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妹王珩》[陳春妹王珩] - 第1章

「陳春妹,小小年紀,別不知好歹啊!」

「呸!有那工夫去找你野漢子,讓野漢子知你的好歹吧!」

別以為桃水村的人都是瞎子,看不出她是因為有了外心,才不顧自己漢子死活的!

張寡婦氣急,想衝過來跟我鬧,但一看我身邊的王珩,又訕訕地停下來,拉著兒子憤憤不平地走遠了。

王珩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綢緞長衫,腰間還掛着玉佩,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

張寡婦沒出息,只敢罵庄稼人,卻不敢惹貴人。

「撲哧——」

嗯?

我尚在怒氣中,扭頭一看,王珩居然在笑。

「你傻笑啥?」我皺着眉問。

王珩伸手一指張寡婦的背影,頗為得意地沖我搖了搖頭:「我在笑,連一個潑婦都比你識貨。」

我:「……」

有病吧!

被一個養野漢子的潑婦識了貨,你有啥可驕傲的啊?!
07

七月盛夏,商隊出發,去往塔山。

王珩慮事周全,這次不僅請了一個常年去塔山做生意的掌柜為伴,還請了四個鏢局的鏢師同行。

我和芝安、安芝同坐一輛馬車。

沿途,我撩起車簾想看看風景,卻一眼看見了騎着馬緊緊護在馬車周圍的王珩。

「小舅舅你好威武啊。」

見他穿短衣踏長靴,背後還斜插着一把寶劍,我忍不住笑嘻嘻地開口誇他。

誰料他卻傲氣地白了我一眼:「誰是你小舅舅?我今年才十七!」

我趴在車窗上,故意噘嘴:「我也不想叫,但蘿蔔不大,你長在了背(輩)兒上了啊。」

再說,誰問你年齡了?!

「那也不能瞎叫。」路途漫漫,他也閑着沒趣,與我鬥嘴。

「那日後我叫你什麼?」

他略思索:「就叫——哼,隨便你吧。」

我立即朝他揮揮手,向他露出了耀目的大白牙:「那,隨便你,車上的兩個小傢伙餓啦,咱也走了半天的路,去哪兒打打尖啊?」

「咯咯咯咯——」

嗯?這荒山野嶺的,誰家的老母雞放出來了?

