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願陳賀洲》[梁書願陳賀洲] - 第2章

24號林班。
胡家磊和基德另一名老員工王勇一早出發,去往採集點。
林班班長帶路,悶頭走在前面,不怎麼說話。
胡家磊也不愛攀談,和王勇跟在後面,正好落個清靜。
要是班長走太快,胡家磊就喊上一嗓子,麻煩他等等。
微風穿越林間,陽光跳躍,一條小溪蜿蜒穿過,是24號林班最特殊的地方,這個林班也是原住民留存最多的。
自古以來,人們就總是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聚居。
三人沿着溪流朝採集點進發。
這幾日出太陽,天一暖,山中蚊子扎堆,王勇走得渾身是汗,但也不敢脫掉外套。
才剛到達採集點,背包里的礦泉水,就被王勇喝了個精光。
他又熱又渴,好不容易熬到數據採集完畢,趕緊往回走。
翻過兩個陡坡,又見着小溪,流速緩慢,溪水清涼。「我去洗把臉。」王勇三步並作兩步,就奔了過去。
胡家磊拎着設備箱,站在原地等他。
陽光映照在水面上,泛出銀色碎光,溪水從山頂上流下,冰涼沁骨。
手指剛一觸到溪水,王勇就覺得一陣清涼的爽快直達四體,他嘩嘩捧起水來直往臉上澆。
灼人的熱意終於褪去大半,王勇長長的舒了口氣,他轉頭叫胡家磊,「磊哥,你也過來洗把臉。」
胡家磊擦去額頭汗水,將設備箱小心放好,拜託班長幫忙搭個眼,他大步走了過去。
「這水很清涼。」王勇說著,用手鞠了一捧水,就送到嘴邊。
胡家磊來不及阻止,眼看着他喝了下去。
他蹲在溪邊洗了把臉,一回頭王勇又鞠了捧水送到嘴邊。
「沒有自來水那股漂白粉味道。」王勇喝了幾口說。
胡家磊斜睨他一眼,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是沒有漂白粉,但是有寄生蟲。」
「不會吧。」王勇看着清清亮亮的溪水,一臉的不可置信。
「嗯。」胡家磊說,「五六十年代百姓大面積感染寄生蟲病,就是因為沒有自來水。」
胡家磊站了起來,王勇抬頭看着他。
「1975年普及了自來水,飲用水乾淨了,人類身上各種寄生蟲病才被消滅掉。」胡家磊說,「不信,你百度一下,看看動物們是不是幾乎百分百被感染?」
王勇半信半疑的摸了手機百度,沒一會兒,他默默關掉屏幕,不想再看。
忍了忍,他小聲嘀咕,「就不該好奇。」他伸手在面前揮了揮,似乎想將剛才看見的畫面全部揮散。
他開始相信,胡家磊說水裡可能會有寄生蟲,不是在誆他。他剛才還覺得溪水清甜,此刻,卻只覺得肚裏有些翻江倒海。
「走吧。」胡家磊叫他。
王勇站起身來,頻頻回頭盯着水面。
胡家磊拍拍他肩膀,「我帶了驅蟲葯,你回去吃一顆。」
王勇那副難以形容的表情這才稍緩,他快步跟上胡家磊。
兩人跟着班長往回走。
一起近距離工作、休息了幾天,王勇對胡家磊熟悉了些,但心裏卻始終保持着距離。
經過剛才溪邊一事,王勇發現胡家磊事無巨細、準備充分,想來他對並不常見的森林資源評估也很有經驗。
王勇有些佩服,但也疑惑胡家磊正是當打之年,資歷、經驗兼而有之,為什麼甘願屈居陳賀洲之下。畢竟,他們幾個基德老員工也心照不宣的,並不服氣陳賀洲。
越想,王勇心裏就越疑惑。
他忍不住問,「磊哥,你在信通幹了幾年?」
「四年。」
「一直做蘇經理下屬?」王勇又問。
胡家磊覺出他背後有話,反問,「怎麼?」
「沒什麼,」王勇繞過一個枯枝和雜草鋪得滿滿當當的地方,說,「蘇經理帶過來的手下,個個都很能幹,尤其是你,磊哥。」
胡家磊正琢磨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聽王勇說,「磊哥,蘇經理在這行也沒做多少年吧?」
胡家磊掃了眼王勇,垂頭沒接話。
「磊哥,你三十多了,在這行資歷怕是比蘇經理深吧,你能力這麼強,其實我們部門交給你,一點問題都沒有。」王勇說。
王勇想到陳賀洲突然空降,梁書願又放任她不守規矩,公司有人議論陳賀洲怕是背景不簡單,甚至尖酸刻薄,挖苦陳賀洲是未來老闆娘。
想到這裡,他有點後悔自己交淺言深。
胡家磊很清楚,陳賀洲帶團隊空降,劉國松在關鍵時刻離職,現在節骨眼上,穩定軍心才是保證這一單順利完成的關鍵。
