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傷這麼重，容娘子本說了不準您下床，您能出來見老夫人已是不易，老夫人不會跟您計較這些虛禮的。」
姜老夫人總覺得花蕪這話有些刺耳，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可是主僕二人一個焦急一個虛弱，姜顏蘭那唇色蒼白的跟紙似的，臉上的傷也瞧着駭人，讓原本還想拿拿祖母架子的姜老夫人也不敢多說。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見什麼禮，趕緊坐下。」她瞧着顏蘭坐下後虛弱至極，忍不住就道，「你傷的這麼嚴重，該叫人喚我們進去就好。」
「祖母是長輩，哪有讓您去見我的道理，若不然回頭讓人知道了還言我不孝。」「胡說什麼。」
姜老夫人輕斥，「你孝不孝順我難道不知道，咱們府中誰不知道你是姜家最乖巧的女娘，祖母疼你還來不及，你是不知道你受傷之後我有多擔心。」
姜顏蘭聞言感動的眼眸懸淚，語帶哽咽：「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這幾日我身子難受，每日大半都在睡着，一閉眼總是夢到䧿山落崖的情形，我總以為自己已經死在了那崖下，毀了臉，斷了腿，我拚命叫着祖母能救救我，可怎麼都沒人應我，最後活生生凍死在了雪地里。」
「這幾天哪怕回京了我也一直害怕極了，生怕活下來只是一場夢，如今祖母能來，我當真是歡喜至極。」
她說著歡喜的話，眼裡淚霧朦朧，可是姜老夫人的臉卻是一點點僵掉。
眼前蒼白荏弱的小女娘，用着最依賴親近的言語，刻薄冷情地撕掉了她所有的偽裝。
要是疼她，她怎會不知她一夜未曾回城？
要是疼她，又怎會明知她險死還生回京數日，她遲遲才來看她？

第31章姜瑾修滾出姜家，我就回去
姜老夫人彷彿頭一次認識眼前這個孫女，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這孩子，落崖之事本是意外，怎好開口閉口都是死，我若早知道你這般害怕，就算前幾日病得下不了床，我也得撐着身子過來接你。」
她想要去拉顏蘭的手，才發現她手上包着裹布傷的極重。
姜老夫人只好伸手輕環着顏蘭的肩膀，紅着眼哽咽：「都是祖母的錯，祖母不該讓你在外間受苦。」
姜顏蘭被老人抱在懷中，背脊卻是一陣陣的發冷。
她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祖母有多能言善辯，從不知她的慈愛有多哄人。
若非她早經歷過她的冷漠，她恐怕真信了身前老人對她的偏疼。
顏蘭輕掐了掐手指傷處，疼痛激的眼淚浮了出來，她滿是依賴地靠在姜老夫人懷中低泣：
「不怪祖母，是阿兄，是阿兄他不想我活，阿兄把我扔在山林，不管我怎麼叫他，他都不肯回頭。」
「祖母，我好害怕，我只要見到阿兄就會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那黑漆漆的林子里叫天天不應的絕望，我被甩下山崖那一刻，腦子裡只想着阿兄就這麼恨我，他居然想要我去死……」
女孩兒哭得隱忍悲慟，明明聲音不大，可每一聲嗚咽都讓鄒氏臉色難看，就連姜老夫人也跟着變色。
鄒氏忍不住倏然起身怒道：「姜顏蘭，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䧿山的事情明明只是一場意外，你何必說的那麼難聽，口口聲聲道你阿兄想要害你？他只是一時大意才會忘了你還在林子里，你這麼大個人身邊不知道帶幾個婢女隨從，出了事就來惡言詆毀你阿兄？」
顏蘭被嚇得一哆嗦，小臉慘白地朝着姜老夫人懷裡一躲：
「我才沒有胡說，䧿山也不是意外，他是故意將我扔在那裡的，臨走前還帶走了所有僕人，他明知道天色漸黑䧿山濕寒，後來下雨也不曾回去尋我，他就是想要害死我……」
「閉嘴！」
鄒氏大怒就想上前，被姜老夫人擋住後依舊怒火直衝頭頂，
「要不是你不懂事，你阿兄怎會教訓你？況且他是讓你回靈雲寺去，他離開時天也還亮着，誰知道你會四處亂走差點摔死了你自己！」
「大伯母…」
姜顏蘭彷彿不敢置信，看着狡辯惡言的鄒氏。
姜老夫人伸手拉着顏蘭的肩語氣有些重：「顏蘭，你伯母的話說的雖然有些不好聽，可是你不能這般說你阿兄。」
「自打知道你出事之後，你阿兄就懊悔至極，痛苦難過，只怨自己一時氣惱不夠周全，恨不得能以身替你。」
「你是知道你阿兄往日有多疼你的，這幾日你傷着他亦心痛容色憔悴，你可不能因為與他置氣就隨意胡說，這些話要是傳揚出去，你會毀了你阿兄……」
砰！
姜老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感覺身前人突然推開她的手。
