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梁執》[周彌梁執] - 第2章(2)

,又擠出來一顆解酒藥吞下去,然後在後備箱翻出一雙三寸高的高跟鞋,一路踩過金碧輝煌的大廳,踩進金光閃閃的電梯間。
這地方可真俗氣啊,周彌靠在鏡子上,看着自己濃妝艷抹的臉,鞋子有點磨腳,在電梯上升的時候感覺更明顯。
俗氣點好,不俗氣怎麼賺得到錢。
梁執沒想到再一次見到周彌,會是在陶穎的飯局上。
那天他去得晚,桌上酒過三巡,周彌一臉酒意,大概妝化得濃,坐在一眾推杯換盞的中年人里,不太顯眼。
「梁總大忙人,終於肯賞光啦。」陶穎大概對梁執的有點不滿,還沒等他坐下來,便將一隻裝滿的分酒器轉到他面前,大有請他自罰三杯的意思。
「陶主任請吃飯,怎麼敢不來。」他對陶穎一直很客氣。
儘管還有些細節沒有談攏,總公司來這裡設新廠,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到時候生產線審批,批地建廠房,環保評估,很多關鍵的步驟都要請她從中斡旋。
客氣歸客氣,對陶穎這樣八面玲瓏的女人,他沒什麼好感,不明不白的酒,他也不會喝,所以佯裝沒看到,一邊坐下來,一邊和在座的人打招呼,目光最後停在了周彌身上。
「其他人你都認識,我就不介紹了,這位是佳泰的小周總……這位是施耐特的梁總。」陶穎對周彌笑了一下,梁執進來以後還滴酒未沾,她的不滿都快從嘴角的笑紋里溢出來了。
看見梁執走進包廂的時候,周彌也是意外的。前男友變成了潛在客戶,她笑得不太鎮定,心情卻很快平靜下來,滿上自己的酒杯:「梁總,又見面了,我這裡先幹了,您隨意。」
市儈,庸俗,天衣無縫。
這一回倒是挺乾脆,沒裝不認識。梁執微微皺了下眉,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上酒,其實就是想把她那細白的手腕在酒桌上多晾一會兒。
「真巧。」溫潤的辛辣延燒到胃裡,腦袋反而清醒了。
「呦,你們認識啊?」陶穎覷起眼睛,看了一眼周彌又笑了。
「我和梁總是校友,前一陣子剛碰見,今天又遇到了。」周彌沒等梁執開口,先對陶穎交待了一番。
陶穎雖然是個爽快人,疑心卻有些重,不喜歡人背着她搞小動作。比如她引進的企業,她不介紹給你,你自己找其他門路去接觸,就是犯了她的忌諱了。
「校友,緣分吶,那不得再走一個……」桌上不知道什麼人又哄了一句,氣氛熱絡起來,幾個人也附和着,大概同學啊,校友啊在二十幾歲的人眼中是個單純的詞彙,到了三四十幾歲的人這裡,便成了油膩與曖昧。
陶穎站起身,要親自給他們倒酒,她和梁執別著苗頭,今天為了放到他,也顧不上周彌的死活了。
周彌也不傻,忙說自己來,兩杯都只倒了八分滿。
這一桌飯吃得七葷八素的,九點過半,已經扒了三四個,陶穎也快喝到位了,見梁執臉色沒怎麼變,不知道他的量到底在哪裡,也不打算再續攤了。
到了快十點的時候,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周彌一邊吃果盤解酒,一邊點開app找熟悉的代駕,還沒下單,不知道陶穎跟誰的車走。
「陶姐,你開車了么,沒開我送你唄。」這種事周彌做過很多回,輕車熟路。
「送去4S店了,但我跟你不順路啊,你早點回去,省得你媽下次看見我又叨叨。」陶穎倒是出人意料地拒絕了。
「陶主任,我送你啊……」又有人湊上來。
陶穎往後一靠:「我和你更不順路。」
那剩下來的只有梁執了,他是帶了司機來的,所以也沒什麼不方便。
「我送陶主任吧。」
陶穎拍拍他的肩:「小梁,謝謝咯。」
梁執被她拍得有些膈應,一起坐車的話,不好晾她一個人坐後面,要是有兩位女士,他便很有理由去坐副駕位了。
「也不早了,周總要不要一起走?」
他們畢竟是校友,梁執這樣問,合情合理。
「小周,一起走嗎?」
周彌確認了一下陶穎的眼神,有點咄咄逼人,搖了搖頭:「謝了,梁總,我叫了代駕了,正在路上,不好叫人家白跑一趟。」
她說完趕緊把app重新打開,下了單,一看居然要等四十分鐘,心情有些灰暗。
一行人一起下到酒店大堂,其他人都陸續走了,陶穎問周彌要不要陪她等一會兒,梁執沒說什麼,周彌忙道:「陶姐,你們先走吧,代駕一會兒就到了。」
陶穎本就是客氣一下,說了聲好,梁執卻問:「還有多久到?」
