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窈容渟》[姜舒窈容渟] - 第8章

一夜大雨,天明見晴。
山下雪氣消融,拂柳嫩芽初現,偶有翠鳥輕啼飛過,劃破晨起寧靜。
一抹陽光擠過牖邊落在姜舒窈臉上,驚得她迷濛醒來。
嗅着濃郁的葯香,姜舒窈望着頭頂麟吐玉書的雕紋,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醒了?」
一道冷冽聲音傳來,如同墜入湖面的石子,也喚醒了姜舒窈昏迷前的記憶。
姜舒窈猛地坐起身來,顧不得疼痛就扭頭看向仙鶴屏扆外,隱約見到那邊那道頎長身影放下手中卷籍,起身朝着這邊走來。
容渟見小姑娘嚇得臉蒼白,抱着被子瞪圓了杏眼,他停在扆旁說道:「小心手。」
姜舒窈一哆嗦:「別砍我手。」
容渟:「……」
撲哧。
容娘子端着銅盆過來時聽到裡頭動靜頓時笑起來,她瞧着臉皮繃緊的容渟,那邊小姑娘對他如狼似虎,她憋着笑繞過他走了進去:
「娘子別怕,我們督主不吃人,你別聽外頭人傳他有多凶,其實他心地善良,溫柔極了……」
姜舒窈更害怕了。
容渟見她抱着被子縮成一團,繃著臉快被嚇暈過去,他睇了眼容娘子:「不會說話就別說。」
「那還不是督主嚇着人家。」
容娘子性子爽朗,絲毫不懼冷臉的容渟,
她笑起來眼角堆起細紋,放下銅盆就湊到姜舒窈跟前,「好啦,別害怕,阿姊與你玩笑的。」
容娘子覆手將姜舒窈繃緊的指尖從被子上拉開,
「你這指頭上傷得不輕,雖然上了葯,可新肉長起來之前還是會疼的,這段時間別用力,別碰着水,還有你臉上的傷。」
「我替你上了葯,等傷口結痂之後再用些我調製出來的玉容散,保准讓你半點兒疤痕都不留下。」
姜舒窈有些無措地看着笑盈盈的婦人。
容渟淡聲道:「容娘子是蜀地程氏的傳人,醫術極好,太醫署的人都不及她。」
「督主別誇我,誇了我出診也是要收銀子的。」
容娘子笑着打趣了一句,才話音一轉,「不過姜小娘子長得好看,葯錢倒是能免了,要不這小臉花了得有多少俊俏郎君捶胸頓足,阿姊可捨不得。」
姜舒窈臉皮發燙。
她能感受到容娘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許多年不曾有人心疼過她美醜。
哪怕只是玩笑話,此時握着她的那雙指尖粗糲的手卻也讓她格外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吶吶:「謝謝阿姊。」
容娘子格外受用:「有你這麼個仙女妹子,我可佔了大便宜。」
姜舒窈抿唇輕笑,頰邊露出淺淺的梨渦。
……
象首銅爐里燒着火炭,屋中暖和不見春寒。
容娘子頗為話嘮的拉着姜舒窈與她說話,或是笑容安撫人心,也或許是容渟只走到屏扆旁的四足長榻上坐下,未曾試圖靠近。
等容娘子替她重新上好了葯後,姜舒窈小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
她嘴唇依舊蒼白,青絲垂落在身後,卷翹的眼睫撲扇着時,微微紅腫的眼睛裏也有了神,不再像是剛醒來時無措。
等容娘子退出去後,屋中只剩她和容渟二人。
姜舒窈小心翼翼地抬眸。
對面的人一身玄色錦衣,墨簪挽發肆意,褪了初見時的冷戾,神色疏懶地斜靠在榻邊。
明明是個被人唾罵的奸佞閹黨,手段狠厲無人不懼,可他身上卻沒有半點宮中那些內侍身上的陰柔之氣,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澗,渾身上下藏着一種難以捉摸的凜然貴氣。
或是察覺到她在看他,他劍眸輕抬。
姜舒窈連忙一縮,垂眼低頭抓着被角。
「容娘子的話忘了,手不想要了?」
見她下意識縮手,容渟似輕嘆了聲,「怕什麼?」
見女孩兒不出聲,他說,
「䧿山上你出現的太過巧合,我近來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時會去山中祭拜故人,你又吞吞吐吐說不清楚緣由,我只將你當成了那些人派來的刺客,才會險些殺你。」
「如今查清,自不會傷你。」
他聲音依舊淡淡,可與山上動輒要人性命不同。
姜舒窈雖然還是怕他,也記得自己昏過去前罵了這人,她抬頭小心翼翼地道:「那督主可以放我離開了嗎?」
「你想走?」容渟看着她。
舒窈吶吶:「我一夜未回,府中會擔憂……」
「姜家並沒人去過靈雲寺找你,至今也無人知道你險些喪身在那林中。」
手心猛地收緊,舒窈臉上一白。
「你跟姜瑾修一起去靈雲寺,他卻將你一個人留在那林子里,與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謝寅,有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陸執年,可他們都只記得那個哭哭啼啼的庶女。」
「他們昨日回城之後,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寶樓買了首飾逗她開心,後來還去游湖泛舟,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在城外一夜未歸。」
容渟不是願意將腐肉留在體內的人,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兒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我湊巧路過,你早已經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兄長明知山中危險,可回城到今日都沒出城找過你,就連姜鴻和姜老夫人也毫無察覺,你那個婢女倒是想要來找你,卻被姜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為由打了幾板子。」
「你確定你要就這麼回去?」
容渟的話如同刀子,刺得姜舒窈慘白着臉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姜姝蘭入府之後,她處處不如意,每有爭執時她總會因為姜姝蘭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
昨日是她母親冥誕,她特意跟阿兄他們一起去靈雲寺上香。
原是約了謝寅和陸執年一起外出散心,順道緩和跟阿兄之間的關係,可她沒想到阿兄居然會帶上了姜姝蘭。
她本就極為厭惡姜姝蘭這個外室女,更不喜阿兄跟她親近,一路看見謝寅和陸執年也處處關照她,甚至為了那個外室女忽略她時,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氣。
等上山之後姜姝蘭「不小心」打翻了她母親的長明燈,將她母親的福祉毀了一地。
她所有怒氣就都爆發出來,氣急之下給了她一巴掌,姜姝蘭就哭着跑了出去。
姜瑾修滿眼焦急騎馬在林子里將人追回來,表哥謝寅和陸執年也拖着她過去讓她跟姜姝蘭道歉。
姜舒窈自然是不肯。
她又沒錯,她憑什麼跟姜姝蘭道歉?
姜舒窈口不擇言罵了姜姝蘭幾句,姜姝蘭就哭哭啼啼說要回安州。
姜瑾修當時便大怒斥責她毫無教養,沒有女子謙順之德,說她欺辱身世可憐的姜姝蘭,毫無半點容人之量。
她賭氣與他吵了起來,他就叫她滾回靈雲寺去自省,而本該護着她的謝寅和陸執年也皺着眉頭說她太不懂事。
他們幾人只顧着去追哭的梨花帶雨的姜姝蘭,將她一個人留在了白茫茫的林子里。
上一世她在林中迷了方向,天黑後馬兒受傷摔下了陡坡。
她沒有這一世的運氣遇到了容渟被人救了上來,而是摔下去滾進了深不見底的雪窩,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被過路的農戶發現。
昏迷不醒地送回京城時,瘸了腿,毀了臉,身子骨也被徹底凍毀了。
姜舒窈呼吸時都帶着怨恨:「她不是庶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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