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寧謝瞻》[沈棠寧謝瞻] - 第8章

沒多會兒探出個腦袋來。
「呀,這命可真夠大的,居然還活着?」
沈棠寧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是誰,只能瞧見他身上蓑衣。
她連忙哀求:「這位壯士,我是宋國公府的二小姐,鋮王妃是我姨母,我伯父是中書侍郎宋鴻,求壯士救救我,我府中必有厚報。」
她一張嘴雨水就混着血淌進嘴裏,嗆得她身子搖晃。
上頭的人驚訝:「主子,是宋國公府的小娘子。」
「宋家的人?」
先前那人聲音如玉石輕擊,「帶上來。」
「是。」
斜坡上那人領命縱身而下,本就鬆動的碎石因他撲簌直落。
沈棠寧嚇得慌忙閉眼,手中搖晃驚叫着掉下去時,被人用力抓着就拎起來轉身便朝上躍去。
那人輕功極好,轉瞬便到了實處,待到腳踏實地站在雪林之中確信自己得救了時,沈棠寧雙膝一軟就跪坐在地上。
她眼膜上覆著血,眼前一切都是泛着鮮紅,抬頭便朝着眼前的馬車說道:「多謝壯士相救……」
「壯士?」
雕紋銅壁赤木,窗牖探出支手來。
沈棠寧看到那帘子掀開後露出眉鬢刀裁,崖岸清雋的側臉,瞳孔猛縮神情獃滯。
血紅的天,血紅的地,血紅的車輿。
還有。
謝瞻…
沈棠寧臉上瞬間慘白,怎麼都沒想到救她的會是謝瞻的人。
謝瞻本是內侍監出身,是宮中宦官之首,因得安帝寵幸掌管京畿軍馬大權,手中握着人人皆懼的黑甲衛,專門替安帝剷除朝中懷有異己之人。
凡被他盯上的從無好下場,死於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幾。
朝堂上下人人視他為奸佞閹黨,可奈何他權柄滔天,哪怕皇親權貴見他時也得低頭喚一句「蕭督主」。
謝瞻為人冷戾,手段狠毒,無親無故沒半點牽絆,可上一世他卻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宋姝蘭最大的依仗。
沈棠寧臉色慘白地死死垂着頭,想起她被宋家關起來的那些年,偶爾聽看守她的人閑談說起的事情。
他們說,蕭督主認了宋姝蘭為義妹。
他們說,蕭督主頗為照拂這個妹妹。
有謝瞻震懾,無人敢輕視宋姝蘭。
京中人人都因為這層身份將宋姝蘭捧了起來,哪怕這個外室女明面上只擔著庶女的名頭,卻過得比公主還要尊貴。
沈棠寧永遠都記得她在䧿山上摔下斷崖毀了臉後,因為「嫉恨」宋姝蘭,被宋家人困在府里多年,宋姝蘭卻嫁給了她青梅竹馬訂親多年的陸執年。
他們成婚那日,她好不謝易趁着混亂逃了出來,卻在門前撞上了站在自家兄長宋瑾修面前,一身鶴氅的謝瞻。
「她是?」謝瞻神色冷漠。
她的長兄宋瑾修滿臉嫌惡:「府里的瘋子,驚擾了督主。」
「既是瘋子,就看管好了。」只一句話,她被強行抓了回去。
那天夜裡她就被人活活勒死在了屋裡,死前只聽到身後那人陰森道,
「誰讓你去驚擾你不該驚擾的人。」
……
白綾絞斷脖頸的窒息讓她呼吸急促起來,她彷彿看到自己歪着頭顱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沈棠寧倉惶想朝後縮,卻冷不防撞上滄浪的腿。
滄浪見小姑娘凍得臉色慘白,撿起傘朝她斜了幾分:「宋小娘子沒事吧?這麼大的雨,這地方又偏僻難行,宋小娘子怎麼一個人來了此處?」
沈棠寧垂眼遮住驚慌:「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是隨兄長去靈雲寺上香。」
「上香?」滄浪驚訝,「這裡離靈雲寺可遠着呢。」
沈棠寧害怕謝瞻,也不知道他跟宋姝蘭此時是否已經有了牽扯。
她不敢提宋姝蘭的不是,只小心翼翼措辭:「我兄長他們有急事先回京了,讓我留在寺中晚些來接我,是我任性跟了出來才迷了方向……」
「說謊。」
馬車上的人冷淡開口,「上香有官道,下山亦有,國公府女郎出行僕役成群,就算任性離寺,也斷不會獨自馭馬到了這裡。」
「我……」棠寧瑟縮。
「是誰派你來的。」
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會上䧿山祭拜,這女子說是去雲泉寺,走的卻是他上下山的小路。
他近來在查一些往事,攸關京中幾大世家的利益,也觸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腳。
他與那些人朝中爭鋒多年,狗急跳牆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沒有。
是誰家探了他的行蹤,以宋家女郎的名目過來,想要兵行險招近他的身?
