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偏頭，好似並不在太在意。
他這種人有白頭髮再正常不過，無休止的熬夜，常年都在倒時差,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是非常人能理解的壓力。
他背負賀家復興重任時不過十八歲，肩膀稚嫩,滿腔熱血。
他回歸賀家當年榮耀只用十年不到,老謀深算,身體透支。
她喃喃，似不能接受：「怎麼會這樣呢？」
「你才三十不到。」
賀辰諾似乎被她的話逗笑了,也輕輕地笑了一聲：「你年輕。」
「就行了。」
跟賀辰諾鬢間的星點的白髮相比，沈靈靈確實年輕,黛色柔軟的發，清明濕潤的眼眸，光澤細膩的皮膚。
一切都是當初最美好的樣子。
她聽這句話,總有一種很難過的感覺。
他老了，她還年輕。
沈靈靈輕聲說：「還是一起老吧。」
說完從病床邊的椅子上站起來，賀辰諾腦子經過短暫的斷片外，猛地理解出這句話的深意，他眼中驚喜難以抑制，看着沈靈靈的背影——
「你……」
沈靈靈：「你在這兒別亂動，我去看看爺爺。」
她拉開門，見賀辰諾的目光緊隨着她，「我過會兒就回來。」
賀辰諾：「好。」
——
老爺子還沒有醒來，重症病房外面的監護室24小時有人看護。
孔樊東在這邊安排完事情，抬眼見她走過來，連忙迎上去：「沈靈靈小姐。」
昨天賀辰諾突然倒下，南山這邊瞬時亂成一團。
賀家樹大招風，位高引謗，尤其是N市那邊，當晚就頻頻有電話過來打探消息。
老爺子病重的消息瞞不住，一旦離世，短時間必然會引起不小的震動。
好在這些年賀辰諾已經全面掌管賀家，任何波動都捍衛不了他的繼承人地位，不過這種時候少不了有人惡意添堵。
沈靈靈見孔樊東欲言又止：「怎麼了？」
似乎是這幾天形成的默契，賀辰諾出事的這兩天，孔樊東習慣地將N市那邊的情況彙報給她。
「N市最近出了點事。」說到這件事，他眼睛裏透露一股嚴肅。
沈靈靈擰眉聽着：「你說。」
「有人故意散布老爺子的喪訊。」
沈靈靈：「什麼時候。」
孔樊東：「今早開始，N市，台州，還有賀家老宅那邊不少人打電話過來問了。」
沈靈靈咬牙：「哪個王八蛋造的謠！」
她在賀家待了八年，如何不這懂其中利害關係。老爺子是賀家鎮海神針，只要有他在，這些人興不起風浪。
他輩分高，聲望重，說一不二的性格，人人忌憚他。
可賀辰諾卻是現下各家繼承人里年紀最輕，輩分最小的。由於賀辰諾父親意外去世，賀辰諾直接跳過這一步，從老爺子手裡接管了賀家。
這一舉動引得賀家各些個旁支多年不滿。
現下老爺子撐不住，這些人按捺這麼些年，自然要起來攪作一番。
孔樊東：「具體誰撒布的，我還在查。」
沈靈靈最煩賀家那幫小人，當年老爺子帶她回賀家老宅拜年時，那些人明地里對她客客氣氣，暗地裡對她的出身說三道四。
不過是小康家庭出來的普通女孩，在那些人眼裡，倒是低下的連給賀家提鞋都不配似的。
老爺子明裡震懾過老宅賀家那幫人，多次承認沈靈靈的身份，不過那些人骨子裡看不起她，沈靈靈也就漸漸不太跟那邊往來。
現在又敢挑這種時候欺負過來，她還手軟什麼？
「還有件事……」
孔樊東：「先生手術的事情，不知被誰透露出去。」
「一聽先生病重，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過來了。」
沈靈靈：「過來？什麼意思。」
「做手術當天我就讓你封鎖消息，誰透露的？」
「我們的人沒有問題，醫院這邊魚龍混雜，不好說。」
孔樊東：「我會再把醫院的人徹查一下。」
