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甜蜜》[別樣甜蜜] - 第3章

「梁樂笑在哪裡?」
女人驚慌之下用土語回答他,連辰聽了好久才明白她的意思。
「所有的女人和孩子已經轉移到山洞地下室,很安全。」
連辰不放心,仍是跟着疏散的隊伍,他一定要見到梁樂笑。遠遠的,他便看到了一群穿着黑罩袍的女人,她們正有序地通過階梯進入安全庇護所,其中有一個袍子顏色鮮亮,像是在夜裡發著微光的丁香,她個子小小的和其他人一起移動,邊上有人和她說話,應該是沒聽懂,她搖着腦袋。
連辰猛烈的心跳慢慢緩和下來,她很好,沒有受傷,會在安全的地方。
「連醫生,快來!有人被壓在房子下面,他要死了!」有人在大聲喊他,連辰明白自己必須回去了,可他的目光依舊追隨着這個小小的個子,直到她隨着其他人進入庇護之地。
在連辰轉身走的時候,那個身着黑罩袍從頭包到底的小個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慢慢回頭看了一眼,隨即伸手將面紗拉好,在擺弄面紗的時候,露出了一隻指甲剪得整整齊齊卻黝黑的手。半小時前。
炮火像是在頭頂炸開,梁樂笑嚇得從床上跳起來。這裡不是戰區,不會受到火炮攻擊,但她看到倉庫那邊着火了,流彈的火舌吞噬着村裡人好不容易從四處搜來的糧食,這把火或許要燒掉整個冬天的庫存。她一邊擔心着,一邊又為流彈沒有落在連辰的醫院而感到慶幸。
真糟糕,她果然不是什麼境界高尚的人。
和汪洋說的一樣,中立的村莊很危險,連辰在這裡,所以她才在這裡,但梁樂笑仍沒有什麼覺悟為了剛認識的人送死。當她聽說汪洋已經和連辰達成一致,近期就要走時,別提有多高興。
有人推門進來,是汪洋。
「準備一下,現在走。」他說。
「什麼?」梁樂笑疑惑不已,「連辰和穆哈德呢?」
「他們在外面,你目標大,分開走。」
梁樂笑點了點頭,簡單收拾了東西往背包里一塞,便要跟着汪洋出門。
「把罩袍脫了,逃命起來方便。」
她立刻舉雙手同意,要不是汪洋囑咐過多次,她才不要穿着這寬鬆不顯瘦、又悶又熱的袍子,還常被地上的凸起勾住。梁樂笑把罩袍脫下,隨手一放,便跟着汪洋鬼鬼祟祟地出了門。
村裡的情況不容樂觀,熊熊烈火已從糧倉燒向了平房,因為資源貧乏,那些平房多是用普通的稻草做的房頂,風一吹,火勢根本控制不了。靡麗夫人一邊組織男人救火,一邊引導女性和孩子逃往山洞庇護所。有孩子在大哭,有人摔倒在地,場面混亂不堪。
「是不是應該先幫幫他們?」
「蠢貨。」汪洋冷聲說道。
火光映襯着他冷漠的神情,光線明暗交替,令立體的五官更趨冰冷,像是希臘神話中的神祇,冷酷又偉大,卻並不關心人類的苦難。
薩爾的車輛仍在進進出出,運來半死不活的傷員。夜色的掩護下,汪洋帶着梁樂笑穿梭在破舊的車輛里,因為緊張她牢牢地抓住汪
洋的手臂,不知道自己的指甲已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個個深深地彎月,而汪洋也似渾然不覺。
終於兩人找到了事先安排好的那輛車——是紅十字會運輸車。
「竟然修好了,你真厲害。」
他嗯了一下,把她推上副駕駛座,發動汽車,混在駛離村莊的車輛中,躲過了檢查。
直到開進了沒有人煙的荒漠,梁樂笑才鬆了口氣。她心有餘悸地朝車後看去,仍不斷有炮彈在遙遠處落下,地平線那端的火光像是黎明的晨曦,卻更加耀眼和炙熱,因為它其實是火,是足以燃盡一切吞噬所有的戰爭的火焰。
見他仍沒有停車的跡象,梁樂笑慢慢覺察出不對勁。
「連辰呢,你們到底在哪裡碰頭?」
「本來就只有我。」藍色眼睛的科學家懶懶地回答她,「而你作為重要的研究對象,必須和我一起走。」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帶任何感情,就像是他們頭次相遇,看她的眼神像看一隻實驗的老鼠。
