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琳琅死了。
她這些年憂思過重，早就病入骨髓，藥石罔醫。
被司徒晟罰入孤山寺後更是連葯都斷了，最後吐血而亡也是自然而然。
但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死後靈魂竟沒入地府，而是回到了皇宮。
甚至一直飄在司徒晟周圍，不能離他三丈。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對他沒了一絲留戀，卻又為何被綁在他身邊。
楚琳琅看着御案前的英俊男人，皺緊了眉頭。
司徒晟正認真的批閱奏摺，渾身散發著君臨天下的氣息。
她能看見他，他卻瞧不見她。
她死去的消息還未傳來。
此時，他連她死了都不知道。
楚琳琅百無聊賴的繞着司徒晟轉圈圈。
她和這個男人做夫妻整整十載，從嫁給他做王妃，到成為皇后。
從只她一個人，到後宮越來越多的妃嬪。
她對他的愛也被一點點磨平。
而她孩子的死，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跪在金鑾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求司徒晟廢后，卻被他打入冷宮。
可就算到了冷宮，還是不得安寧。
柔貴人小產，司徒晟怪到她頭上，將她罰入孤山寺，不聞不問。
只楚琳琅沒想到的是。
在孤山寺的那三月，是她嫁給他以後過得最平靜的日子。
突然，一旁的西洋鐘響起。
楚琳琅瞥了一眼時間，指向十一點。
司徒晟又廢寢忘食批奏摺了。
他是一個好皇帝，恩威並施，為國殫精竭力，可他卻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收回視線，楚琳琅習慣性開口勸誡：「陛下，該休息了。」
可司徒晟沒有反應。
楚琳琅才反應過來，他已聽不見她說話了。
她自嘲一笑。
就算她還活着，他也不會聽她的話。
這時，司徒晟貼身太監周全端着一碗羹湯進來，提醒道：「陛下，夜深了。」
他彎着腰將羹湯呈到司徒晟面前：「陛下喝了吧，不然您又該胃疼了。」
司徒晟時常會廢寢忘食處理公務，落了胃疼的毛病。
這湯是楚琳琅當年專門翻閱醫書，為他調理的養胃湯。
司徒晟只瞥了一眼，腦海中一瞬閃過楚琳琅的身影，便厭惡地說：「往後不必再給朕了。」
周全眼底閃過一抹失落，將湯又端了回去。
殿內寂靜片刻，又一個小太監通傳道：「陛下，皇貴妃娘娘身邊的春茯來報，說皇貴妃娘娘心口痛。」
司徒晟筆一頓，隨即大手一揮：「擺駕嘉興宮。」
楚琳琅又跟着司徒晟，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嘉興宮。
嘉興宮是後宮離養心殿最近的宮殿，一草一木皆貴重。
殿門前，皇貴妃沈芃芃一襲胭脂色的石榴裙，姿容嫵媚。
沈芃芃是兩年前司徒晟下江南體察民情時帶回來的女子，短短兩年，便晉為皇貴妃。
楚琳琅看到司徒晟楚柔的將沈芃芃扶起，握着她的手走向殿內。
沈芃芃媚眼如絲：「陛下，臣妾特意為您準備了一首新曲，可要聽聽？」
司徒晟揶揄道：「愛妃不是心口痛嗎？」
沈芃芃嘴角含笑，拉着他的手覆上她的心口：「陛下給妾身揉揉……」
楚琳琅第一次見到兩人私下相處的畫面，不由自嘲。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種腔調。
她再也看不下去，飄到殿外。
便聽周全嘆了一口氣：「唉，那湯陛下一口都沒動……」
另一個公公湊上前，面色隱晦：「周公公，三個月了，陛下都沒再提起一句皇后娘娘……」
周全望着孤山寺的方向，搖了搖頭：「看來陛下是徹底忘了皇后娘娘了。」
第二章
楚琳琅沒想到自己都變成鬼了，還是能感覺到心口傳來陣陣疼痛。
她屍骨未寒，司徒晟卻與美人共度良宵。
想來若是知道自己死了，恐怕他還會高興吧……翌日，養心殿。
楚琳琅又看着司徒晟處理政務，直到周全進來稟告：「柔貴人求見。」
不一會，柔貴人便在周全的引領下進殿。
她一襲素雅襦裙，盈盈一拜：「參見陛下。」
司徒晟抬頭：「柔貴人找朕何事？」
柔貴人面色有些蒼白，看起來還是因三個月前的小產而身子虛弱。
她柔柔開口：「陛下，妾身想問問您，皇后娘娘如今在孤山寺如何了？」
「愛妃先起來。」
