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願陳賀洲》[梁書願陳賀洲] - 第2章(2)

土的氣味來,一股有些濃郁的樹木香氣,湧來將兩人纏繞。
梁書願抬眸張望,看着遠處一棵大樹,問陳賀洲,「這裡有香榧樹?」
陳賀洲循着梁書願目光看了過去,「好像是,過去看看?」
「好。」
天雨路滑,梁書願慢慢跟在陳賀洲後面走了過去,他站定看樹榦上的金屬標籤,「是香榧,樹齡有200年了。」
香榧樹齡可長達千年,被稱為植物界的活化石。因為果實要三年才能成熟,因此只能徒手攀爬,辨認三年熟果再行採摘,產量不高。香榧子在古代一直是貢品。
陳賀洲聞了聞,「這樹真的好香。」她抬頭看,樹上正掛着果子,她問梁書願,「邊總,你喜歡吃香榧子嗎?」
「你呢?」梁書願不答反問。
陳賀洲點頭,「香榧子好吃,但上面那層黑膜太難颳了,」她笑着說,「我每次都因為這個原因,忍住不吃。」
「噢。」梁書願應了一聲,抬頭看看,濛濛細雨飄在他臉上,他問陳賀洲,「你現在想吃香榧子嗎?」

第79章喜歡是克制,但愛是放肆
「嗯。」陳賀洲微仰了頭,看着高高掛在樹上的果實。一滴雨落在她眉心,她伸手去揉。
梁書願目光落在她眉間,又跳躍去她指尖,一向冰冷的語氣帶了絲難得的柔軟,「想吃嗎?」
陳賀洲笑了起來,「邊總,想吃也吃不了。」她比划了下,嘆了口氣,「這樹長得太高了,摘不到。」
梁書願抬頭看,香榧樹枝椏向天空蜿蜒伸去,直徑已有成年人大腿粗細。
「也不一定。」他說。
他突然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來,一旦從他的心底冒出就拚命的往外生長,壓不住也關不住。
他打量着香榧樹,內心在灼灼燃燒,目光冷靜。
香榧樹的枝椏離地和彼此間的高度相差不大,以他的身高和長年健身訓練出來的力量,攀爬上去根本不成問題。
「試試。」他說。
陳賀洲以為他開玩笑,並未在意,結果卻見他就地卸了背包,輕放在地上,身手敏捷的原地起跳,一下抓住粗壯的枝椏,單手一撐,一個借力就輕巧的翻了上去,穩穩站在枝椏和樹榦連接處。
陳賀洲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着他,也不敢輕易出聲,怕一驚擾,他從樹上失足摔下來。
這是她老闆。在林場做數據採集,因為她而讓老闆發生意外,她可萬萬擔當不起。
陳賀洲緊張萬分的死死盯着梁書願。
不知怎的,陳賀洲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婆的小青瓦平房前,有棵年頭很久的核桃樹,每年夏末核桃成熟時,總有個小男生來爬樹打核桃,再坐在樹下,把打下的核桃用小刀去了青殼,兜了滿滿一衣服給她,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染得黢黑的十個指頭。
後來,小男生長成了少年,每當核桃成熟時,陳賀洲總有最新鮮的核桃吃。
「喜歡吃嗎?」他總是不好意思看她,微紅了臉問。
小時候,她歡天喜地的接過核桃轉身就跑,邊跑邊喊外婆給她找核桃夾;到後來,她微低了頭,遠遠站着,看着核桃樹下的少年,她很想對他喊「小心」,最終也沒能喊出口。
少年過來,核桃塞了她滿懷,卻也是一個字不說。
直到很多年後,陳賀洲才恍然大悟,這好像就是她的懵懂青春和情竇初開了。而後,又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恍惚想起,除了當年那句沒喊出口的「小心」,她還欠那個靦腆的小男生一句,「喜歡。」
陳賀洲站在樹下仰頭看,梁書願已經攀躍過好幾個枝椏,爬到離樹梢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緊貼着大樹站在枝椏分岔處,單手抱着樹,正在仔細辨認果子的成熟度。
細雨依舊不停,飄落在陳賀洲臉上。有雨飛進眼裡,她使勁眨了眨眼。她覺得樹上的梁書願,似乎離天空很近,離她很遠。
「邊總,小心。」陳賀洲手攏在嘴邊,朝着樹上喊。
梁書願聽到了。
「小心。」陳賀洲又喊。
梁書願微垂了下眼睫,沒有回答,他雙唇緊抿着,嘴角邊浮出笑意,一直掛着不曾消散。
一串又一串香榧果實沉甸甸的掛在他眼前,仔細辨認,其中幾串綠色的果皮泛出些微紅來,那是三年生的熟果。
梁書願小心摘下幾顆香榧果,也不貪多,他放進褲兜里,這才慢慢下樹。