梁樂笑心底一涼,他的計劃根本不包括連辰或是穆哈德,這個冷酷的科學家只想到自己逃脫,順帶把她帶走。
「混蛋,為什麼要騙我,你問過我的意見了么?」
「我只是在修正我的錯誤,不能讓珍貴的實驗樣本流落在那種地方,白鼠小姐,你的冒險故事該結束了。」
梁樂笑氣得說不出話來,覺得胸口有股惡氣堵着。她已經習慣了汪洋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臭屁性格,以為他只是高傲了些,這次他的行為實在太自私了。
「我要下車!」
她猛地搶奪方向盤,汪洋猝不及防,車身猛烈地搖晃,梁樂笑失去平衡一頭撞在車窗玻璃,吃痛地蹦出了眼淚。卡車終於在汪洋的操控下平穩下來。
「如果你想我們兩個車毀人亡,請便吧。」汪洋藍色的眼睛透着火苗,可他又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對,是三個人。」
怒不可遏的梁樂笑一愣,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孩子,孩子不能有事,他早上還在肚子里打滾,這是她的孩子,是連辰和她的孩子!
「叫什麼名字,你肚子里的叫什麼名字?」
「……連翹。」她漸漸平靜下來。
汪洋彎了彎嘴角,還以為會叫連城訣之類。
「很好,為了連翹,你最好繫上安全帶。」他似乎是鬆了口氣。性格決定命運,像連辰那樣的人有着自己的原則和命運。連辰在村裡受到尊敬,連帶他們這些個亞裔都受到款待,而連辰卻閉口不談出逃的事——他根本沒打算走,他沒有被軟禁,而是做了交易。
同袍,是的,連辰提到了同袍。有三個中國醫生在雙方交火中失散,連辰是其中一個,還有兩個。
穆哈德這幾天在村裡打聽到薩爾的車隊一直在周邊搜尋亞裔的下落。之前在德馬絲柯走動便覺有異,明明三個醫生走失多日,卻除了無人機外再無派遣救援,蘇里斯頓臨時總統府自顧不暇,無國界醫生組織難涉戰區,最後還在全力搜尋的竟只有薩爾這股民間力量。
按照汪洋的推測,連辰見到梁樂笑後仍沒有改變計劃的原因,是因為已經知道了同袍的下落,他們必定是還活着,可以通過某些方式救援,而連辰正在等待某個契機。
教科書一般的連醫生實在太重視該死的醫德,可對汪洋來說,這些屁也不是,在梁樂笑的安危面前,這些屁也不是。
車廂里格外沉默,只有窗外沙石飛起擊打在車窗上的聲音。梁樂笑已恢復平靜,安靜地散發出渾身的憤怒和不滿,她總藏不住感情,無論是過去對他的喜歡,還是現在對他的厭惡,都清清楚楚露在臉上。
汪洋清冷一笑,並不在意,可當他發現後視鏡中有車尾隨而來,終是眯起了眼睛,臉色陰沉下來。
不是薩爾村莊的車。他預期中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後車鳴槍示警,梁樂笑驚慌地看着他。難道汪洋撤退的計劃並非萬無一失,這不像他的風格。
汪洋緩踩剎車,明白如果現在不停下,下一秒中槍的將是飛馳着的輪胎,然後整輛車會傾斜翻覆,他看了眼梁樂笑,停下車。
「汪洋,為什麼停車,你要去哪裡,我和你一起下去。」梁樂笑見汪洋要下車,趕緊拉住他。
汪洋已踩到黃沙覆蓋地地面,一探身從車抽屜里拿出一件陳舊的罩袍,將她從上到下得蓋起來,只露出一雙充滿擔憂的眼睛。
「待在這裡。」他隨手關上車門。
車門上紅十字的圖標在黎明的晨光里,鮮紅如血。
梁樂笑看到車隊里有人持槍而來,裝備精良,一看就知道不是薩爾那種小打小鬧的土匪。
有人走過來,絡腮鬍子斜挎着長槍,一雙陰霾的眸子像盯着獵物的狼眼。
汪洋掏出證件,回頭指了指車。狼眼見車裡坐着的是女人,吐掉嘴裏的雪茄,輕蔑一笑,從懷中拔出槍似乎是要幹掉她,汪洋一側身,擋在前面。
「想死么,連醫生?」狼眼說話的時候有一股嗆人的氣味拌着煙臭撲面而來,令汪洋微微皺眉。