顏蘭滿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顏蘭？」姜老夫人伸手想拉她。
姜顏蘭就「唰」地站起身來，踉蹌着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
「女郎！」花蕪嚇的連忙上前。
顏蘭依在她身上才勉強站穩，只是臉上血色已然褪了個乾淨，一雙杏眸里溢滿了淚水：「所以連祖母都不信我？」
「顏蘭……」
姜老夫人心中一慌，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顏蘭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
「一時氣惱，他就能夠置我於不顧，訓斥我幾句，就能不管我生死。」
「我也想要告訴自己，阿兄是疼我的，可是他明知是我母親冥誕，卻帶着姜姝蘭去靈雲寺招眼，他明知是她犯錯在前，卻不問黑白一意偏袒。」
「山中路險，雪地濕滑，他害怕跑出去的姜姝蘭迷路出事半步不敢離開，卻絲毫未曾想過那裡離靈雲寺有多遠，他帶着姜姝蘭回城，帶着她游湖買首飾，親自送她去錢家赴宴，他可還曾記得被他扔在䧿山的我？！」
「祖母說他懊悔痛苦，說他心中不安，可這些難道不是應該的嗎，他只是容色憔悴，我卻差點死了！」
「您說我毀了他，怎麼不說他差點毀了我……您看看我這張臉，您看看我！！」
小女娘渾身是傷，臉上瞧着可怖，那眼淚順着臉頰落下，問到後來聲嘶力竭。
「我原以為祖母是真的疼我才來看我，可您居然是為著姜瑾修，難怪我回京這麼久，您從未問我半句，昨日他遭人彈劾你今日就親自過來。」
姜老夫人被她喝問的心中惱怒，起身卻是上前：「顏蘭，你別瞎想，祖母怎麼會不疼你，祖母先前只是病了才沒來看你……」
「我不信！」
姜顏蘭「啪」的一聲打掉姜老夫人的手，將人推開紅着眼怒道：「你若疼我，為何明知姜瑾修害我，卻還讓我忍讓？」
「你們是親兄妹，瑾修是你阿兄……」
「他不是，他是姜姝蘭的阿兄，我沒有他這種阿兄！」
姜老夫人眼皮猛地一跳，乍一聽之下險些以為姜顏蘭知道了姜姝蘭的身份，可是看她只是滿眼是淚滿是怨憤，心知她只是脫口而言，她壓下心頭驚懼盡量溫和地開口：「別說胡話，你們才是至親兄妹。」
「我知道你不滿你阿兄偏袒姜姝蘭，他也是一時糊塗迷了心智，祖母已經替你教訓過他了，等你回府之後，祖母立刻將姜姝蘭送走好不好，再讓你阿兄與你道歉，到時你要打要罰都可以……」
她說話間上前想要抱着姜顏蘭，
「顏蘭乖，跟祖母回去好不好？祖母疼你。」
姜顏蘭閃身避了開來，只流着淚看着姜老夫人。
「您想讓我回去？可以……」
姜老夫人尚且來不及高興，那笑就僵在了臉上。
「讓姜瑾修滾，讓他帶着姜姝蘭一起離開姜家，我只要一看到他就噩夢連連，就會想到他是怎麼將我扔在了山上讓我摔下懸崖。」
「祖母如果真的疼我，那就讓姜瑾修離開，只要他離開姜家我立刻就回去。」

第32章本督問，哪只手傷的她？
「你瘋了?！」
鄒氏滿眼不敢置信，在旁嘶聲怒道，「瑾修是姜家嫡子，是姜家承嗣，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想要他離開姜家？！」
姜老夫人也是沉了臉：「顏蘭，你別胡鬧！」
姜顏蘭低低笑了起來，那眼淚之下藏着嘲諷：「我胡鬧？難道不是祖母不慈，想要我忍下委屈息事寧人？」
「您對我的疼愛到底藏着多少偏心和算計，您今日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您怕我壞了姜瑾修的名聲，怕讓人知道他自私無德涼薄寡情的嘴臉，你怕叫人知道你們姜家抬着個不要臉的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嫡出，你怕丟了您誥命夫人的臉。」
「您口口聲聲說您疼我，您疼的哪裡是我，您疼的是姜家的名聲，是您自己的臉……」
啪！！
姜老夫人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臉上勃然大怒：「你個混賬東西，我是你祖母，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
她萬沒想到姜顏蘭居然這麼大的膽子敢與她撕破臉，更沒想到她會這般尖銳不留餘地。
眼前的小女娘再也不是過去乖巧，她懂了心計，心有怨憎，甚至以前好用的那些言語也將她哄不回去。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毀了姜瑾修，打從她們一開始來這裡時就根本沒打算要跟着她們回去。
姜老夫人看着捂着臉的姜顏蘭心頭冷了下來。
她原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