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無法在馬路對面判斷等車的人多不多，必須要親自走過來才能確認。有什麼方法，能提前知到那邊的情況就好了，紫汐每次都這樣想。
在奔向車站的過程中，也無法確定公交車來的時間，這讓紫汐有些懷念她工作後有的能查公交時間的APP，對於趕車十分方便，可以決定自己是要加急奔跑幾步，還是可以放慢腳步走過去。
即使是對趕公車這樣普通的事而言，能夠預知下一輛車什麼時候來，也是極大的助力了。而像這樣的預知能力，自己好像一點沒有帶回來。
她在高三這一年，真正想改變的大事並沒有多少。她的生活是學校和家兩點一線，學校也就那些事，家庭也沒有什麼變故，在高三這一年，為了保證她的學習，她父母連架都很少吵。堆積在心裏的，多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遺憾。以至於除了將影響自己未來的那場考試外，其餘的事一點章程都沒有。又或許，在她的記憶中，她的高三留下的，本來就只是一場一場考試的錨點。
目送着一輛門都差點關不上的公交車慢慢駛離車站，紫汐把沉沉的書包抱到胸前，在站台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因為無聊，她開始整理自己的書包，想看看到底為什麼這麼沉。飯盒，課本，輔導書，水杯，文具盒……一樣一樣的翻檢過去，然後在書包的角落，找到了一個用布袋包着的手機，沒有開機。紫汐眼前一亮，原來自己帶了手機。紫汐觀察了一天，學校里不讓帶手機，當然也有膽子大的同學偷偷放在課桌抽屜里玩，但老師們眼光如炬，要被收走了可是不小的損失。紫汐放學後有事的時候，才會把手機帶上和家裡聯絡。看着眼前這藏到自己都找不到的手機，紫汐不得不感嘆自己高中的時候膽子真的只有尖針大。
眼前的手機，她並不陌生。是這一年摩托羅拉的最新款，黑白屏，小巧可愛。她考上大學時，母親給她換了一個三星翻蓋手機，這隻摩托羅拉淘汰下來就給了母親用。一直到紫汐工作，拿自己的工資給母親換了個諾基亞，她少女時代用的這隻手機才完成使命，母親把它交還給紫汐時，電池都流水了。
後來，是到iPhone時代，紫汐狠狠心，給父母都換了蘋果手機，比她自己用的還先進一代。再也不讓母親撿自己的舊手機用。她那時的邏輯十分簡單，覺得手機是每天自己使用最多的物件，也是了解這個世界的窗口，她不常陪在父母身邊，希望在這件事上，他們能與這世界保持更新。
紫汐的小姨，知道了她這個舉動之後，大為感動，又送了紫汐一隻最新款的手機，讓紫汐感受了一次做好事有好報的體驗。
看着手上這隻被用到電池流水才退休的小手機，紫汐知道自己為什麼對勸說父母買房之類的計劃毫無興趣。不要說是現在，就是已知房價會暴漲的幾年後，提起當時應該買房，母親也只會當真又急切地說：「那時哪裡有那麼多錢，就算有我也不敢拿出來。」急吼吼地斷掉紫汐的假設，表示自己並不後悔。
要說服母親，可能是比自己高考考滿分還要難的事。紫汐相當清楚，改變自己要比勸說別人容易。
紫汐摁了開機鍵，如她預料的一樣，沒有什麼人找她。她從通話記錄里，翻出家裡的座機，撥了回去。
一、二、三，母親接了電話。和紫汐預想的一樣，高三時的母親，對紫汐來講，並沒有什麼太陌生的地方。或者不如講，高三時的母親是她最熟悉的樣子。十八歲後，她們每年相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紫汐到很久之後才意識到，母親一直是在以她高三時候的狀態和她相處的。
準確地說，母親對她有相處有兩種模式，只要兩人在一起時，母親就還是像高三時一樣什麼事都想管她；而紫汐不在跟前時，母親只好保持一種反正也管不到的眼不見心不煩。母親只會在這兩種狀態間橫跳，不會有更成熟的第三種相處模式。
所以，每次紫汐和母親呆超過三十天，就一定會吵架。
而這個高三，由多少個三十天組成呢。紫汐不由頭疼。
「你怎麼還不回家？」電話那端，是熟悉的查崗式的問句。紫汐努力按捺下心中的不快，說：「今天老師多給我講了會兒卷子。車很擠，要等一會。我回家吃炸馬鈴薯。要是有菜就給我留一點，不用等我吃飯。」
反正今天，她是不想走去另一個車站了。
紫汐看着又來了一輛載滿人的公交車，又看了眼手機時間，翻出紙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起來。
有時候，預知能力也許不是自帶的，而是靠分析總結出來的。在一趟趟來了又走的公車帶來的風中，紫汐突然覺得，自己可以給自己扮演一下預知神。
紫汐吃完最後一口炸馬鈴薯的時候，時間剛好八點。
她回味着鮮香的辣椒面的味道，滿意地放下筷子。順手把桌上的碗筷一收，騰挪出一塊乾淨的空間，準備好要談話的架式。
她從口袋裡掏出她在等車時寫寫畫畫的紙，一張是時刻表，一張是菜譜。紫汐把還在廚房擦擦洗洗的母親叫過來，說有話和她講。
談判也是有技巧的，又或者根本說不上談判，人本就比自己想像的要自由。看上去把她束縛的極緊的母親，在關於紫汐的大事件上，其實會聽從她的意見——只要她不先放棄選擇權。
人如果不先做選擇，就是把選擇權交到別人手裡。這是紫汐在成年後才明白的道理。任何時候，都不要把讓出自己的選擇，因為別人的選擇，不管看上去多麼善意，都是出於對方的立場。
紫汐先談學業：「今天放學後李老師給我講了卷子，說以後有問題可以這個點去問她。其他有幾個老師也有這樣的安排，所以我會晚一點回來，那時的公交車人也比較少，不用和別人擠。」
母親聽了，問：「還有哪幾科老師說要補課？」
紫汐接著說：「還有歷史老師和政治老師。不過數學老師是其他班的班主任，沒那麼多時間。」母親點點頭，她自己也當過班主任，很明白這其中緣由。紫汐趁機說：「我覺得，我的數學可能需要補補課，比起來，英語的補課，我覺得可以不用上了。」
紫汐的英語一直在外面補課，不知是不是因為開眼見世界的原因，她的每一任課外輔導的英語老師，在做人生選擇時都大開大合。第一任英語老師最終移民出國；第二任英語老師辭職南下，成為了一線城市最好的私立學校的老師；第三任英語老師考入外事部門，成為了國家的人。此時她還在第三任老師那裡補課，不過擔了公職之後，補課這種行為顯得格格不入，還在給紫汐上一對一的小課，完全是不好意思先提出終止。
遲早都要結束的補課，不如此時提出來，和數學補習做一個置換。
在母親那裡，一切預算都是有定額的。紫汐多訂一本雜誌就要退訂一本雜誌，補課這種事雖然母親並不吝惜錢，但紫汐想乾脆利落地完成談判。
果然，置換的提議很符合母親的思路，還沒說答不答應，已經開始想：「數學找哪個老師補課呢？」
紫汐早有準備：「聽楊柳說，她媽媽的同事里，有個老師是要選進出題組的。我去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