柔貴人眼淚「唰唰」落下：「您不告訴妾身，妾身便不起，您答應過妾身，會為妾身的孩兒報仇的，可您只將她罰出宮去，陛下偏心。」
司徒晟面色沉下來，不容置疑道：「此事朕自有分寸。」
屋內氣氛恍若凝固。
柔貴人不敢惹怒他，只好訕訕告退。
楚琳琅跟着飄了出去，但沒多遠，又被三丈的距離拉住。
飄回養心殿時，卻在一個小角落聽到宮女的議論。
「皇后娘娘如今都已遠離皇城，柔貴人怎還不肯放過娘娘？」
「後宮爭寵慣用的伎倆罷了，就連上次柔貴人小產，也是因她在路上滑了一跤，孩子保不住，怕陛下怪罪，才說是皇后娘娘動的手腳，可沒想到皇上連查都不查便將皇后娘娘送出了宮！」
一個宮女有些難過：「皇后娘娘要回來可就難了。」
「其實我覺得對皇后娘娘來說，出宮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為何？」
「因為皇后娘娘是心灰意冷了。」
楚琳琅怔然抿唇。
是啊，她心灰意冷，連這些小宮女都能看得出，偏偏司徒晟看不出。
又過兩日。
司徒晟下朝後回宮，楚琳琅跟着飄在身後。
一路上，好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子，或是向司徒晟請安，或是給他送湯。
楚琳琅知道這些妃子本意是邀寵，平日里她掌鳳印時，這些妃子都規規矩矩。
不過現如今……司徒晟雨露均沾，對此或許是享受的。
正當她這樣想時，便聽司徒晟怒道：「宮人是怎麼管事的？」
一兩個還覺着新鮮，看得多了，便覺得煩了。
周全連忙恭身請罪：「回稟陛下，如今是皇貴妃打理後宮，許是……皇貴妃平日里缺乏了威信。」
他心中卻想着：皇后娘娘出身名門，又為您殫精竭慮，自然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皇貴妃不過一個戲子，除了會討您歡喜，怎麼會管事……
司徒晟也想起楚琳琅，蹙了蹙眉，冷聲問：「皇后那邊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周全立刻順勢接話：「回陛下，娘娘本就身體抱恙，孤山寺粗茶淡飯，又沒有大夫，娘娘定是受不住的。」
司徒晟意味深長掃了他一眼：「你倒是關心她。」
周全頓時背脊一涼，不敢再言語。
司徒晟冷冷開口：「她身子一向好得很，能有什麼事。」
「去婉嬪那。」
「是，擺駕鍾萃宮。」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前往鍾萃宮。
楚琳琅一點也不想看他寵幸妃嬪，可又不得不跟着去。
她還記得，婉嬪是三年前入的宮。
當時一曲艷絕天下的驚鴻舞，叫司徒晟連寵了她一月。
果然，司徒晟到了鍾萃宮便讓婉嬪跳舞。
婉嬪羞澀一笑，水袖長舞，身姿柔軟，讓人沉醉。
可不知為何，看了這支舞，司徒晟心情非但沒有舒爽，反而大發雷霆：「這舞誰還跳過？」
宮人齊刷刷跪下惶恐請罪。
周全也跪下，卻是小心翼翼回道：「是……皇后娘娘。」
第三章
楚琳琅飄在空中，不明白司徒晟為何又發怒了。
難不成就因為那支舞是她曾跳過的？
他難道真的厭惡她至此？
司徒晟臉色愈發難看，他發現楚琳琅那女人就算出宮了，也依舊陰魂不散。
他沉着臉拂袖離去。
楚琳琅不得不跟着離去，轉頭見婉嬪維持着恭送的姿勢跪在那，臉色慘白。
她不由有些惋惜。
後宮裡的女人，都仰仗着皇帝的寵愛。
現在想來，真是可憐至極。
司徒晟走了很遠，楚琳琅飄在他身後，留意着一旁的風景。
晚霞掛在天邊，有一種難得的寧靜。
走至護城河，楚琳琅見許多宮女在河畔放燈。
她忽地想起，今日是八月十五，連宮人們都可放河燈為家人祈福。
只見幾名宮人手牽着手一起祈求：「希望皇后娘娘在孤山寺一切平安，早日回宮。」
楚琳琅一怔。
司徒晟也停下腳步，面色陰沉，眼底醞釀著風雨欲來的暗光。
宮人們沒想到轉頭竟見到司徒晟，哆嗦着跪在地上。
還是周全暗暗地揮手：「趕緊下去。」
宮女們倉皇告退。
見她們走遠，周全才小心翼翼地勸說：「陛下，這些宮女許是感念皇后娘娘從前的恩德……」
司徒晟心底再度躥上一股怒火，呵斥道：「閉嘴！」
周全噤若寒蟬。
司徒晟拂袖離去，怒道：「往後宮中不可再提及她！」
這個她，自然是楚琳琅！
楚琳琅遍體生寒。
即使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