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洗澡鳳眼藍》[不洗澡鳳眼藍] - 第1章

子萊聽了媽媽如男的話,耷拉下腦袋,小嘴哆嗦着想再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如男看着已經快和她一樣高的子萊,心想現在的小孩條件可真好,魚和肉頓頓都不缺。自己小時候,醬油拌粥是家常便飯。
子萊讀到六年級,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如男更覺馬虎不得。雖然如男只讀到高中就輟學了,但是一些通用的育兒道理,她都懂得。
子萊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光芒,她一定要呵護住這正在燃燒的火苗,不能讓別人撲滅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如男的臉色溫軟了起來,她拉起子萊細潤的小手,走到一個人少的牆角,說道:「我之前吩咐你的,除了上課,一定不要在私底下靠近老陳老師,你有聽進去嗎?」
提到這,如男溫軟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
「媽媽,我都按照你說的做了,可是……」
子萊猶豫着,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如男又拿起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機,瞄了一眼時間,快來不及了!她只好打斷還在猶豫的女兒,抱歉地說:「對不起,寶寶,媽媽快遲到了。你有什麼話回家再跟媽媽說。」
說完,如男大步流星地朝電動車走去,縱使眼前走來了子萊的班主任吳杏韻老師,她都無暇打聲招呼。
看着絕塵而去的如男,杏韻並沒有說什麼。雖然現在是冬天,但今天卻格外悶熱,南風像炭火一樣焚吹着大地,空氣里蒸騰着不知從何而來的水汽。
學校五百米外的池塘里長滿了水葫蘆,它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鳳眼藍。鳳眼藍在池塘水的滋潤下,長得密密麻麻,不留一點縫隙。人們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那是一塊平整的草地。
正是這樣的誤會,池塘淹死了不少人,其中包括杏韻老師的獨子——子萊的同班同學克睿。不過縱然池塘淹死了很多人,人們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打撈鳳眼藍,從未想過把它填平。
由於回南天的突然到來,杏韻換下厚實的羽絨服,穿上了杏色的薄款風衣,她望着陸陸續續到學校的孩子們,百味陳雜。
當目光落在子萊的身上,她停頓了下來,緩緩走到了子萊的身邊,牽起了子萊的手,兩人一起進了校門。
被牽起手的子萊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臉色白里暈開了點紅,像山地公園裡悄然綻開的早春桃花。
她主動握住杏韻老師伸過來的手,臉上的紅暈又轉為燦爛的弧形。
連杏韻老師都被這清澈無邪的笑容感染了。「我看你媽媽好像很着急,着急上班?她剛才凶你了?」
不得不說杏韻老師的觀察力超乎常人,子萊收斂起過分燦爛的笑容,由於收得過快,嘴唇沾到牙齒上,微微生疼。
「老師,您最近比較忙吧,以前您都是很早過來帶早讀的。」
子萊所在的班級在教學樓的4樓,從校門口到4樓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這給了子萊和老師一言一語來往的時間。
「老師,最近家裡有點事。」杏韻溫和地說。
杏韻不知道的是,這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的一段路,旁邊這小小的人兒已經在心裏上演了一出反轉不斷的默劇。
當然,她心裏上演的默劇要比子萊的精彩得多。
螺安區下山小學的招生範圍涵蓋整個下陳社區,其中便包括下山村。下山村是個城中村,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城中村,所轄既有山地,也有平原。
子萊住在下山村的山地上,班級里的同學很多和她一樣來自山地,也有很多來自平原被拆遷被安置的農戶里。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便是爸爸媽媽的普遍學歷停留在高中,家中的經濟來源大多為家裝裝修或者工廠生產的做工。
快踏上樓梯的時候,杏韻老師鬆開了子萊的手,獨自向前走上油漆斑駁的水泥樓梯。
樓梯年久失修,很多台階不知道是被踩壞的,還是被撞壞的,露出了藏在油漆層下的水泥塊。有幾個坑點呈倒錐形,像是月球上的隕石坑。
