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春乏》[舊春乏] - 第5章(2)

,怒斥:「虧你還是個醫生,自殺再將遺體捐獻,你這是尊重自己和生命嗎?」
裴卿塵癱坐回病床,心如死灰的目光獃獃地落在潔白的被子上。
那滿是青渣的下顎顫了顫,滴滴熱淚從那雙通紅的眼中流出。
他痴傻般笑了笑,卻又緊咬着牙嗚咽着,儼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想她。」
裴卿塵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這三個字清晰地說出來。
每一個字都好像飽含了他所有沒來得及告訴李時歡的感情。
孟雲凱眸色一怔,眼前的裴卿塵恍然讓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他親眼看着自己深愛的女孩穿着婚紗嫁給了別的男人。
在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的像個孩子。
在被酒精刺激的胡言亂語中,他也含淚大喊「我想她」。

第十六章冊子

孟雲凱轉頭掩去眼中的情緒後看向裴卿塵:「我想能讓李時歡決定留下來,不只是因為她放不下那裡的病人,或許和你也有點關係吧。」
他還記得那天他看見裴卿塵和葉知薇兩人站在坡上,遙遙望着太陽慢慢從地平線升起。
在得知他和李時歡是夫妻後心底更是替李時歡不值。
甚至對裴卿塵的不珍惜感到生氣。
然而李時歡已經走了,裴卿塵因為她的離去選擇自殺,孟雲凱心底只剩下了遺憾。
他和他愛的人分開了,但他還能親眼看見她過得幸福。
但裴卿塵和李時歡不同,他們甚至連告別都沒來得及。
孟雲凱眨了眨酸澀的眼,從口袋裡拿出兩本巴掌大的冊子遞給裴卿塵。
裴卿塵木木地轉過頭。
兩本冊子大小一樣,但是一本比較新,另一本卻很陳舊,皺褶處都已經變白,像是被人翻閱過很多遍。
「這是她的。」孟雲凱解釋道,「她說如果她回不來了,就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聞言,裴卿塵眼眸一震。
他立刻伸手接了過來,翻開了那陳舊的一冊,裏面是陌生的字跡,很多地方墨水都被暈開了。
首頁左上角,寫着「阮成驍」三個字。
裴卿塵愣了愣。
是李時歡的爸爸!
裏面記錄著阮父在做無國界醫生時的點點滴滴。
而另一本新的冊子是李時歡的,那片娟秀熟悉的字跡就像炭火燒紅了裴卿塵的眼。
第一頁就寫着她做醫生的初衷,不只是為了救死扶傷,她還想像阮父那樣大仁大義的無國界醫生。
而後便是在A國援助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感慨。
在最後一頁,她畫了一面國旗,下面的字跡已經不如前面工整。
——若我還能回到故土,必走遍山川,將「生」的希望帶到祖國每一個角落。——
在邊角處有一滴眼淚落下的痕迹。
裴卿塵看着,心如刀絞。
他不知道李時歡是在承受着什麼樣的折磨中寫下這段話的。
但他可以感受到李時歡想活下去,她不只是想活下去,她還想讓其他人活下去。
她很努力的求生,只希望能健康的回到家,去救助更多被困在疾病傷痛中的人……
孟雲凱看着裴卿塵將冊子貼在胸口無聲地哭着。
他也忍不住哽咽道:「她在那樣絕境里也沒想過要放棄,而你呢?你捐獻遺體,可你全身的器官能救活千千萬萬個飽受病痛折磨的人嗎?」
孟雲凱的話就像一顆響雷在裴卿塵腦子裡炸開。
這樣的奉獻從來都不是醫護人員想要的。
他們是時時刻刻與天爭命的人,是從不向死亡妥協的戰士!
「對不起……」
裴卿塵嘶聲低喃了一句,顫抖的雙手小心地護着懷中的冊子。
這像是在為自己的衝動懊悔,又像是在向李時歡的亡魂道歉。
孟雲凱低頭鬆了口,放下了懸着的心。
「好好活下去吧,她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聞言,裴卿塵心底淌過一絲暖意,好像李時歡就在她耳邊告訴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也像是在夢中那樣,她說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裴卿塵抬起頭,一字字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十七章心煩意亂

