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霜左十三》[安如霜左十三] - 第2章

安如霜瞟了眼那單子:」這隻怕是個無底洞。」

「也不是現在給她。」左十三掀眼,有事求他,「她寧願在外受苦,也不願意再回施家,怕是被那桂郎纏得鬼迷心竅,大哥哥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法子,把那好賭的桂郎從她身邊趕走?」

「你佔了好人,這個壞人讓我來當?」安如霜這才明白過來,似笑非笑道,「你這心眼,怎麼這樣壞。」

「等那桂郎走了,我再勸她、再勸勸祖母,讓姨娘回來,總這樣在外漂着,我心頭不安,看着喜哥兒也難受」

安如霜沒有不應的道理。

這個年節起初過的尚且平順,施老夫人身子一日比一日見好些,天氣還算暖和,一家人擁着施老夫人還去園子里看了一回雪中梅景,也算是其樂融融。
哪知新年一至,就有衙差拿着牌票,來敲藍家的大門,藍可俊還在家中喝酒,就被官差捉住,套了枷鎖,被衙役牽去。

藍家滿門都是第一次見差人上門,俱是膽戰心驚,目瞪口呆,藍可俊連聲喊冤,求饒作揖,不知哪裡出了岔子,那差人用鐵鏈拴了便拖走,田氏跌跌撞撞跟在後頭髮問,塞了銀子,那差人才說,是市舶司抓人。

市舶司管的是海外諸國的朝貢交易,征榷抽解,什麼時候跟藍可俊搭上關係了,那差人兩眼一翻:「我們只是奉命抓人,你問為什麼,還去市舶司問。」

這大過年的,市舶司也算是個冷衙門,哪裡有人當值。

田氏急得沒有法子,一時家裡又無可用之人,一邊往施老夫人那去,一邊讓人去找女婿況學。

施老夫人聽說藍可俊被逮,也是大吃一驚,況家找人去衙門疏通問由,塞了銀子,才知道那髮狀子的人是市舶司副提舉官。

就是張家的二子張優。

也不知是誰在市舶司偷告了一筆,說是那兩條標船從瓜州偷運了一批南洋香料,這香料抽稅兩成,偷運在漕船上,一文不花地銷進來。

要緊的還是那雪姐兒,雪姐兒產後,張夫人將嬰孩帶到家中,原是想讓杜若抱養,豈料杜若那一燃就中的性子,真將張家鬧得人仰馬翻,後來又驗出這孩子非張家所處,雪姐兒支支吾吾,只說了句:「我也不知是誰的,要麼你,要麼就是藍家。」

當時已經為雪姐兒和藍可俊鬧過一場,而今感情他這是替藍可俊養了妻兒。

新仇舊恨加在一道,張優寫了急批,送到府衙里,這邊旋即將人五花八門捆了,投進牢里。

大過年的,牢獄裏何嘗又不是冷冷清清,連探監都要打點關係。

若是張家,那也只能求到施老夫人面前來,畢竟還差一些做了兒女親家。

田氏拖兒帶女求到施老夫人身邊來,只求施老夫人救命,只要施家出門,往張家去,有話好好說,這事就能解了。

施老夫人着急歸着急,但張、施兩家已然鬧僵不再往來,臉上也為難,一雙眼只望着安如霜道:「這要如何疏通?」

安如霜端坐在椅內:「這是表叔狎妓和張家惹出的私怨,把張家鬧得名聲大跌,我們這種人家去求又有何用,再者他從漕運偷運名貴香料,本就犯法,怪不得別人,疏通又有何用,還是聽衙門的發落再做打算。」

「也不單單是他一個人做這事,緣何只有他被抓了去,這明明就是張家公報私仇。」田氏轉向施老夫人痛哭,「他這人雖有些壞處,但好歹是孩子他爹,是老夫人的親侄兒,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三人無依無靠,可如何好?」

安如霜自然是不為所動。

田氏見祖孫兩人都不肯言語,招芳兒和小果兒過來:「就算不看在我們夫妻兩人面上,也看在孩子們的面上,他們若沒了父親,以後被人欺侮怎麼辦?」

芳兒見田氏那模樣,往旁側一閃,也有些惱:「娘。」

「你們有求於施家之時,滿口都是親戚情分,心懷鬼胎時,有沒有想過施家舍給你們的好。」安如霜去扶施老夫人,「祖母勞累,還是早些歇着。」

藍可俊就一直在牢里捱到了上元節。

照例是有三天的燈會,左十三帶着王妙娘的那兩個妝匣,去清水河賞燈,將兩個匣子送到了水邊的舟船上。

自從王妙娘在上元節離家,施家就沒有出來觀過燈會,這日是安如霜陪左十三出來的。

左十三見了那桂郎一面,當時只看見他一個背影,這回仔細端詳,真是個黑旋風一般的粗魯漢子,眉毛通貫,兩眼如燈,面相有些兇狠,顯得人也有些疲怠。

身材高挑的王妙娘站在他身邊,頗有些小鳥依人的感覺,穿着粗布衣裳,像一副艷麗的畫,剝落了色彩,覆了一層灰土。

王妙娘見了那兩個妝匣,歡喜得不知怎麼是好,眼裡滿是感激,喜滋滋摟住左十三:」好小酒,不愧是我的好女兒。」

她笑嘻嘻地附在左十三耳邊:「上次來不及跟你說,我又懷孕了,拿這些東西置個家,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他也跟我賭咒發誓,洗心革面,以後不再賭了。」