沈靈靈搖頭：「精力暫時不用放在這上，已經被透露出去，他們肯定要過來一看。」
「只要賀辰諾還好好的，謠言不攻自破。」
孔樊東沒說話，靜靜地聽着。
沈靈靈：「老爺子這邊你來管，所有來探望的人，只要你覺得有問題，自行處理。」
「醫生所有的治療方案，必須由賀家醫生在場討論。進入重症監護室的醫生護士名單固定，不要讓新面孔混進來。」
南山醫院是一家私立高級醫院，相比於公立醫院有些事更好商量。
現階段能用錢解決的事情，應該都不算是事情了。
「那先生那邊……」他這兩天一直是兩頭忙，老爺子這邊他負責盯着，賀辰諾那邊也少不了他。
沈靈靈思索一番：「我來管。」
孔樊東微睜大的眼睛，絲毫不掩驚訝：「你……」
沈靈靈之前對賀家避如蛇蠍，對賀辰諾更是心堅如磐，冷漠的沒太多感情。
她願意過來管事，孔樊東心裏的意外可想而知。
沈靈靈沒聽出他語氣里的深意，皺眉思索一番：「你要是信不過去我，派個得力的人手過來。」
「賀家有些事我了解不深，需要人。」
孔樊東哪裡是信不過她，這種時候更是巴不得他留在這裡。
腦海里思索片刻，徵詢：「劉栗怎麼樣？」
沈靈靈：「劉栗？」
孔樊東解釋：「是賀家新任管家，你還沒見過。」
她見沒見過不要緊，只要孔樊東信得過就行：「就他。」
——
劉栗被調到賀家做管家之後，一直鬱郁不得志。
他原本被孔樊東當接班人栽培，一直跟在他手裡做事。去年有天突然被從外面調進來，本以為進入賀家，離老闆更近，以後更有作為。
哪知管家就是個管家，老闆常年不在家，賀家別墅里空的能開派對。
劉栗成天養花種草，提前退休。
對了，讓他養花這活兒是老闆親自叫他去書房吩咐的，說叫他養的那幾盆花比賀家別墅里東西加起來都珍貴。
嚇得劉栗簡直把那幾株花當成親兒子。
這天接到孔樊東電話時，劉栗忍不住一頓抱怨：「師傅，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孔樊東點了根煙：「賀家有什麼情況？」
劉栗也聽到一些風風雨雨的傳聞，「除了電話比以往多了，沒其他特別的。」
孔樊東：「嗯。」
劉栗：「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孔樊東沒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想不想過來？」
劉栗瞬間精神起來，沒絲毫猶豫：「想。」
孔樊東輕呵了一聲，一臉「就知道你小子」的意思：「今晚過來。」
劉栗掛了電話，彷彿接了個從天上掉下的餡餅兒，飄飄忽忽。
——
晚上，賀辰諾輸完液，孔樊東進來跟他彙報工作上的事情。
賀辰諾雖然氣色不太好，但精神顯然明爍了些。
眉間那抹郁色散開後，病房裡的氣壓都沒那麼沉重。
他剛動完手術，醫生說麻醉過後，傷口會很疼，需要卧床一兩天。
結果沈靈靈出去看了一遭老爺子，回來後，見賀辰諾已經坐起來。
特助在他病床上支起一個電腦桌，賀辰諾帶着眼鏡在處理郵件。
沈靈靈：「……」
這人就該發他個五一勞模的大紅花戴着。
孔樊東進來把工作簡單說完，都不是什麼大事，又說了將劉管家調過來的事情。
一聽是那個管家，賀辰諾皺起眉：「怎麼是他？」
不怪賀辰諾對劉管家印象不好，他現在對「管家」這兩個字有點排斥。
還在路上長途跋涉的劉栗還沒到，就被老闆打上不合格標籤。
孔樊東見賀辰諾不同意，正想着換人選。
坐在一旁的沈靈靈突然出聲：「你是不喜歡劉栗這個人呀，還是不喜歡他是個管家呀？」
果然，一針見血。賀辰諾不說話了。
孔樊東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劉栗老跟他說老闆是不是對他有什麼意見。
