜甜一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嗯。」沈羨之對上她乾淨的眼眸，胸口有什麼東西漲滿了似的。拉着人到了車裡，思緒難得紛亂以至於一直握着人的手都忘了鬆開。
張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地舉起兩個受傷的胳膊，任沈羨之拿着棉簽沾了碘酒小心擦拭着。
車裡格外的安靜，在觸碰到一道較深的傷口時，始終繃著臉的沈羨之忽然關切地問了一句：「疼嗎？」
張嘉一愣，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嘭然斷裂。
沈羨之沒得到回答，抬眸一看，一滴眼淚正從張嘉的眼眶裡滾落下來。
他幾乎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要幫她擦掉眼淚。還沒來得及觸碰到她的臉，張嘉一側頭，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一下。
再轉過頭時，只是眼眶微紅，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袖子放下來，彷彿剛才是他的錯覺。
張嘉說：「謝謝你啊。」
沈羨之「嗯」了一聲，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沉默了片刻，忽然勸道：「別再去找那個人了，你不會得到好處的。」
張嘉輕笑一聲，側過頭直視着他的眼睛，「他拿了我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沈羨之一震，那樣的神色，他沒辦法不信。可是，他疑惑：「你很需要錢嗎？」
「嗯。」張嘉接得飛快，毫無窘迫的意思，用她的話說窮得坦蕩，不是自己好吃懶做，只不過一時不得志罷了，不丟人。
她輕鬆地開起了玩笑，「要是不缺錢我大晚上跑出來幹嘛？業餘愛好啊？」
沈羨之不信，抱着手臂暗自沉吟，「那為什麼不過夜？」
「呃……」這個不太好回答了，總不能跟他說自己是個處，想要找一個什麼什麼人然後巴拉巴拉的，「價格不合適啊。」
沈羨之仍舊不信，「你有多貴？」
張嘉抿了抿唇，存心玩笑，揚着頭伸出了一個手指，「一百萬。」
「好。」沈羨之飛快的從錢夾里取出支票，填了一個數字塞到她手裡，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啟動了車子。窗外的樹木急速後退，張嘉一臉懵逼。
沈羨之真是個可怕的人，至少張嘉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