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風雪不知我愛你》[那年風雪不知我愛你] - 第1章(2)

「小林,麻煩你幫我找根粗枝椏。」
「好。小蘇姐,你可得小心,不能再出岔子了。」小林說。
顧默眸色漆黑,深不見底,藉著夜色落在秦書臉上,「你能自己下山?」
秦書點頭,「我杵着登山杖和樹枝,問題不大。」
顧默垂眸,只過了一瞬,他還是走去她跟前半蹲下,淡聲說,「上來吧。」
他聲音很輕,姿態堅決。
秦書沒動。
一直不怎麼吭聲的老林,在一旁磕掉鞋底上厚厚一層泥土,走了過來。
「蘇經理,崴腳看起來好像不嚴重,但是下山本來就不容易,你杵着登山杖和枝椏一瘸一拐,要是腳下一滑,從邊坡滾下去,救援隊都不一定能救你上來。」
老林和這座大山打了一輩子交道,多數時候,他都沉默寡言,只有聊起山裡的話題時,他才眼裡放出光,打開話匣說上幾句。此刻,他的話相當有分量。
秦書沉默了會兒,無聲的趴到顧默背上。
老林帶路,李兵斷後,一行人踏上下山的路。
顧默比先前更為沉默。
風停了,空氣緩緩流淌,樹木的清冽香氣縈繞四周,星星悄悄爬滿天空。
秦書趴在他背上也不言語。
她仰起頭,星光在她眼眸中閃爍,滿天璀璨星河。
大山沉靜,時間不言。
顧默凝神看路,下山路陡,他要抗住兩人重量帶來的下沖慣性,他走得更慢了些。
小林在一旁打着手電,遇到難走的地方,伸手扶顧默和秦書一把。走出好長一段,顧默仍是穩穩背着秦書,不見他喘粗氣,小林有些佩服,「邊總,你是不是經常鍛煉?」
「嗯?」顧默反問他。
小林咋舌,小聲,「要我背着個人,我可走不了這麼遠。」
常剛的秘書張俊杵着登山杖,緊緊跟在老林後面,他不熟悉大山也沒有戶外經驗,但面對漆黑夜色,他本能生畏。
他抹了把頭上的汗,停下來喘氣,用手扇着風,問老林,「山裡有野兔子沒?」
實際他想問,天黑了,山裡會不會有猛獸。
老林正在探路,踩實了才停下來回答他,「有啊。不僅有野兔子,還有黃鼠狼、刺蝟、松鼠、叢林鼠,多得很。」
「那我們怎麼都沒見着?」張俊問。
「這些不是猛獸,動物也怕人啊。咱們這麼大響動,它們老遠聽到就躲起來了。」老林說著繼續往前走。
張俊想了想,還是問出口,「天黑了,山裡會有狼和熊嗎?」
老林嘿嘿笑了兩聲,尾音拖得長長的,「沒有哩。」
他的話里蘊藏了無限的惆悵。
「我還是個小幺兒時,山裡有狼,有狐狸,有野豬,還看到過熊瞎子。那陣子,我爸進山都要背桿獵槍。但是後頭,」老林沉默了會兒,轉了話頭說,「你現在看到的都是再造林,經濟林了,要說還有什麼,這裡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蛇了。」
說完,老林不再說話,整隊人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小林早就聽膩了父親小時候的故事,不過是陽光燦爛,白雲朵朵,溪水淙淙,還是孩子的老林纏着爸爸,要讓他帶自己進山玩。
對於孩童時候的老林來說,大山是一座天然的遊樂場,那裡有無窮無盡的寶藏等着他去發掘。
他的孩童時光耗在那裡,他的青春留在那裡,他的老年也一併給了那裡。但是,好像,不管進山多少次,仍然不夠。
老林看着蒼茫無言的大山,對它的變化,無能為力。
但是小林看到的這片山,和他父親看到的,卻不一樣了。
他看到的是木材,他知道哪種樹最值錢;他看到薪碳,知道哪種木料最經燃燒;他還看到果樹,知道什麼果子賣得最貴。
他全都如數家珍。
他還知道投向這裡的城裡人獵奇的目光,他們是想看到什麼。
他不想接老林的話,他走在顧默旁邊,幫顧默看着腳下的路。
劉國松在前面歇腳,等顧默走上來,小心詢問,「邊總,蘇經理,要不要換我來背一段?」
秦書知道,顧默背着她走了這麼長一段路,體力上說不定已經透支,是該讓他歇歇。