他想了想,起了話頭,「信通過去這幾年,在重慶資產評估圈,很耀眼。陳賀洲來的時候,剛畢業沒多久,我跟她沒什麼接觸。只知道她談了不少男朋友,因為最初那兩年,看得最多的就是她男朋友每次面孔都不一樣。」
王勇輕哂了一聲。
胡家磊邊回憶邊說,「信通當年接下一家TNT生產企業評估的單,當時企業操作不當,劇毒泄露造成傷亡,停產整頓。有人天天上門鬧,企業老闆賠償了不少錢,心灰意冷要把企業賣掉。當時無人接手,想接盤的都趁機壓價。」
他繼續說,「那家企業老闆找到信通,想借信通在資產評估圈的地位,評個合理價賣出去。當時重資評估部不願意接,但是信通老闆程安明接了這單,又必須要做。大家都怕劇毒泄露會有隱患,怕死怕傷害身體怕後遺症,我們項目經理更是直接離職。」
「然後呢?」王勇問。
「陳賀洲當時站出來說她去做,我那時不覺得她牛逼,只覺得她很傻。程安明讓她做項目經理,我們都以為她就是做個表面活,博到晉陞就好。但誰能想到,她帶了我還有另外一名同事,開始實地考察工廠,從外到里,事無巨細的檢查、記錄。」
王勇收了剛才還有些不屑的表情,微垂了頭,繼續聽。
「為了節約時間,陳賀洲在現場一直連續工作,防護面具好幾斤重,一戴就是八九個小時,飯吃不成,水喝不成。這都不是問題,關鍵是誰也不知道劇毒是否真的被清理乾淨,要知道毒氣吸進身體,對器官的影響是無法逆轉的。那種心理上的恐懼感可以壓垮人。」
胡家磊停了好一會兒才說,「但是陳賀洲扛下來了,把那一單做得漂漂亮亮。我們把工廠存在的各種潛在危險,一併寫進評估報告里,這樣接手的公司,才能有預防機制。價格也遵照了市場價,買賣雙方都不虧。」
胡家磊笑,「你知道嗎,因為陳賀洲的這份擔當,我欣賞她,願意跟着她;但有時我又是不願意跟着陳賀洲的,因為我沒她那份魄力。」
他拍拍王勇肩膀,「我和她雖然是上下級,但我們做事不分上下級。大家做好一件事,做成一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胡家磊往前走去,王勇跟在他後面,他微微側身,停了下來對王勇說,「你在基德很久,你應該知道,邊總選陳賀洲,絕對是有原因的。他要的人,我們都不是,只有陳賀洲。所以現在隨意評論,倒不如試着共事看看,自己去了解了解再下定論。」
王勇仔細想胡家磊說的話,一時沒說話。
胡家磊哈哈笑了幾聲,圓場子轉話題,「王勇,你剛才路過了野豬窩。」
「是嗎?」王勇快速回憶,「剛才那堆枯枝和雜草?」
胡家磊點頭,「野豬晚上覓食回來,躺那窩裡睡覺。」
「還好我們沒遇到野豬。」王勇也跟着轉了話頭,不再提起。
林場數據採集工作按既定方案推進着。
進度過半,四個小組每日在微信工作群中報告進度和趣事,也談論遇到的驚險事。何恆軒和夏雪這對歡喜冤家在群里插科打諢,氣氛歡樂一片。
各組都已經採集完四個林班數據,傍晚時分,陳賀洲在護林站處理數據時,接到梁書願電話。
「陳賀洲,項目採集情況如何?」梁書願貫素冷靜的聲音傳來。
陳賀洲有些微詫異。
項目負責人早已更換為胡家磊,照理梁書願應該問他。
陳賀洲斟酌回答,「邊總,採集按原計劃執行,進度介於50%-60%之間,目前一切順利,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她彙報得言簡意賅,梁書願簡短肯定,「好。」彼此並無半字廢話。
「你明天在哪個林班?」他問她。
「20號。」
「好。」
陳賀洲以為他有話要說,等了半晌,卻只一個「好」字。
「再見。」梁書願說。
陳賀洲新近採集的兩個林班地形複雜,她不得不將它們切割成好幾個區域,再分頭採集,導致最終畫面有一定重複率。此時,陳賀洲正在設置系統去重,她應道,「再見,邊總。」
陳賀洲掛了電話,繼續埋頭做事。
深夜裡,窗外華燈明亮,可是梁書願卻有種說不上的孤獨,他以前並不是一個習慣熱鬧的人。
他穿着睡衣站在酒店房間窗前,腦海里席捲而來的是在酒吧那夜,陳賀洲說起那些往事,說起林樂辰時候,眼睛閃閃發光的樣子。
他越想心口越發緊,驟然的緊繃,讓他第一次有一種喘不過氣的失落。
她滿眼,滿心,滿世界裝的都是林樂辰。
他,梁書願在她眼裡只是上級,是老闆,是一個冷冽的符號。