照這話，還真的有意見。
沈靈靈：「人家名叫劉栗，又不叫劉管家。」
賀辰諾哼了一聲：「都不喜歡。」
沈靈靈：「……」
不過，最後劉栗的特助身份還是任命下來了。
晚上九點多，賀辰諾處理完公務，沈靈靈又去樓下看了一次老爺子。
踩着月光回來時，聽到醫院外面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鞭炮聲，想起從賀辰諾出事到現在還沒給沈昌明打電話。
沈昌明很快接通電話，問她這邊情況如何。
沈靈靈說了老爺子情況後，沈昌明又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爸爸，我可能要再待一段時間回去。」
沈昌明很不同意，他以為沈靈靈是因為老爺子的事情：「靈靈，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老爺子病重，爸爸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已經待在四天。」
「爸爸相信老爺子已經感受到你的心意了。」
沈靈靈：「不是因為這個。」
她深吸一口氣，跟沈昌明解釋其中的複雜：「老爺子病危，賀辰諾昨天胃出血，做了個手術。現在賀家老宅的各家旁系，台州賀辰諾舅舅那邊，還有N市眾多人都知道了，現下都往這邊趕。」
她三兩句話，沈昌明便明白她的意思。
「你想好了？」
「一定要蹚這趟水？」
沈靈靈：「嗯。」
沈昌明嘆了口氣：「靈靈，你不要衝動。」
「這次可不像以往。」
「這種時候你站在賀辰諾旁邊……以後，可就再也脫不開這個身份了。」
沈靈靈明白他的意思，這種時候她決定站在賀辰諾身邊，無疑是以賀辰諾未婚妻身份行事。
甚至連女朋都不能自稱。
只能是未婚妻。
沈昌明：「你不要犯糊塗，趁現在還來得及。」
沈靈靈：「爸爸，我很清醒。」
沈昌明忍了忍，還是怒了：「你清醒什麼？賀辰諾還有賀家人敢對你一次，就敢對你第二次。」
「他賀家哪個不是虎狼，你以為以賀辰諾未婚妻身份就能應付得了？」
「再說他賀辰諾行事橫霸，不擇手段，要是回去了，你以為你還能離開第二次？」
「當初拒婚的是你，現在和好的也是你，你讓當初那些人怎麼你？」
「你這是輕賤你自己！」
沈靈靈低着頭，「爸爸，我問過自己了。
「能狠心得下，可我一定會後悔的。」
沈昌明：「你去看老爺子，是你孝心，若這種時候你還跟賀家綁在一起，爸爸絕對不同意。」
「爸，你說我糊塗也好，說我輕賤也好。」
「一碼歸一碼，我留在這裡不代表就是回頭，不代表我就要向賀辰諾妥協。」
「你這還不叫妥協？賀辰諾那狼子野心，霸佔了你八年，你好不容易出國了。」
「現在又為了這種事留下來。」
「他小子詭計多，仗你善良，一次又一次地玩這些攻心計。」
「我要去打斷那兔崽子的腿」
「爸！」沈靈靈抬高聲音，打斷他的話。
沈昌明說話太重，沈靈靈又急又氣，卻捨不得傷他的心：「您別說了。」
沈昌明：「你不要把賀家人想的太簡單，尤其是賀辰諾，那小子詭計多端，心眼壞的冒煙，手段多到五花八門……」
猝不及防地，沈靈靈手裡握着的手機騰空而起，被人抽走。
賀辰諾被孔樊東扶着，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這些話也不知道聽到多少。
只見他拿起電話，沉聲道：「叔叔，我是賀辰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