她打算撐着走一段,正要開口,就聽顧默對劉國松說,「不用,你好好下山。」
劉國松遲疑了下,見顧默神情堅決,他答應着一道往山下走去。
胡家磊和李兵走在後面,邊走邊聊,他抬眸看了眼前面幾人,正要上前,就聽到一聲驚呼伴隨樹葉被帶起的聲音,緊接着「砰」的一聲,似有重物摔落。
出事了。
「張俊!」李兵打着手電筒就往前跑,胡家磊趕緊跟上。
有哼唧的聲音傳來,幾人四處探照,在陡坡邊發現張俊趴在坡下三四米一塊凸出的石頭上。
原來,張俊尿急,他關了手電筒一個人走去一邊放水。誰知那裡地勢陡,有個近乎垂直的大坡,他一腳踩空跌了下去,還好下面有塊大石頭接住了他,否則,他就摔滾下山谷了。
張俊有些被摔懵了,用手撐着就想爬起來,嘴裏不住哼唧。
老林朝他大聲喊,「趴着,別亂動。」
顧默將秦書放了下來,他飛速從背包里掏出速降繩,幾下套在一旁大樹上,他正準備下去,就見老林拽着株老藤,身手麻溜的滑了下去。
眾人大氣不敢出。
老林輕輕踩到石頭上,俯身查看,張俊已經緩過勁來,老林把他扶起坐着。
顧默丟了速降繩下來,「套上。」
老林接過,卻有些犯難,他不會用。
「像這樣套進去,扣上。」顧默在上頭示範給他看。
老林很快搞懂,幾下給張俊弄好,他朝顧默揮手,「拉他上去。」
顧默收繩,幾個人過去一起幫忙。
張俊被拉了上去。老林拽着藤蔓,爬了上來,他身手敏捷得不像五十多歲,和那個言語不多,專心帶路的守林人判若兩人。
張俊堅持自己沒事,顧默不放心,怕萬一有內傷,讓劉國松和胡家磊架着他走。眾人重新上路。
時間越來越晚,樹林里起風了,風漸漸密了。山風穿過一棵又一棵大樹,颳得嗚嗚的,好像大山頑皮的孩子在捉迷藏,又好像傳說中的山鬼在纏着眾人玩耍。
很冷。山裡夜晚降溫不少。
秦書牙齒有些打顫,她一聲不吭的箍緊顧默,從他身上獲取溫度維持體溫。手電筒光暈晃到一棵細小的樹,她定定的看着,小聲問顧默,「邊總,你知道那是什麼樹嗎?」
那棵小樹看着就是野生的,在林子里沒怎麼曬着太陽,長得營養不良,枝幹不到手腕粗,樹葉大片大片的。
顧默走過,就着手電筒光看了看鋸齒狀的樹葉。
秦書篤定顧默不知道。沒在林場泡過,很難知道這種少見的野生樹種。
顧默沉默片刻後,「青岡木。」
秦書些微詫異,「你知道?」
「啃不動青岡木啃泡沫。」顧默說著繼續朝前走。
這是川渝這片老人家喜歡說的俚語,意思是難做的事情做不下來,那就去做輕鬆的。
「青岡木幹了和金鋼一樣硬。」秦書趴在他背上小聲說。
她很喜歡青岡木,即使被人採伐、運走,切割,也永遠有着最硬的姿態,絕不輕易屈服。
顧默將她往上託了托,秦書搭着的手臂老實圈回顧默脖子上。
她手很涼。顧默加快了步子。
天越黑走得越慢,虧了有老林帶路,一行人磕磕絆絆終於在晚上十點多到達護林站。
李兵讓司機開夜車,他送小張去醫院檢查,顧默派了胡家磊同去。
老林帶着小林張羅晚飯,顧默和秦書換了乾淨衣服趕了過來,一起幫忙。林場條件有限,說是晚飯,不過是架起電磁爐將水燒開,把一大包麻辣燙佐料一股腦倒進去煮菜吃。
小林拿鍋鏟在鍋里攪了幾下,喊老林,「爸,可以下菜了。」
沒有蘸料,一行人將一大鍋亂煮的菜,風捲殘雲般吃完。
不管什麼菜都只在鍋里過了下,就被幾筷子瓜分殆盡。秦書吃了她吃過的最脆的藕和最脆的萵筍頭。
吃完飯,劉國松累得顧不上洗漱,回房倒頭就睡。
老林從灶台邊摸了瓶沒有標籤的散裝白酒,悉悉索索的從碗盤櫃里掏出個酒杯,給自己倒上一杯。
今天有些累,喝酒解乏。他一個人坐在桌邊,對着一桌子的杯盤狼藉,沉默的咂摸這糧食燒酒的滋味。
顧默拿了便攜泡腳桶和藥酒過來,廚房才能燒熱水,他燒上一鍋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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