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默倒回幾步隔着茂密的樹林尋找秦書的身影，只看了一小會兒，他就大步走了過去。
他伸手按住秦書拿着的標籤和計數器，目光冷厲，沉聲問她，「你腳沒受傷吧？」
秦書抬起頭，迎上顧默凜冽的面容，搖了搖頭，「邊總，我沒事兒。」
顧默沉肅着臉色，目帶審視的看着她，緊繃著下頜，「我如果沒猜錯，你剛起跳落地的時候，是不是右腳崴了。」
他說話的時候，秦書能留意到直聳入雲的森林深處，光線明顯黯淡了一下，周身的溫度也跟着冷了起來。
秦書為了趕時間，打算硬撐，正要開口，顧默朝她進了一步，帶起的影子一如他的強勢，順勢朝她傾壓下來。
「今天如果完不成，明天我再來收尾。你不需要因為項目進度忍着。」
他站在距離她半步之遙的地方，她站在他的影子里，風聲從遠到近朝他們涌過來。
秦書盯着顧默，「邊總，這點傷，你不需要小看我。」
顧默目光落下來，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秦書，我只是在關心你。」
聽他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說出這樣的話，秦書心下輕輕飛躍起來。這一行做久了，她拼慣了，習慣讓自己無堅不摧，習慣讓自己活的像鋼鐵。
她低下頭，思忖片刻，將手裡的標籤和計數器遞給顧默。
「邊總，你一個人能行嗎？」
顧默沒說話，只是接過工具放進背包里，又俯身蹲了下去，他抬起秦書受傷的那隻腳，輕輕按了下腳踝處，「沒有傷到骨頭。」
「嗯。問題不大。」秦書說。
顧默將她那隻腳慢慢放回地上。
他站起身，將自己衝鋒衣脫下遞給秦書，「墊着坐坐，剩下的面積也不大，我去做。」
秦書搖頭，「邊總，這地上全是濕——」
「衝鋒衣防水。」
秦書愣了下，本想解釋她不是這個意思，顧默搶在她前面開口，「再過會兒，太陽要落山了。」
沒有時間可以耽誤在爭執上了。
秦書聽懂了。
她趕緊接過，把衣服對摺鋪在地上，坐了上去。
顧默從褲兜里掏出口哨給她。
秦書笑，「我坐着不動，估計也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
顧默沒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秦書立即收聲接過，顧默轉身離開繼續調查。
秦書坐着衝鋒衣靠在樹榦上，密林里蚊蟲真多，惹得人心思煩亂，她伸手扇來扇去。
她看着顧默一棵樹一棵樹的查過去，他動作極快卻又有條不紊，貼標籤、計數一氣呵成，有隻灰褐色的野兔哧溜一下從他腳背上跑過，也沒能耽誤他停住一下。
沒一會兒，他高大的背影就從她眼前消失，沒入林中。
再過會兒，連帶着他作業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秦書垂眸。
以往，她總是太過忙碌，此刻，她靜下來才發現，顧默除了是個還不錯的老闆之外，也是個還不錯的工作搭檔。
手機信號不太好，秦書試了好幾次，也沒能發出去信息。她估計胡家磊他們早已經做完三套智能系統的試采，此刻在密林外等着他們。
她心裏盤算着林場後續的調查計劃，不知不覺，天色變沉許多。她按了按腳踝，所觸之處，痛感襲來。
秦書看着登山杖，打算等會兒再撿根枝椏，一塊兒杵着出林，應該沒什麼問題。
「秦書！」
是顧默的聲音。
「邊總！」秦書連忙回應，她扶着樹榦站了起來。
顧默在她跟前堪堪站定，皺眉看了看她腳，「受傷了就要少用力。」
「調查做完了？」秦書眼睛明亮，語帶興奮的問。
她目光落在顧默汗濕的胸前，衣服被汗水貼在那裡，勾出稍許起伏的形狀。
「嗯。」顧默應着，抬頭望，樹冠縫隙中透下的天光已經暗淡許多，「我們出去吧。」
「能走嗎？」顧默問她。
「能。」
秦書將衝鋒衣疊起，麻利的塞進背包里，「邊總，我洗乾淨了還給你。」
顧默不置可否，看着她趔趄了一下，吃痛的定在地上。
他想了想，最終將背包背在胸口，走到秦書跟前半蹲下身，「上來。」
秦書沒動。
天色已經明顯變沉。