陳賀洲目光跟着他在樹上移動,看着他從樹梢不遠處下到樹榦中部,儘管看起來,梁書願對身體的掌控度極好,核心力量也很強,但直到他踏實踩在了地上,陳賀洲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邊總。」陳賀洲迎了上去,她這才得空將額前濕掉的劉海撥去一邊。
她覺得空氣中有一點異樣的成分在緩緩流動,纏繞,包裹。
梁書願看着她,輕聲問,「什麼?」
似乎在期待她接下來的話語。
陳賀洲平了語氣,在下屬的尊敬和輕鬆氣氛的調侃中拿捏出一個度來,「邊總,小時候經常爬樹吧?」
梁書願轉了頭去,似乎想要聽到的並不是這樣的話語。
「噢。」半晌,他只淡淡應了一聲。
並不搭話。
這冷淡,讓陳賀洲覺得自己想得頗多,有失冒昧。
她轉念過心思,只當是尋常避雨的小插曲。
見梁書願想掏香榧果子出來,卻又看了眼手上的臟污,陳賀洲問,「要濕紙巾嗎?」
「嗯。」
陳賀洲拿了給他。
梁書願擦乾淨手,將用過的濕紙巾包裹好揣着,這才伸手掏出那幾個香榧果。
「我第一次爬樹。」他終還是悠悠緩緩的說道。
像是害怕陳賀洲給到的反應不及他期待,他又問她,「帶了工具沒?」
帶着那麼一點上司對下屬的審視。
陳賀洲也認真作答,「瑞士軍刀?」
「好。」
梁書願接過軍刀,將這幾顆果實綠色的外殼劃開剝去,露出尚被硬殼包裹着的香榧子。
陳賀洲左右看地面,尋找着什麼,「邊總,用石頭砸開硬殼?」
梁書願看了她一眼,「不用。」
他說完,用拇指和食指拿着顆香榧子使勁一按壓,硬殼瞬間破開。
「這麼簡單?」陳賀洲也試,但是堅硬的外殼在她手中紋絲不動,陳賀洲低頭琢磨,把香榧子換了個方向又試,依然無解。
陳賀洲「咦」了一聲,似乎在奇怪。
梁書願看着陳賀洲在指尖忙活,卻不得要領,他示範給陳賀洲看,「每個香榧上有兩隻對稱的『眼』。」
「這裡。」他看着陳賀洲將香榧顛來倒去的看,他指給她。
「捏一下。」梁書願說。
一滴雨從樹葉尖上滑落下來,砸在那顆香榧上,瞬間碎裂成無數的細微水珠,四散濺開。
飛濺起落在陳賀洲指尖,也落在梁書願指腹。
尚來不及感受,那絲微涼就轉瞬即逝。
陳賀洲一捏,硬殼裂開,裏面是包裹着一層黑膜的香榧子。
她有些驚喜,「這樣就破開了!」
梁書願微微側過頭去,將眼底笑意隱沒,把香榧子都取了出來,梁書願將手擦乾淨,把它們聚攏捧在手心,問陳賀洲,「這個黑膜很難去?」
「嗯,很麻煩。」陳賀洲努了努嘴。
「你先拿着。」梁書願說。
陳賀洲雙手並在一起窩着,梁書願將香榧子倒在她手心,他拿起一顆,用剛才捏開的硬殼去刮掉那黑膜。
「你還喜歡吃什麼堅果?」梁書願問。
「板栗,松子。」陳賀洲略一側頭,回答說。
梁書願低着頭,無聲的笑了一下,淺淺淡淡的說,「像只松鼠。」
陳賀洲沒聽清,她湊過去看,梁書願修長的手指間捏着橢圓的香榧子,黑膜颳得乾乾淨淨,露出白乎乎的果肉。
梁書願遞給她,「嘗嘗?」
陳賀洲伸出手,手心向上。
梁書願看了她一眼,眼眸極深,將香榧子放在她手心上。
陳賀洲細細的嚼,「香。」
她臉上帶着笑意,有細小的雨珠飄飛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邊總,你嘗一顆。」
梁書願刮完一顆,就掌握了要領,很快,他又刮乾淨一顆,仍是遞給陳賀洲。
「沒事,你先吃。」梁書願說。
陳賀洲「噢」了一聲接過。
好一會兒,梁書願將取出來的十幾顆香榧子都給弄得乾乾淨淨,他從背包里拿了小食品袋給裝好。
「慢慢吃。」他看着陳賀洲,將那小小一袋香榧子遞了過去。
陳賀洲猶豫了下,看梁書願神情平淡,好像遞給她的並非是他冒着自損形象和摔傷風險去摘得的堅果,反而更像是他往常無數次遞給她看的《合作協議書》、《評估報告》等等。
陳賀洲大方接過,道謝。
梁書願又說,「生香榧子油脂太高,容易積食,一次不能吃太多,萬一腸胃不耐受。」
「是,邊總。」陳賀洲規矩回答。
梁書願看了她一眼,有什麼話到了嘴邊明明想說,最後卻還是抬頭看了看愈發陰沉的天色,環視了下四周,「這雨不會停了,我們回去吧。」
陳賀洲也覺得這雨大概能纏綿着下完這整個深秋、初冬交易之時。
她出聲,「好,邊總。」
她彎腰去拎放在一旁的背包,卻已被梁書願一手抄過,一甩去背上背好。
兩人往回走。
雨不僅沒停,反而下得大了些。「嗒、嗒、嗒」的打落在樹葉和地面上。
陳賀洲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不用着急。」梁書願說,他走在她後面半個身位,「小心路滑。」
陳賀洲一手緊緊拽着那一小袋香榧子,一手杵着登山杖,將步子放得慢了些。