被叫作連醫生的汪洋,沒有說話,冷靜地直視着狼眼,直到那人收回了槍。
汪洋暗暗鬆了口氣,他猜得沒錯,就在連辰到處尋找另外兩名醫生的同時,抓獲兩名醫生的一方也在找連辰。三個人質必須在一起,才會有人付錢,否則拿不到分毫。這便是三人失蹤後臨時總統府
頂着外媒壓力停止搜索的原因,他們知道人質在誰手上,說好了三個人就必須是三個人,少一個都不行。因為只要少一個,這筆錢就付得毫無意義。
汪洋被槍指着回到車邊,面不改色對梁樂笑說:「繼續開車,馬上就能過邊境,回去後找維和部隊的上校,讓他派人來找我。」
「不,你不要和他們去。」梁樂笑幾乎要打開車門來抓汪洋的袖子。
汪洋「砰」的一聲抵上門,冷笑:「蠢貨,你真是個累贅,別這樣拉拉扯扯,你知道我很聰明,會想到辦法,倒是你,應該想一下你的連醫生,他還困在地圖上都找不到的村莊里。」
「那你怎麼辦?!」
「我可是生物學家,營救我的人會比找到連辰的人快得多。所以再見了白鼠小姐,保重。」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向那些荷槍實彈的人,瀟洒倜儻,與平日里勝券在握的得意姿態並無兩樣。
太陽完全升起,照射在戈壁上亮得耀眼,梁樂笑的眼睛反射性地流出了眼淚,視線模糊起來。
肚子動了一下,是小小的連翹在用力翻身,她低頭看了下明顯鼓出來一塊的肚皮,用手掌貼了上去。眼淚順勢落下,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擦在舊袍上竟火辣辣地疼。
這該死的舊衣服,天曉得汪洋是從哪裡找來的,太髒了!他總是這樣,對她又壞又惡劣,叫人前一刻還為他的行為感動,下一秒就恨得牙痒痒,非要片刻都留不得他的好。
「混蛋!」她一腳油門,竄了出去,後視鏡里的車和人越來越小直至看不見。
待連辰把所有斷手斷腳肚子戳穿的病患安頓好,倉庫和板房的火也滅得差不多,原本可以幫助他們度過漫長冬季的食物和房屋,如今只剩下一堆焦黑,奇怪的是,眾人並沒有從現場找到流彈的痕迹。
這把火,燒得蹊蹺。
天亮了,女人和孩子從庇護處慢慢走出來,連辰脫下滿是血跡的手術衣,帶着整夜未眠的疲倦,大步走向她們。
梁樂笑一定嚇壞了。不,也有可能她一點也不害怕,畢竟從小到大無法無天慣了。她簡直把這幾天的經歷當作度假,總是盛滿微笑地看向他,不問他為何在村莊里駐留,何時可以回到和平的地界。
黑蒙蒙的罩袍中,一襲嶄新黑色引人注目,然而連辰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變了臉色。穿着黑袍的人轉頭就跑,連辰想也沒想,衝過人群,在女人們的尖叫聲中,將那人一把按到地上。
人們發出驚呼,從罩袍的帽子中露出了一張男人黝黑的臉。
「梁樂笑在哪裡?」連辰咬牙切齒,像是男人若沒有說實話,便會被暴怒的外科醫生扭斷脖子。
天,他手上的血腥味好重!穆哈德驚恐萬分,突來的窒息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連,連醫生……我說,我說,你先放開我,夫人現在很安全。」
連辰鬆了手,表情並不好看。穆哈德坐起來拚命咳嗽。
「夫人和汪博士一起走了,她應該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什麼!」連辰驚怒,平日里就很嚴肅難親近的人,此刻渾身散發著戾氣,要不是修養好,早就把穆哈德打得滿地找牙。
穆哈德有些後悔答應汪洋「先把梁樂笑送走」的計策,他不知道向來對誰都冷冷淡淡的連醫生髮起飆來是這副模樣,彷彿被偷走的是他的心肝。
「汪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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