「恭喜。」

夜裡的風依然冷,她把手伸進袖內,撫摸衣袖下裸露的手臂,看着眼前的火樹銀花,跟安如霜說話。

「她說桂郎答應她,以後不再賭了。」

「那很簡單。」

兄妹兩人對視一眼,那就找個人,把桂郎再弄進賭坊里,把他自己賭輸。

兩人一路賞燈,回到家中,翟大夫提着藥箱,又匆匆而來。原來施老夫人白日陪着喜哥兒吃了幾個湯圓,老人家克化不動,晚間覺得有些不適,把幾個湯圓都嘔了出來,沒想到那湯圓里還沾着血絲,吐完之後,施老夫人面如金紙,旋即就暈了過去。

左十三聽畢,急急提裙去看,留翟大夫和安如霜說話:「怕是有些不好。」

安如霜指尖摩挲:「年前把痰吐盡,眼見着好起來了,如何又不好起來?」

「里子早已經淘空了,只單憑一口氣吊著,這回把那口氣都耗盡啦。」翟大夫回話,「還是拿參吊著,看看能養多時吧。「

安如霜進屋,見施老夫人躺在床上,氣息微弱,面色如土,一雙枯槁的眼只看着他。

他輕輕點點頭。

藍家無頭蒼蠅一樣轉了一圈,都沒找到該找的人,況苑出了一趟門,幾日後,藍表叔就放出來了。

藍可俊在牢了挨了幾頓鞭子,瘦出個囫圇模樣,換了衣裳,忍着痛先去施老夫人床前拜謝。

施老夫人也心安了。

這一病倒,就很難再起來,輪番湯藥都半點不見好,主屋日夜燈火通明,幾個葯爐一直煨着湯藥。

施老夫人在床上躺了半月,鄰里親戚都來探看過,見三個孫子孫女都在床邊服侍,也嘆了聲有福氣。

正月已過,二月初一,開春吃太陽糕的日子,施老夫人從床上坐起來,要水沐浴梳發,喊家裡人一個個進去說話。

她交代安如霜:」喜哥兒我就託付給你了,你務必把他帶大,繼我施家香火。」

又交代雲綺:「你既然已嫁為人婦,如今能依仗的只有你丈夫,切記收斂性子,柔順恭謹。」

後來又是藍家:「我走之後,你們也回瓜州去度日吧,做人還是憑心儘力,方是正途。」

最後是左十三,施老夫人看着她,眼裡萬千感慨,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她不知該怪左十三,還是感謝她。

施老夫人摟着喜哥兒,在床上閉了眼。

施家闔府上下都掛了孝,門口一片白,又請廣善寺的僧侶來念經,拜「梁皇懺」,追薦老夫人,余者殯儀、桌席、執事、吹打,以及雜用、飯食、破土都有親友幫襯打點。

老夫人的頭七剛過,那兩條標船就出事了。

標船的夥計沒等到藍可俊,漕糧耽擱不得,直接揚帆北上,半路被兩淮巡政盤查出來,兩船八百石的漕糧並不是瓜州的新米,而是不知從何處來的陳米,船艙里還攜了兩艙室的私鹽。

既然是私鹽,直接把這兩條船移交到了鹽政,鹽政將兩條船扣下,江都鹽院將藍可俊扣住。

偷販私鹽,那可是重罪,這種小門小戶,沒有背景,就是死路一條。

藍可俊嚇到膽破:「那是施家的標船。」

標船早轉到了藍可俊的名下。

他招供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有市舶司的案底在,鹽院官吏獅子大開口,又拿不出那些銀子來,一番酷刑之下,不過熬了四五日,就有些不好,加之此前官司惹的舊傷,竟在獄裏一命嗚呼,第二日被獄吏察覺,身子已經冷了。

苗兒臨產,況家騰不出功夫出來奔走,也未來及奔走,獄裏小卒已來藍家傳人去領屍首。

施家還供着施老夫人的靈桌,藍可俊的屍首抬回來也是衝撞老夫人,安如霜又帶着弟妹在廣善寺替施老夫人做七七法事,田氏嚎啕大哭一場,實在沒有法子,索性就在外買了塊地,將藍可俊的屍首草草埋了。

七七法事做完後,安如霜帶着左十三和喜哥兒回家裡,他在銅盆里凈手,用布巾仔細擦乾,慢條斯理對左十三道:「過陣子我要去淮安,那兩條標船在鹽政,我去領回來。」

他帶着平貴一道去。

左十三神色有些疲倦,眼神也黯然:「要去多久?」

「來回也得十日吧,要費神打點些關係。」

她走過去,把身體貼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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