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樂紈絝子多如牛毛，此刻的近月樓竟然沒有包廂。
這兩人一個王爺，一個不便露臉，更不可能坐在大廳。
鳳雨柔眼眸一瞥旁邊的蕭景晟：「你作為一個王爺，在近月樓竟然沒有常年預留的包廂。」
她記得之前明明是有的。
蕭景晟面色不改，淡定自若：「沒有，我甚少踏足這些地方。」
鳳雨柔以舌抵頰，只覺得手越發癢。
「王爺，撒謊可不是君子所為？」
蕭景晟還不知死活的湊上前：「你怎知我撒謊，你以前又不認識我？」
以前確實是有，但在鳳雨柔離去後，他也真的再沒來過這地方。
觀察着鳳雨柔極力壓抑火氣的表情，他只覺得十分有趣。
突然，不知哪家沒長眼的蠢貨少爺對着近月樓彈琴的姑娘調笑道：「這小模樣倒是不錯，不如跟少爺我回家當個姨娘，也不用再干這人前賣笑的活！」
台上的小姑娘大抵剛出來沒多久，有些無措。
鳳雨柔蹙眉望去，這麼久了，盛京城唯獨這點沒變。
便是這無處不在，無所事事，每天領着一群狗奴才欺男霸女的碎嘴子紈絝沒斷過。
她火蹭的便冒了出來。
鳳雨柔陰陽怪氣道：「給人賣笑，總比回去伺候狗強。」
「哪個賤……」那蠢貨少爺一扭頭，看見鳳雨柔身後眼神冷凝如冰的蕭景晟，聲音立時咽了下去。
蕭景晟這張臉，盛京誰人不識。
那男子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帶着僕從灰溜溜離去。
蕭景晟面無表情瞥了眼那人離開的方向，對着身後侍衛使了個眼色。
下一秒，隊末一個侍衛悄無聲息離開。
台上小姑娘對着鳳雨柔感激一笑。
鳳雨柔略一頷首，又轉頭對蕭景晟興緻缺缺道：「既然沒位置，那便回去吧！」
蕭景晟看着那雙懶散又漂亮的眸子，突然思緒飛遠。
如果他能認識最早的鳳雨柔，會不會就是這般模樣性格？
以前只聽皇兄說，沐靖家中有一妹妹性子極有趣。
他見過那小姑娘一次，那是她剛隨兄長來盛京，一身紅裝漂亮至極。
朱雀街上，一群紈絝圍着調戲她，卻被她一手利落漂亮的功夫全都揍趴下。
打完人她還拍拍手故作感慨：「這盛京的公子哥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扔到軍中，只怕活不過一天。」
可功夫再好到底年紀輕，她差點被人偷襲暗算，蕭景晟摺扇甩出去隨手一救。
而後他面容淡漠，語氣不虞地看向那群人。
「對個小姑娘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自己去盛京府領十個板子，如果不然，便邀各位的父兄進宮飲茶探討一下教育問題。」
或許正是那次種下的因果。
後來他去了西南，鳳雨柔回了北疆。
再次見面便是被逼成婚，他心中帶着怨氣，竟忘了，這小姑娘原來也是這般驕傲飛揚的性子。
鳳雨柔不知他在想什麼，已經自顧自往外走去，突然，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清越嗓音。
「姑娘真是女中豪傑，直言不諱，上次是我言語冒犯，不若上來飲一杯，也好讓我有個賠罪的機會。」
鳳雨柔和蕭景晟同時抬眸望去，只見二樓一風流公子持扇而立。
正是林鄴。

第29章

鳳雨柔回眸看一眼蕭景晟，似乎在問——你這朋友什麼意思？
林鄴不急不忙，含笑等着回復。
蕭景晟忽地想起半年前，也是在近月樓，林鄴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若是我能娶到她……」
蕭景晟看了眼身旁的女孩，眼眸幽深，情緒難測。
這是一個全新的，更耀眼的鳳雨柔。
再看林鄴緊盯着鳳雨柔的眼神，蕭景晟只覺得心口發悶。
他想直接拒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想上去嗎？」
想到這人雖幫自己說過話，收起自己的兵書卻也毫不手軟。
情緒不佳的鳳雨柔頓時沒好氣道：「不去，哪有空搭理那麼多不認識的人。」
林鄴笑意僵在嘴角。
蕭景晟莫名地心情舒暢起來。
他點點頭：「這盛京有意思的地方還有許多，我帶你去新的。」
鳳雨柔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沒興緻，不如我們南越。」
醒來後，她跟小鈴鐺悄悄溜出去王宮玩過不少次，南越王城民風淳樸多了。
見他要走，林鄴終於忍不住走下樓。
「抱歉，姑娘，我不是什麼壞人，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鎮南侯世子，我叫林鄴。」
鳳雨柔盯着他看了兩秒，點點頭：「哦！」
見她毫無留戀地轉身往外走，林鄴跟出來幽幽道：「上回見到姑娘，只覺得跟一位故人十分相似，姑娘可曾聽說過已逝的永安王妃，驍驚侯鳳雨柔之名？」
鳳雨柔停住腳步，看看林鄴，又看看蕭景晟。
這倆……也鬧掰了？
不然這位怎麼上趕着來自己面前給蕭景晟拆台。
她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故作興趣道：「我是南越來的，不曾聽聞，我跟那鳳雨柔，當真如此相像？」
林鄴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他派出去的侯府暗探打聽到這位是南越來的南詞公主，蕭景晟若對她有意，必不敢叫她知曉鳳雨柔之事。
蕭景晟看着鳳雨柔臉上露出的興味神情，心中嘆息這位怕是又起什麼壞心眼了。
他又望向林鄴，沒想到林鄴當初說的那話，當真不是戲言。
兩人相識數十年，他從未想過兩人會走到這一步。
林鄴見鳳雨柔模樣，溫聲道：「人多眼雜，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細聊。」
蕭景晟垂眸。
正好，他也有些話需與林鄴說清楚。
幾人又返回林鄴的包廂。
鳳雨柔坐下後，林鄴問道：「不知怎麼稱呼姑娘？」
鳳雨柔不想惹麻煩，淡淡道：「鄙姓南，林世子喚我一聲阿南小姐吧！」
林鄴也不糾纏，看了眼面色有些冷凝的蕭景晟，又問道：「不知阿南小姐與永安王是何關係？」
蕭景晟皺眉：「林鄴，你逾矩了！」
林鄴絲毫不懼：「朋友之間的隨意問候，王爺何必緊張。」
鳳雨柔卻毫不客氣道：「林世子莫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想聽一聽驍驚侯的事，我們還稱不上朋友。」
林鄴：「……」
被接連懟了好幾次的他終於確信。
這人絕對不是鳳雨柔，鳳雨柔溫柔又懂禮，哪有這般牙尖嘴利。
蕭景晟抿了下嘴，止住差點溢出唇邊的笑意。
鳳雨柔又催促：「說吧，林世子，我耐心有限。」
林鄴意有所指地看向蕭景晟：「沒想到王爺喜歡這樣的性子，怪不得當初驍驚侯那般溫柔至極卻不得王爺青眼。」
鳳雨柔：「……」
陰陽誰呢？
這人怎麼能一句話同時罵到現在和過去的她？