謝瞻眸色冷戾:「老實招了,留全屍。」
沈棠寧頓時驚慌:「我真的是宋氏女,我沒有騙貴人,我只是一時迷路才到了這裡……」
謝瞻垂眸看着地上嚇得發抖的小姑娘。
稚嫩如花苞的臉上滿是刮傷,一雙杏眼哭起來時紅彤彤的沁血,蜷縮成一團像極了受傷的小獸,他卻毫無憐憫,「殺了。」
「小白眼兒狼,想害我家主子?」
剛才還滿臉關切的滄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
被勒死那瞬間的恐懼襲上心頭,沈棠寧伸手抓住車轅撲騰在地:「督主饒命!」
「哦?」
車輿上似是冷笑,謝瞻居高臨下,「不裝不識得本督了?」
明明只是輕飄飄一句,棠寧卻覺得下一瞬就會被扒了皮:「我無意欺瞞督主,只是剛開始沒認出您……」
「現在認出來了。」
「我…」
沈棠寧頭皮發麻。
謝瞻輕笑了聲:「怎麼,怕本督?」
他褪去戾氣像是脾氣極好的人,可棠寧卻是喉間繃緊:「沒有,我只是聽人說督主喜靜。」
「哪兒來的謬言。」
謝瞻像是聽到什麼有意思的話,撐在窗牖邊薄唇輕翹,
「本督最喜歡熱鬧,特別是活剝人皮時,血肉翻滾混着求饒的慘叫,悅耳動聽至極,那皮子自頭頂而下,一整張剝下來,甚美。」
「……」
見她血色全無,謝瞻哂了聲,眉眼驟冷,
「把她扔下去。」

第2章殺她就殺她,憑什麼說她丑?
沈棠寧怎麼都沒想到謝瞻說翻臉就翻臉,上一刻還言笑晏晏,下一刻就要她的命。
被拽着胳膊拎起來時恍覺大禍臨頭,沈棠寧竭力想要冷靜下來。
她還不能死,她還沒讓宋家罪有應得,沒問清楚他們為什麼那麼對她。
她死死抓着車轅整個身子撕扯着疼:
「蕭督主,我沒騙您,我真的是剛剛才認出您,我以前只在宮中見過您一面,與您並不相熟,才會一時沒認出您身份。」
「我不是壞人,我是真的迷了路,今天是我母親冥誕,靈雲寺上下都是見過我的……」
女孩兒被拖拽着離開,不住抓着地面求饒。
最初她還能冷靜辯解,大喊着讓他去求證,可後來大概見他冷性,漸漸崩潰嚎啕。
雨霧煞眼,瓢潑濺起亂泥。
謝瞻抬眼淡漠看着,神色疏冷疲懶。
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顎,那眼中漫出淡淡染霜的靡色。
直到滄浪將人拖到崖邊,扯着要將她摔下去時,女孩兒身上裹滿泥漿的毳毛斗篷掛落開來,一截紅繩突然從她頸間墜了出來。
「慢着。」
沈棠寧死死拽着手邊斷枝泣不成聲。
謝瞻微眯着眼撐傘走到崖邊,蹲身捏着她頸間紅繩用力一扯,便將那繩連帶着下面掛着的半截斷玉握在手裡。
那玉顏色灰青,不似明玉通透,似蛇尾斬斷後形狀更是奇怪。
玉身是疏密不一的陰線,間或還摻雜着隱起的蟠虺紋。
「這玉是何處得來?」
謝瞻目光垂落,眼尾凌厲刺人。
棠寧淚眼朦朧:「我……我自小就戴着…」
謝瞻眯眼:「自小?」
棠寧哭得鼻眼通紅,見過男人狠辣後不敢說謊:
「我小時候這玉就掛在我頸上,阿娘說是對我很好的一個姨母送給我的,她說這是她最珍貴的遺物,讓我貼身戴着,還叮囑我不能交給任何人。」
手中斷枝在雨中搖晃,她哭得一塌糊塗,
「我……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沒有騙你,你相信我……我…」
啊!!
斷木支撐不住,攸地朝下掉落,沈棠寧整個人尖叫着墜了下去。
就當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時,卻被一隻大手抓住胳膊拎了上來。
身子跌進染了霜寒的懷裡,有人掐着她下巴。
謝瞻仔細瞧着手裡那張滿是泥漿混着血的臉,腦子裡卻是很久以前,那跟在他屁股後面,圓乎乎胖嘟嘟,跟只湯糰粉子似的又嬌又軟的小孩兒模樣。
「怎的,這麼丑了?」
沈棠寧被掐得臉生疼,渾身泥水混着血腥嗆得她喘不過氣。
身前的人漆發如雲,狐裘連毛邊都沒濕,她卻狼狽得像是連毛都沒褪,被人摁在水裡翻滾了幾次的落湯雞。
險死還生的驚恐,重生後來不及慶幸的惶惶,還有上一世受盡委屈被絞死的不甘和恐懼,都在謝瞻滿是嫌棄的一句「丑」後再也壓抑不住。
死就死,憑什麼要說她丑?!
她眼中徹底紅了,一把推開謝瞻,
「我丑怎麼了,我丑吃你家米糧了,我丑想要礙你眼了?」
棠寧怒吼,「我只是誤入這裡,我只不過是走錯了路而已……」
「你權傾朝野殺人如取樂,你隨便就能定人生死,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得罪過你,你不想救我任我摔下去死了就好,為什麼要救我起來又把我推下去,為什麼要一再地戲弄我……」
「我做錯了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
驚懼和不安讓她幾乎忘了眼前人是誰,沈棠寧眼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