杏韻老師挺拔着身姿行走在前,像是一隻高貴的天鵝,領着子萊往4樓的教室走去。
子萊發現,恍惚之間,走廊兩邊護牆的藍色油漆似乎變成了藍色清澈的海水……
「你先進去吧。」
在杏韻老師的提醒下,子萊快步走到座位上。教體育的周老師看到子萊後面的杏韻,緊巴巴的皮膚鬆弛了下來。
「吳老師,接下來交給你了。」
周老師是班級的副班主任,一個班級設置一個正班主任、一個副班主任,是校長從區里最好的實驗小學取回來的經。校長曾誓言:「下山小學雖小,但也要做到五臟俱全!」
「辛苦你了。」杏韻走上了講台,周老師則一陣清風般地離開了教室。
「各個小組長,先收一下昨天的作業。」
「好了,今天我們來上新的一課。」杏韻的視線落到了那個空着的位置上,停留了大概半秒,便回到了打開的課本上。
課堂上總有一兩個走神的孩子,和一兩個竊竊私語的孩子。
杏韻一般會提醒竊竊私語的孩子,卻沒辦法管住那些貌似認真聽講,實則走神的學生。
這幾天講課的時候,她不經意抬起頭,總能看到克睿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攤開皺巴巴的語文書,眼睛像是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前方。
偶爾,他想到什麼興奮的事情,會用那發瘦的手敲擊着桌子。
她扶了扶長了銅綠的眼鏡,克睿便消失不見了。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明明七七四十九天都過去了,為什麼她還是那麼想他?之前他在世的時候,她將他視為甜蜜的負擔。
可如今這甜蜜的負擔不見了,為什麼她悲痛之後,一點都不覺得輕鬆。
「智商在及格線左右徘徊,孤獨症指數有點偏高,我認為綜合幾項指標來看,他有些智力輕度低下。」
杏韻腦子裡又浮現市裡兒童醫院那個女醫生的身影,她頭髮發黃蜷曲,身上的白大褂潔白得像是剛剛洗過。她的臉也像剛剛被漂白似的,沒有一點歡愉的顏色。
「我看了這麼多的小孩,會看不出他是哪一種?」
杏韻本想再問點什麼,但女醫生全身所散發出的「生人勿近」氣息,讓她將腳趾縮得緊緊的。
「謝謝醫生,我們先走了……」杏韻的老公靳秋猛地拉起克睿往門口走去,不留給杏韻提問的時間。
「杏韻老師,上完課了嗎?」一個甜絲絲的女聲將杏韻的思緒拉回了現實。杏韻本能地朝聲音傳來的門口看去。
原來是教5年級語文的田恬老師。這時正好是大課間休息,孩子們早已像脫韁的野馬跑到操場上舒展筋骨了。
教室里剩下的同學坐在原位上,看書的看書,說話的說話,子萊屬於這留下的一小撮人。
她看到田老師將杏韻老師叫出了教室,兩人在走廊上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杏韻老師,老陳出事了,你聽說了嗎?」
「老陳出事了,老陳怎麼了?!」」
「死了,怎麼死的?他不是請假休息嗎?」杏韻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具體我也不知道,警察在勘驗現場呢!我今天不是上第三節課嘛,路過池塘的時候,看到他住的那個平房周圍被拉起了警戒線。一打聽,才知道老陳死了!」田甜盡量湊近杏韻的耳朵,極力壓低着聲音。
這集中而來的忽大忽小的聲音,讓杏韻的耳膜多有不適。
「他是你們班的數學老師,警察應該很快會叫你們過去問話。不會讓你們看現場的照片吧?」田甜想到這打了個冷戰,她從上學的時候便迷上了懸疑偵探類的小說和影視作品,甚至喜歡上重口味的恐怖片。不過回到現實,一想到死亡現場,她的心怦怦跳得厲害。
「是意外、自殺還是他殺?」杏韻望着教室的桌椅出神。
「這個我不清楚,不知道是誰報的案,警察都上門了,應該很快就有答案了。」田甜望向了樓梯口,大課間的休息快要結束,她該去上課了。
「子萊,你怎麼了?」杏韻無意間發現子萊杵在她們倆的旁邊,一臉的不舒服。
「這孩子,是屬貓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杏韻,我不跟你說了,我先走了,我們過後再聊。」田甜和杏韻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
田甜走下樓沒多大一會兒,子萊班的代課數學老師吳奈何匆匆趕了過來,第三節是他的課,他向來守時,不喜遲到。
吳奈何的骨骼長得比一般的男人細些,臉上白白凈凈的,沒有一點坑窪。田甜曾取笑他擦上一層脂粉就可以去唱旦角了。
「杏韻,你可以去辦公室休息了。」吳奈何貼心地提醒着杏韻,他和杏韻、如男曾是小學同班同學。
「奈何,接下來辛苦你了。老陳老師請了幾天假,說心臟不舒服,可能沒那麼快回來上班。」杏韻似乎忘了田甜剛才所說的老陳已經死了的事實。
「你班上孩子的數學底子還是不錯的,雖然小升初不需要一考定生死,但是打好學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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