可在商界摸爬滾打多年,梁書願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明白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本身從來就不完美。林樂辰太年輕了,他帶給陳賀洲的只是年輕人世界的愛情,那裡不包含任何責任,只是男歡女愛的童話。
可是,人活着誰也逃不出現實編織的網,現實的蒼涼沉沉浮浮,他們的愛情,脆弱不堪。
想到此,梁書願忽然生出一種狂烈的衝動,他想見她,伴隨在腦海里愈發清晰的,是陳賀洲站在金萬專用設備下,渾身狼狽,卻眼神里都閃着光。
他心底深處湧出一種衝動。
他,好想好想去見她。
第二日清晨,陳賀洲比着天光放亮,照例早起。
她幾下收拾清爽,背上裝備,一把拉開房門。
她手上拉着門栓,看着站立在屋前空地上的人,一身戶外套裝,不似往日西裝筆挺,但仍舊筆直挺拔。
陳賀洲有些意外,「邊總?」
她下意識抬手腕看時間,手錶顯示六點四十分。
梁書願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林場,意味着他即使是從江黔區城區趕來,也是四點半左右就已出發。
陳賀洲腦子轉得飛快,從愣怔中醒悟過來,「邊總,你昨天問我在哪裡,是因為今天要來林場?」
梁書願雙手插兜,看着陳賀洲,眼眸深沉,好一會兒,他移開目光,淡淡說道,「我來江黔區談事,過來看看大家和項目怎麼樣了。」
晨曦微露,鬱郁的天光穿過雲層籠在梁書願身上,更顯得他整個人清冷,帶着點不好相與的氣質。
他走了過去,看着陳賀洲身上的雙肩包。
包很沉,連帶壓得陳賀洲本就有些瘦削的兩肩往下沉。
梁書願伸出手去,「把包給我吧。」
陳賀洲手拽在包帶上,覺得推推拉拉反倒奇怪,她乾脆大方遞給梁書願,「邊總,裏面是採集用的裝備。」
背包太重,梁書願拎過來時,眉心微蹙了下,他禁不住看了眼陳賀洲。
「單獨作業吃得消嗎?」
「沒問題。」陳賀洲並不在意,她更關心後續業務,笑問,「邊總,我們是不是要經常跑江黔區了?」
梁書願示意去廚房,「等林場評估結束,才能定下來。」
陳賀洲反應極快,問,「招商局推動的評估單?」
「嗯。」梁書願側頭看陳賀洲神情,知道她擔心常剛還有嫌隙,他雲淡風輕道,「這一單我們做得還順利,後面的單子也會都很順利。」
「嗯。」陳賀洲明白,也不多言,跟上他。
梁書願帶了各種物資來,袁林正和司機一起往廚房搬,早餐已經擺滿桌。
陳賀洲進去見到,直說辛苦了。
袁林退到一旁,公事公辦的回,「蘇經理,客氣。」
他轉身向梁書願,「邊總,車上有麵包、牛奶,我和司機對付下早餐,先趕去其他小組。」
「辛苦。車上物資分給各組,問問他們還缺什麼,立即採購。」梁書願吩咐。
「是。」
袁林往外走,經過陳賀洲身邊,頓了腳步,小聲說,「蘇經理,麻煩你出來一下。」
陳賀洲以為袁林有事要講,跟着出來。
袁林去車上取下個盒子,過來給她,「蘇經理,應急盒。」
陳賀洲打開,盒子裏面一格是各種應急藥品,一格是補充能量的高熱食物,還有一格是應急工具,比如,警報器、信號彈。
陳賀洲笑問,「袁助,這是?」
「有備無患。」袁林回答她。
陳賀洲笑笑,「謝謝袁助。」
「不客氣,邊總吩咐專為單獨作業小組準備的。」袁林略略點頭,轉身上車。
陳賀洲抱着一大盒零零碎碎,感嘆基德對員工的人文關懷真是細緻。
吃過早飯,梁書願說跟着陳賀洲和班長一起進山。
這幾日接連晴天,適合作業,但山裡天氣變幻莫測,才剛進山沒多久,天色一下黯淡,沒一會兒就下起毛毛細雨。
無人機沒法飛。
找了棵大樹避雨。陳賀洲望了望天,雲層不算厚,她問林班班長,「班長,你估計這雨多久能停?」
班長回答,「不好說,這種小雨有時幾天都不停。」
雨滴打在梁書願和陳賀洲衝鋒衣帽子上,又從帽檐滴落。
陳賀洲出聲,「班長,你沒穿衝鋒衣,先回去吧。我們等等要是雨不停,也回來。」
班長摸了摸頭髮,濕濕的,身上衣服也有些濕,「那你們認得路嗎?」
「認得。」陳賀洲說。
「好。我先回去了,保持聯繫。」
「嗯。」
細雨紛紛,天地間,安靜極了,只有雨打在樹葉上發出的沙沙聲。
兩人並立而站。
空氣格外清新,帶起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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