周彌看看手機,等待時間居然還是四十分鐘。
「快到了,我讓他們去提車。」說完就把提車牌給了門僮,還不忘催道:「梁總,陶姐,你們也快走吧。」
梁執的車已等在外面,正是散席的時候,來往車多,司機前前後後讓了幾次。
「好。我們走了。」
梁執替陶穎開了門,雖然是夏天,夜晚還是有些涼意,他坐上了車,往大堂里看去,周彌還站在那裡,亭亭玉立的,看不出喝了大半斤的酒。
「小周就是這樣,實在,總怕麻煩人……她上學的時候也這樣么。」陶穎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梁執嗯了一聲,不想和陶穎聊周彌:「大概吧,不大記得了。」
其實他記得周彌很愛麻煩人,尤其是當她和你熟了以後,她只麻煩她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人就避得遠遠的,這兩種狀況,梁執都經歷過。
「小周也不容易,我是看着她鍛鍊出來的,別看她年紀不大,比四五十歲的老爺們還靠譜,哪一家的訂單交給她們家,從來不出紕漏的。」
「我記得她大學畢業也就十年左右,做出這樣一個規模,很難得了。」
「倒也不是她一個人,佳泰原來是她媽媽在開的,後來身體出了點毛病,就交到她手上了,當時誰也沒想到她那麼個年輕小姑娘,居然沒有弄到倒閉。」
「是么,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也就是十年吧……」
梁執沒再說話了,陶穎看了他一眼,雖然不知道他的實際年齡,但應該是比自己年輕的,可因為話少,叫人看不透,不好應付。
「所以嘛,梁總看在校友的份上,不該照顧一下人家生意,不用多,將來你們的包裝材料單子,給她們五分之一,就夠夠的了。」
梁執看了一眼陶穎,明白過來,怪不得今天周彌對她言聽計從,也不知道佳泰的利潤,有多少能最終落到周家母女的口袋。
「採購這塊,我一般不過問,但招標和送樣都是公開的……」
陶穎笑笑,梁執這個人,不下點血本,是養不熟的:「是了是了,周總自己的事讓她自己處理,我就是改不了這習慣,總把她當小姑娘,想幫她一把。」
車子過一個匝道,陶穎就勢往梁執那邊倒,被他一擋。
其實梁執並不意外。
對於陶穎為什麼總喜歡叫他吃飯,又努力讓人將他灌醉,相處了一段時間,他早看出來了,因為不能撕破臉,所以能躲則躲,可過了而立之年,還被一個有夫之婦當成小鮮肉惦記着,真的影響食慾。
梁執不認為自己很高尚,站在陶穎的角度,也理解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個道理。
所以他尊重他人的婚姻,就像尊重他人的墳墓一樣。
「梁老弟,實話和你說,我和我家裡那個各管各的,互不干涉。」
夜晚的高速,路況很好,車速很快,感覺有些打飄。
「陶主任喝點水,解酒。」梁執開了一瓶蘇打水遞過去,他不介意陶穎吐在車上,越煞風景越好。
「小梁,叫我陶姐,不要總是主任,主任的。」陶穎一聽到主任兩個字,就知道魚兒不肯咬鉤。
「陶姐。」
梁執也開了一瓶蘇打水,他要是今天再多喝二兩,這會兒也許能吐出來。
「聽說你還沒結婚……有沒有女朋友啊?」陶穎又扮起了知心大姐姐。
劉茉文和梁執都不是高調的人,只有他們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兩人的關係。陶穎顯然花了心思打聽過他的私事,梁執也沒必要隱瞞什麼。
「有女朋友。」
「怎麼認識的啊?」
「留學的時候認識的。」
「哦,那還真是談了蠻多年,女朋友不催你結婚啊?」
「結婚要順其自然,我們都不是着急的人……陶主任是過來人,肯定也明白,為了結婚而結婚,只會弄得自己不自在。」
陶穎被他一酸,火了。但她很快又架起開玩笑的語氣:「我也不算什麼過來人,但是有個道理我懂,和女朋友談了好多年不想結婚的,不是不夠喜歡,就是喜歡男人……梁老弟,你不會是喜歡男人吧。」
梁執無語了,但還是儘力維持風度:「我以前還真沒往這方面想過,陶主任分析問題總是這麼全面。」
「你要是喜歡男人要早說啊……」
「陶主任。」
「嗯……」
「到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陶穎這尊佛,梁執的神經鬆弛下來,頭往後靠着,閉目養神。