「什麼?你要辭職?」
寧靜的午休時間,主任辦公室傳出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
主任震驚地看着眼前臉色還很蒼白的裴卿塵,語氣里滿是不解。
裴卿塵點點頭,帶着不可轉變的堅定:「我已經想好了。」
主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勸道:「少御,我知道你因為甜甜的事很難過,但是我們是醫生,有些事必須要扛過去……」
「主任。」裴卿塵打斷他的話,眸光微亮,「我要去完成甜甜的遺願。」
聞言,主任愣住了:「遺願?」
裴卿塵又點了點頭,微澀的眼眶泛了紅。
他並不是不當醫生了,而是要替李時歡帶着「生」的希望走遍山川。
他知道祖國很大,他走不完,但「漫天星辰,微光不滅」,哪怕夜再黑,這光芒也不會被磨滅。
主任深知裴卿塵的性格,他一旦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良久,他沉嘆了口氣:「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也希望你明白,這裡永遠會等你回來。」
在接到上級的批准後,裴卿塵開始收拾行囊,定下準備出發的日子。
他將裝着李時歡骨灰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進包內,而後拿起一張他們的合照看了好一會兒才一起放進去。
裴卿塵紅着眼,忍淚笑着:「我們一起走。」
「叩叩叩——」
劇烈的敲門聲像雷一樣在整個房間炸開,刺耳的讓人心煩意亂。
裴卿塵微蹙起眉,走去開門。
是阮母和阮天翎。
阮天翎與上次見面沒什麼變化,只是阮母像是老了十幾歲。
她雙眼通紅,頭髮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讓原本蒼白的臉更多了幾分憔悴。
「媽……」裴卿塵眸光微暗,心頭更是發悶。
「甜甜呢?」阮母伸手推開他,不過阮天翎的勸阻沖了進去。
她掀開沙發靠墊,又將茶几的抽屜一個個打開,啞聲念叨着:「甜甜呢?甜甜在哪兒?」
阮天翎心痛地看着阮母:「媽,您就讓姐跟他走吧。」
聞言,裴卿塵心一震。
他望向阮天翎,哀戚的目光中多了絲感激。
他大概也猜到了,阮天翎是瞞着阮母將李時歡的骨灰給他的。
而阮母卻發現了,所以才來這兒找他的。
阮天翎的話像是刺激了阮母,她將手裡的書狠狠砸在地上:「她是我的女兒!」
她瞪着裴卿塵,像是在控訴他這兩年對阮家、對李時歡的薄涼。
在她心裏,李時歡是她的女兒,而不是裴卿塵的妻子。
面對阮母的抗拒,阮天翎沒有辦法,只能將目光放在裴卿塵身上。
如果不讓阮母放下,她絕對不會讓裴卿塵帶着李時歡離開。
裴卿塵深吸了口氣,抑着和阮母同樣的心疼走上前:「媽,我要帶着甜甜……」
誰知道他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阮母的激烈反對。
「不行!」阮母已全無人師的冷靜和沉着,她此刻就是個失去孩子的無助母親,「我不能再讓甜甜離開我……」
「嘭」的一聲,她癱坐在地,裴卿塵和阮天翎趕忙上去扶住她。
裴卿塵伸手間,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圈繃帶。
阮天翎一愣:「你……」

第十八章夕陽

阮天翎眼底滿是詫異,他不敢相信裴卿塵會想不開。
裴卿塵裝作沒有看見那震驚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承受阮母的怨懟。
「媽,我們回去吧。」阮天翎攬着已經脫力的阮母,沉聲勸道,「姐一定不想離開他的。」
阮母低泣着,淚眼迷濛中,她看見了裴卿塵纏着繃帶的左手腕。
她怔了怔,心裏的一陣悲嘆。
她並不是不知道李時歡對裴卿塵的感情,可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兒,甚至連女兒的骨灰都要離開她,她又怎麼捨得。
阮母緊緊閉了閉眼,再落下兩行清淚:「讓我……再看看她。」
聞言,裴卿塵面色一僵。
阮天翎朝他點點頭,他明白這已經是阮母最後的請求了。
裴卿塵進了房,將木盒小心地抱了出來。
阮母看着那暗紅色的木盒,竭力忍住眼淚,像接嬰兒一樣抱了過來。
恍然間,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李時歡那一刻。
因為胎位不正,她差點難產,又疼得死去活來,叫着再也不生了。
可是當護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瞬間忘了生產的痛苦。
那小小軟軟的一團,好像讓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
阮母顫抖着撫着盒面,彎起了唇角:「甜甜,告訴你爸,下輩子我還找他。」
一句話讓阮天翎和裴卿塵心一澀,更加說不出話。
阮母因為阮父的死,對李時歡從醫抱有最大的抗拒,但是她從沒怨恨過他們。
她心裏比誰清楚,這輩子,阮父不是她一個人的英雄,李時歡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驕傲……
再將阮母送上車後,阮天翎看着裴卿塵的手腕,眼神複雜。
裴卿塵心知肚明地開口道:「放心吧。」
聞言,阮天翎鄭重地點了點頭,轉身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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