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異事》第9章 如水往事

陰雲密布，寒風瑟瑟，包泊雙手反綁，跪在行刑線內，低着腦袋等待那聲結束他罪惡一生的槍聲，他痛苦地閉上雙眼，這短暫一生里無數個血腥殘忍的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扶八十歲老奶奶闖紅燈，逼三歲幼童翻牆，火鍋裏面點鞭炮，女友奶茶里放辣椒，警局門前斗過毆，法院樓下敢發飆，壞事做盡罪有應得，但，至於要槍斃嗎？

他絕望地抬起頭來，要再看一眼老天為何如此不公，槍響了，後腦傳來一陣清涼，差之毫厘的子彈擊飛了他的頂蓋骨，竟恰如解剖學教授老孔所料，包泊的頭型前圓後方，比人體道具更適合演示骨縫受力點被擊中後，頂蓋骨被子彈掀飛的原理。

這一刻，包泊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涼快，彷彿頭頂的窟隆里撒了一大把薄荷，粉紅的腦組織憑生第一次呼吸到骨骼外的新鮮空氣，令思維更加活躍、神智更加清明，他忽然湧起拿起鏡子觀看頭頂的衝動，但一聲慘叫驚起，那塊掀飛的頭蓋骨如離弦之箭疾射而出，正直直插入監刑官的脖中，那個身高近2米的漢子不可置信地圓睜雙眼，捂着脖子倒下了。

「暴力抗法，銳器傷人，罪加一等，再補三槍！」，倒下的漢子掙扎着宣判加刑。

「呯、呯呯！」三聲槍響後，包泊血濺當場，他轟然倒地，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久久不肯瞑目，彌留之際，他終於看清了頭頂流淌下的那片粉紅……。

一驚之下，包泊從床上跳了起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似曾相識的場景，午夜夢回的驚愕，包泊點燃一根煙，靠着床邊坐倒在地…….。

多年前的那趟解剖課，孔教授一臉驚喜地召喚他走上講台，將包泊前圓後方的頭顱左右把玩、上下按捏，又屈指成爪，將伏地魔一般的十根尖長指甲，沿着包泊的骨縫來回划動，遲遲不舍縮回，並對他的頭骨結構讚不絕口，同學們神情激動、滿臉艷羨，包泊自此成了孔老的御用道具。

那時包泊正決定要實現從犯罪學到偵查學專業的華麗轉型，經過不懈的努力 ，終於夢想成真，他不僅要謝天謝地，還要感謝成績掉渣的莫學慧。

莫學慧以偵查班連續兩年倒數第一的成績，不得已將名額讓給了包泊，她老頭子臉面大，將女兒轉到了經濟犯罪偵查專業，莫學慧知恥後勇、再接再勵，混了一年後再次成功擠掉了該數的倒數第一，最終調劑到治安班混到了畢業。

她一直惦記着插隊頂替的包泊，好在得償所願，兩人分在一個單位成了同事，包泊對西分局裡的這個行政女警印象頗深，她憂怨記恨的眼神，被包泊誤解成一往情深，陰差陽錯間倆人越走越近。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車身激烈搖晃了許久終歸平靜，莫學慧一把推開喘息不止的包泊，正色告訴他，傷了我的心，還要了我的人，罪大惡極，判你在老娘身邊終身監禁。

工作後，包泊發現一個問題，如今治安環境實在良好，惡性案件少之又少，刑警大展身手的機會少得可憐，遇上個溺水死亡的案件都像中了彩票，包泊漸漸不再指望伸張正義、浴血擒魔，能溜到法醫鑒定科看兩眼來源不明的屍體，腦補過過癮就已經謝天謝地。

平淡如水的職場，一眼到底的生活，讓包泊的內分泌系統隨之失調，腎上腺激素只在進入夢鄉後才大量噴涌，將他的夢境勾勒得光怪陸離：他一手策劃十惡不赦的陰謀，親手拎起屠刀實施犯罪，轉而又化身為嫉惡如仇的神探，親自勘驗現場，熬夜解剖血淋林的屍體，在複雜無序中抽絲剝繭，在迷霧重重中一舉堪破圖謀，實施抓捕時歷盡艱辛、九死一生，終於將自己繩之以法、鋃鐺入獄後斬立決。

莫學慧是個粗心的姑娘，但也發現了包泊經常午夜夢回，滿臉大汗、形貌驚悚，悄悄告訴了她老子，老頭子掐指一算，說包泊陽虛多汗，需要大補，莫學慧言聽計從，一通操作下來，補得包泊丹田冒煙，四肢百骸里，無時不刻流動着犯罪的衝動，夢裡連八十歲的老太太、八周的嬰孩都沒放過。

再這麼下去，包泊不敢保證自己不會人格分裂，轉型成夢遊殺人魔。

好在天公地道，過度平靜的生活顯然是一種倖存者偏差，偶爾的驚濤駭浪才是正常現象，包泊的職業挑戰才剛剛開始。

一切淵源，要回到八年前的染料家屬院中，這個八十年代建造的廠屬大院，夾在白銀廣場與白浪河西岸之間，一共也不過十二三幢磚瓦結構的筒子樓或平房，當時因拆遷出現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