司機以為他睡著了,也沒問去哪裡,直接往他住的酒店開。開過幾條街,卻聽後面的人道:「先回吃飯的地方。」
司機一愣:「梁總是有什麼東西留在哪裡了么。」
梁執嗯了一聲。
「如果不太重要的話,我先送您回酒店,再自己去那裡替您找找。」
「別折騰了,也不遠,就一起去吧。」
司機以為是什麼重要文件,哪知道等到了地方,梁執說是個銀色雕花的打火機,讓他上去幫忙找,自己則留在了大堂里等他。
其實梁執和陶穎走的時候,周彌就後悔了,在大堂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代駕的預計到達時間竟然又變成了四十五分鐘。今天的酒雖然順口,後勁卻大,她整個人暈乎乎的,這時候再單獨打車回去,好像也不太安全,還是再等等吧。
發微信給唐茹,幸好人家還沒睡,陪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周彌沒說自己喝醉的事,不想唐茹擔心,但打算着真有什麼狀況,立刻發位置過去求救。
唐茹那邊還沒把周彌和楊嘉樹的事兒翻篇,一有機會就提上兩句,替楊嘉樹刷刷存在感。比如人家最近在哪裡看房,房子多麼好,一百八十度江景,電梯入戶,她和嘉林如何羨慕云云,又比如到哪裡去參加馬拉松,還拿了名次。
「楊嘉樹到底是年輕人,體力真好。」事不關己,周彌只隨便應和着,看來誰要是做了他的女朋友,大概會被拉着去擼鐵,玩鐵人三項,練八塊腹肌。
這一想,酒意也笑醒了,抬頭看看大堂,發現隔了一排的長沙發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個人,正冷冷看過來。
周彌轉開視線,再看回去,眼底那一點笑意也沒有了:「梁總怎麼回來了?」
梁執沒回答,他指間有根煙,沒有點,就這樣反覆摩挲着。
兩人相對無言,不知道干坐了多久,梁執先起身,在她面前站了一會兒:「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他的詰問出人意料,周彌回過神來,再一次看清了,十年過去,這個人骨子裡一點沒變。同樣的一群人,他是男人,能來應酬,而她是女人,不該來應酬。
於是把頭揚得高高的,她知道自己的妝一定花得很厲害了,但在梁執面前,似乎也沒什麼可難堪的。
「和你有什麼關係?」
這酒是她自願來陪的,周美芳生病之後,她回來幫忙的那一刻起,她便是自己的老闆,客戶有了沒了,訂單多了少了,工資發不發得出,貸款還不還得上,她求不了別人,只能求自己。
酒精讓人感性。如果今天沒喝酒,他大概不會折返回來,不會說這麼刻薄的話,她也不會咄咄逼人地回敬他。
那根沒抽的香煙被丟在了煙灰缸里,幾乎揉爛了。
梁執走了。
他這回是真的走了,周彌舒了口氣,看了看手機,也再十分鐘代駕就來了,於是站起來走了兩步,換了張沙發坐下。
「周彌女士么?」
有個溫柔的女聲叫她。
周彌回過頭去,酒店前台畢恭畢敬站着,雙手遞過來一杯牛奶:「剛才有位梁先生,離開前用您的名字訂了一間房,他說您可以先在這裡休息……賬單已經結過了,您登記一下證件,我們就可以出房卡。」
大堂里沒有其他客人了,周彌接過了牛奶,溫溫的。
「周彌女士,請問要不要登記一下證件?」
「你幫我退了吧,我的代駕快來了。」
「那這間房……」前台有點為難。
「如果能退錢,就退回結賬的卡里,不能退就算了吧。」
姍姍來遲的代駕終於出現在周彌面前,她有點不好意思,說她家離得很近的,又是老客戶,所以沒多想就接了單,哪知道臨出門的時候被女兒拖住了,女兒一個人在家,丟又丟不下,所以才來晚了,希望她不要差評,實在不行這一單可以給她免了。
周彌擺擺手:「大姐,是我不好意思,大半夜還要打擾別人,孩子一個人在家,估計也在等你,麻煩你趕緊送我回家,然後儘快回去陪她。」
車開得很穩,周彌坐得很安心,一路上女代駕又說了些感激的話,周彌讓她別放在心上。
「姑娘,你真善良,好人有好報。」女代駕說得誠心實意。
周彌笑了笑,沒搭話,其實她不是善良,她只是懂得。
因為她也曾是個等媽媽到深夜的女兒,而周美芳,和這個女代駕一樣,也曾為了生計,無數次奔波在無人理解的黑暗裡。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