扭頭一看,是安芝在捂着嘴樂,芝安也一副拚命忍笑的模樣。

哈哈,原來不是老母雞,是兩隻小雞崽在笑話我啊。

有一條官道是從燕州到塔山的,但這條官道不太好走,沿途凈是山川,少有大車店,所以商隊便經常在山林間吃飯休息。

生火架鍋、燒水溫飯,我見附近的林子里有新鮮野菜,還麻利地采了幾把,拌了一個小涼菜。

鋪上油氈,拿出碗筷,擺上飯菜,我們四人圍在一起吃,其餘人則三五成群地在別處各自搭夥。

芝麻餅配拌野菜,再喝下一碗加了臘肉乾的熱湯,渾身都暖呼呼的。

雖然如今是夏季,但越往北走,天氣越涼快,尤其是在樹林旁,山風一吹,居然還有點冷。

「布衣暖,菜根香,熱湯滋味長。」

喝飽喝足後,王珩愜意地往草地上一躺,望着藍天白雲,頗為感慨地道。

我笑:「這就滿足了?給你。」

說罷,我自兜中掏出一根細楊枝難掩得意之色地遞給他。

他驚呆了,百般佩服地接過:「你居然還帶着剔牙籤?怪不得車裡的包袱那麼多,你是出門還是搬家啊?」

「還說呢,你瞧安芝這口小破牙,牙縫子賊大,吃點肉乾就塞牙,不嚼楊枝能行嗎?」

安芝笑嘻嘻地拿了一根楊枝,放到嘴裏嚼啊嚼:「大姐姐你真好,你照顧安芝一輩子好不好,日後也不要嫁人。」

芝安是兄長,他氣急:「不嫁人,咋生兒育女,沒有兒女,日後誰給大姐姐養老?」

安芝不服:「我養大姐姐!」

「你好吃懶做只會打架,咋養大姐姐?」

「那怎麼辦,我最喜歡大姐姐,不要她離開我!」

王珩在一旁看着這對粉雕玉琢的外甥外甥女,笑得柳葉眉都彎了,他寵溺地伸手掐了掐安芝胖嘟嘟的小臉:「讓你大姐姐不要遠嫁,離你近點不就行了?」

安芝大喜:「對呀,讓大姐姐嫁給我堂哥就好啦!」

王珩頓時面色一黑,我卻在一旁笑得前俯後仰。

眼瞧着再不說話,他們就要鬧翻天了,於是我起身拉着安芝就往樹林深處走。

王珩隨即也站起來:「你去哪裡?」

我頭也不回:「去方便。」

「林子里常有野獸出沒,我陪你們一起去。」

我氣結,轉身,無奈極了:「姑娘家去方便,你一個大男人跟着,不害臊嗎?虧你還是大家公子哥兒出身呢。」

他卻執意如此,半步不退:「我只遠遠守着。」

遠遠守着——

天爺啊,我陳春妹也算是個山野小辣椒,怎麼也有如此羞窘的時刻呢。

蹲身方便時,我盡量不發出聲音,可是,這事兒誰能控制得住呢——

哎,算了,淑女形象不保,反正也沒有。

羞紅着臉自草叢裡鑽出來,我拉着安芝的手,徑直自王珩身邊經過,徹徹底底地不想再理睬他了。

因為帶着女眷,商隊行得很慢,本來六七日就能到塔山,這趟走了四日,卻只走出不到三百里。

第五日,商隊加快了速度,緊趕慢趕,終於在掌燈時進了雲州。

找了家乾淨的客棧住下,依舊是我和安芝住一個房間,王珩和芝安住一個房間。

因為白日坐車顛得屁股疼,所以當夜,我們很早就睡著了。

可沒想到,半夜正熟睡時,我突然感覺大地猛烈搖晃起來,彷彿有千萬頭藏在地獄裏的巨獸要一齊逃出來似的。

「是大地動!」

我嚇得魂不附體,竭聲厲喊了一句之後,抱起尚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安芝就往門外沖。

電光石火之間,有人破門而入,他一手搶過安芝,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腰,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和混沌昏黃的煙塵中,抱起我們疾奔出即將坍塌的房子。

就在他將我們壓在地上緊緊護住的瞬間,身後的房子「轟」的一聲巨響,再回頭,房子沒了,只有升騰出來的濃厚的煙。

黑夜中,天邊閃過異樣的紫紅。

王珩的懷抱很熱,但此刻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我,卻四肢冰涼,如墜阿鼻地獄。

是天災啊——

萬徽元年七月,雲州大地動,亡五千,傷者數萬,方圓五十里之內,房屋莫不塌毀,百姓流離失所。

我們這一隊人,在發生大地動的那夜,因為留了一些人在戶外守着馬車貨物,所以損失不大,只傷了三個夥計。

可接下來的路,因為天災這個變數,就要難走了。

稍作休整之後,王珩決定連夜出發,因為一旦老百姓餓起肚子,便會打起過路行商的主意。

「天災之後,恐有瘟疫,日後盡量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我奶說過,死人多的地方,屍氣聚集,會變成厲鬼,奪人性命。

所以我憂心忡忡地出言提醒王珩。

王珩凝重地點頭,一聲令下,便帶着商隊連夜奔出了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雲州城。

雲州在燕州與塔山的中間,距離塔山還有二百多里。

這一路上,映入眼帘的儘是斷裂的地面、坍塌的房子、成堆的屍體和墳塋上隨風飄舞的招魂幡。

因為官道被毀,我們不得不各種繞道,中途有很多災民試圖攔下車隊搶奪糧食,是王珩帶着四個鏢師嚴防死守,才一次又一次地有驚無險。

這趟塔山之行,前半路,是遊山玩水;後半路,是虎口逃生。

真真是,一言難盡啊。

因為各種險象環生,所以我們的心情都很壓抑,連平素最愛撒嬌吵鬧的安芝都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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