兩人沉默無言,靜靜的往回走。
雨絲帶走空氣里的暖意,周遭溫度漸涼。
離護林站不遠,梁書願昨晚那股竄來竄去的瘋狂念頭,才終於開始慢慢回歸理智。
此時,他似乎有些醒悟,自己剛才做了一件於他而言,多麼瘋狂的事情。
在他過去的三十年中,他不曾做過,也不屑於做。
但是,這次,他就那麼做了。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陳賀洲,從小袋裡掏着香榧子,吃得正歡。
「喜歡嗎?」他問。
「喜歡。」陳賀洲飛快的回答。
絲絲暖意從心中溢出,流淌……
依稀能看見護林站的幾排木房。陳賀洲正想對梁書願說「要到了」,一股悶痛就從胸部傳來,猝不及防,她輕輕悶哼了一聲。
這段時間裏她忙得有方向,也有動力,渾身都是勁兒,她似乎忘記了,那顆藏在胸口的囊腫。這痛準確無誤的提醒她,項目再重要,在身體的痛感面前都顯得沒什麼意義。
陳賀洲皺着眉,回過頭看了眼在細雨紛飛中傾身向她的梁書願。
他溫聲詢問,「是不是不舒服?」
陳賀洲搖了搖手,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黯了下去,「邊總,數據採集再有5天就結束了,分析數據和出評估報告,大概需要5天。」
她抬頭看着梁書願,「邊總,10天後,我能不能請一個小長假?」
微雨像斷了線的珍珠,嘣一下從天灑落,淋落在他們身上。
陳賀洲知道痛感意味着什麼,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但她也不想拖累項目,這是胡家磊第一次主導的案子,她想要讓他做得完美。
再者作為基德合伙人,她不想成為橫亘在基德和常剛之間的天塹。她知道梁書願在努力幫她化解矛盾,但是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的局,得她自己破。
於無聲處,梁書願為她做了很多,她清楚,從金萬設備評估開始,梁書願為她踏平了多少條路。
如今,基德要開拓江黔區業務,**是很重要的合作方。以前,她是員工,與常剛較真,她只針對項目說事。現在不同,梁書願將她抬高到另一個角度,她要想的是基德,而不是她自己。
曾經她是程安明一手帶出來的徒弟。程安明告訴她,要認真做好每一個案子,該較真就要較真。
可是在並駕齊驅的後半場,程安明背離了軌道。
陳賀洲也曾在某個瞬間,突然悟明白,程安明為什麼升方凱為信通的合伙人,而不是她。信通從來只想讓她跑在一線,而不是做管理層。
陳賀洲穩住心神,看着站在一步之遙的梁書願,此刻,他身上少去了太多的銳利,多了一種無言溫潤。
陳賀洲乍然想起,梁書願問過她的問題——他該是什麼樣子?
陳賀洲認真想過,他於她而言,有冷硬的職場包圍,她能看到的只是他馳騁職場時的決然和孤注一擲。
可是陳賀洲明白,恰是這樣密不透風的冷厲之人,在職場上給了她無限種可能。
他允許她在職場里有無限的高度,這種高度,是她留在信通,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
想到這些,陳賀洲胸口忽然一暖,跟着眼睛都澀起來,「邊總,如果常剛一直對我有意見,基德想要拓展在江黔區的評估案,可能性很低。」
梁書願目光淡淡,神色里有一種遠山淡影的輕和柔。
陳賀洲看着他的眼睛,繼續說,「如果有必要,我可以退出合伙人,基德要優先開拓江黔區的業務渠道。」
「陳賀洲,你是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相信基德,或者是我?」
梁書願的話,被潮濕的風吹散,像揚在風裡的碎紙片。
陳賀洲迎上樑書願的目光,笑了一下,恢復了往日的嚴肅,「邊總,我相信我自己,是低估了常局;我相信基德,是高估了常局的為人處世。」
她語氣中有着堅韌,「常局固執也好,偏頗也好,江黔區後面的案子,都要直接或者間接經過他。如果基德沒有我,後續業務都能輕鬆吃下。但是現在不一樣,常剛對我有本質上的排斥。」
梁書願靜靜的聽陳賀洲將話說完,他微微仰起頭,看細雨逐漸飛成大雨,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種壓抑,繼續追問,「所以陳賀洲,那我呢?你相信我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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