第30章

蕭景晟神在在不說話。
果然，鳳雨柔耐心告罄：「林世子若再說這般不着邊際的話，我便先走了！」
林鄴終於意識到面前這位不能以常理以待。
他回神，面色亦變得認真起來：「王爺可曾告訴過阿南小姐，您與鳳雨柔長得一模一樣，只是你比她看起來年紀小些？」
鳳雨柔似笑非笑：「廢話，我才十八！」
林鄴有些無力，但隨即打起精神。
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他絕不能再錯過一次。
「那王爺有沒有告訴過你，當初他是如何對待驍驚侯的？」
蕭景晟終於冷冷看過去：「林鄴，你到底想幹什麼？」
林鄴不甘示弱：「王爺在心虛什麼？」
鳳雨柔斜眼睨蕭景晟，托腮淺笑：「願聞其詳。」
林鄴定了定神，將當初鳳雨柔所遭受的苦難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描述出來。
隨着他的講述，蕭景晟的手不知何時早已握緊。
然而鳳雨柔卻心如止水，外人看到的，不過十之二三。
死去後的那困在蕭景晟身邊的半月時光，她的心臟更是早已被磨礪得如磐石。
但她仍是十分配合的不時發出感慨。
「竟有這樣的事？」
「當真不是東西。」
「真是荒唐至極。」
蕭景晟一言不發，眼中的痛苦卻似又被凌遲一遍。
但他又眼珠一刻不錯地緊盯着鳳雨柔，生怕錯過她的半點反應。
待林鄴講完，鳳雨柔收起驚訝感嘆的悲憤神情，慢條斯理問：「發生這些事時，你呢？」
林鄴愣了下：「我？」
鳳雨柔點點頭：「對，你。」
看着林鄴不解的神情，鳳雨柔冷笑：「你現在作出這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可當初，那鳳雨柔在遭受這些痛苦時，你不也只是在旁邊冷眼旁觀？」
林鄴啞然：「我……」
鳳雨柔打斷：「你與永安王曾是好友，但你可曾勸誡過他一句？你沒有，你只是事不關己地看着，在她死後嘆息一聲，可惜了這樣的好女子。」
這是林鄴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他眼中出現一抹茫然。
鳳雨柔步步緊逼：「蕭景晟不是個東西，你們也是幫凶，誰也沒比誰高貴！」
「你現在來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讓我鄙夷蕭景晟？你們倆一路貨色，跟我裝什麼情深不壽。」
她本不願說出這樣的話，可這些話，早已壓在她心頭許久，不吐不快。
這整個盛京皇城，只有她的哥哥沐靖是從頭至尾，真真正正的在心疼着她。
見這兩個男人都愣住，鳳雨柔起身：「不過要我說，這整個故事中，最蠢的還是鳳雨柔。」
兩人臉色都是一變，看向她的眼眸冷冽不悅起來。
鳳雨柔絲毫不懼，而是笑道：「她的人蠢，她的愛更蠢，她所經受的一切都是在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蕭景晟聲音發澀地辯駁：「不，錯的不是她，是我，所有的錯都是我造成的。」
鳳雨柔看了看窗外已經被夕陽布滿的天，她漆黑雙眼被暖橙的光染成琥珀色。
「重要嗎？反正她都已經死了，兩位自己慢慢緬懷感動自己吧！我就不奉陪了。」
她轉身離開，這次蕭景晟沒有再追。
待只剩兩人後，林鄴才驚醒似的，心中有什麼東西慢慢清晰浮現。
看着對面的好友，過了許久，他率先苦笑道：「阿崢，你知道嗎？鳳雨柔死後，我真的恨過你。」
蕭景晟抬手捂上心口，他又何嘗不恨自己。
但林鄴回想起鳳雨柔剛死時，蕭景晟那些瘋狂的舉動，心中又一顫。
「這次是我不甘心，我也……替她覺得不值，這才半年，你身邊又出現了這樣一個姑娘，偏你對這姑娘滿心呵護，百依百順，那她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