「秦書，你跟我共事，不需要刻意逞強。」顧默微微側頭，聲音是一貫的強勢冷淡。
秦書不好再堅持，「邊總，那就麻煩你了。」
她大方的趴去他背上。
顧默雙手握拳放在自己胯部兩側，避免多餘的身體接觸。他站起來，牢牢托住趴在他背上的人，朝密林外走去。
秦書雙手圈住顧默脖子，用手電筒照路。趁着天擦黑出來覓食的叢林鼠，猝不及防被光亮驚動，哧溜一下跑過兩人跟前。
夕陽逐漸抽離，林子里開始有風涌動。兩人的呼吸聲落在風裡，被涌過的風撕碎，又速度的被攪和黏貼在一塊兒，吹散落去別的地方。
顧默一路沉默。秦書也不說話。
這寂靜的，日光逐漸暗去的傍晚，她趴在他背上，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讓這神秘冷寂的樹林，也有了一絲溫度。
白日的濕熱蒸汽散去，風愈來愈冷，帶走秦書身上的體溫。一陣風刮過，她打了個寒顫，早已散亂的長髮被風吹起拂過顧默脖頸。
顧默頓了下腳步，問她，「怎麼，冷了？」
「沒有。」她不自覺將顧默箍得緊了些，下意識用胸前的溫熱去抵禦背上帶來的寒冷。
秦書聽着顧默的呼吸。
「邊總，」她叫他，「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顧默停了下，「不用。」
再往前走，顧默忽然停住腳步，小心繞去一旁。「怎麼了？」秦書忙問他。
她警惕起來，忙箍緊顧默，她用手電筒掃射四周，小心張望，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卻聽顧默說，「看腳下。」
秦書低頭看去，顧默腳邊有一株細細的弱小植物，只抽了三兩枝出來，不過二三十公分長，長得極像小時候在池塘邊常見的梳子草。不注意的話，真不容易看到。
不同的是，這株植物被一個鐵環畫地為界，鐵環上支出去一根細長的天線，天線頂端有一個微型收發器。
秦書吐出一口氣來，從他肩上探出腦袋，和他一起低頭看那棵和梳子草長得幾乎一樣的植物。
呼吸可聞間，顧默開口，聲音有些啞，「這是光葉蕨，它生長能力很弱，數量也少，是國家一級保護植物。」
「邊總，你做過功課？」秦書做了好幾次林場評估，也未必認得這些珍稀植物，何況顧默。
「嗯。」顧默背着她繼續往前走。
來林場之前，顧默請動了西南大學早就退休的林學老專家，他想要確認，林場中是否還有沒被發現的珍稀植物。
西南大學的前身是西南農業大學，曾經出過袁隆平這樣的泰斗級農業科學家，學校里也有不少林學專家。
風停了下來，剛才窸窸窣窣的小動物都跑不見，周圍安靜得只有顧默帶動樹木發出的唰唰聲。
還有他略微變粗的呼吸聲。
秦書差點滑了下去。
顧默將她向上託了托。
「馬上出去了，箍好。」顧默側過頭來，啞聲囑咐她。
原本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兩人走了差不多將近一個小時，才出去。
胡家磊和劉國松早已收拾好設備，幾人坐在棵大樹下，等了他們好一陣子。
見兩人滿身是泥，隔着老遠都能聞到難聞的氣味，尤其秦書還趴在顧默背上，眾人皆是一愣，胡家磊最先反應過來，馬上上前架住從顧默背上下來的秦書，「發生什麼了？沒事吧？」
老林最有經驗，「是不是摔倒，腳受傷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詢問和關心。
秦書沒要人扶，自己單腳蹦跳過去，坐下休息，她簡單講了踩到捕獸夾的事，她不忘問胡家磊，「你們採集得怎麼樣？」
胡家磊最了解她，也不再多問，回答她，「很順利。」
秦書高興，儘管發生了些意外，但今天的試采總歸是完成了。

第69章隱秘的悸動（2）
天光已快落盡。
幾人席地而坐，就着礦泉水湊合吃點乾糧墊肚子，準備下山。
勞累一天，飢餓交加，大家都顯出疲態。
秦書脫鞋，低頭查看腳踝，她摁了下，有些發腫。
下山還有差不多八九公里路程，她不能這麼遠的路讓顧默背她回去。
她重新穿上鞋，對小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