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檸同在醫院的事情，除了裴軍，沒人知道。

小蝴蝶沒有搶救過來那會兒，她昏倒兩次，第二次醒來後，態度非常堅決，她要做手術。

沈以檸找到裴母，跟裴母說的時候，裴母死活都不願意，說：「宜之，你不能這麼做。」

沈以檸說：「您也是個母親，您應該懂我的心情。」

「你如今的身體狀況，也不合適，醫院不會給你做的。宜之，你不要犯傻，小蝴蝶還有機會找配型，可你的身體狀況太差了，你不要命了？」
沈以檸固執而又溫和的說：「這是在國外，我有足夠的錢，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孩子是我生下來的，是我害她受這樣的苦，我應該補償她。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的，我死了，也沒什麼。」

沈以檸看似溫溫和和，可是意見大，裴母不可能勸得動她，她做的決定，從不回頭。

手術挺危險，她沒抱什麼希望活着，想了想，跟裴母說：「別告訴秦縝。」

「他總該知道，你也沒那麼絕情。」裴母道。

「這是補償孩子的，跟他無關，我不是償還他什麼。別到時候我活不下來，他還得一輩子記着我。裴太太，我跟他，界限得劃清楚，你別瞎摻和打亂了。」她分明恨裴家，一句阿姨也不願意叫，疏離的只肯叫她裴太太。

這一場手術，沈以檸確實傷的很重，隔天她就轉了院，去了更好的地方，吊著命。這一弔，大半年。她無數次昏死過去，彷彿到了生命盡頭，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道白光閃着。

醫生都說，她活不了多久的。這就是耗着，續着命，在本就身體狀況不行的情況下，做配型手術，簡直是在找死。

同時醫生也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這麼沒有醫德的醫院，見錢眼開到這種地步。

沈以檸當時跟裴軍說，如果她死了，他就帶着她的骨灰回國，埋在林橫山附近，活着她為了另一位父親盡心儘力，死後她想償還林橫山的債。

裴軍說你是我見過最累的人。活着就一直在還債，死後卻依舊不肯放過自己。你這一輩子，從來就沒有替自己打算過一回。

可沈以檸的生命太頑強了，就跟當初，她奇蹟般的生下了小蝴蝶，也奇蹟般的活了下來，只是身體依舊很差。

沈以檸在身體稍微恢復了一些之後，就去偷偷看了一次小蝴蝶。小小的孩子，留着光頭，坐在病床上，認真的讀着書，讀的是白居易的古詩。

小蝴蝶的咬字清晰，但很虛弱，彷彿感同身受的讀者：

「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光哭聲苦……」

……

「媽媽，你怎麼哭了。」小蝴蝶不明所以的看着沈以檸，小心翼翼的把她臉上的淚水給撫去了。

「在想小蝴蝶沒有媽媽陪着，應該很難過。」

「不難過的。」她心疼的親親沈以檸，「媽媽現在在，小蝴蝶很滿意了。」

沈以檸收了情緒，帶着小蝴蝶刷完牙，洗好臉，小蝴蝶識字早，認識的字也多，三四歲就能看懂簡單的童話故事了，她看了會兒書，然後趴在沈以檸懷裡睡著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秦縝過來了，他的狀態不太好，眼底泛青，並沒有睡好。沈以檸以為他是來帶孩子的，說：「這段時間你狀態不好，小蝴蝶交給你我不放心，孩子最近留我這。」

秦縝也沒有反駁。

林英芝不知道他來做什麼，但還是留他吃了早飯。秦縝吃的也不多，之後便躺在林家的沙發上睡著了，小蝴蝶圍着秦縝轉了幾圈，看看沈以檸，沒有上前打擾他。

而秦縝睡醒一覺之後，拿了外套就走了。

沈以檸想，裴家沒了，秦縝如今是沒有家的，所以他找不到避風港，他本能的尋找小蝴蝶在的地方，而他的狀態又帶不了孩子，所以才來林家待上一小會兒。

往後幾天，秦縝或多或少都往林家跑一趟，要不蹭個飯，要不坐一會兒，但他不主動跟林家的任何人交流，林英芝跟葉晨曦也不主動跟他說話，所以他在林家，幾乎是一種啞巴的狀態。

只有小蝴蝶，會主動上去跟他說話。偶爾親親他，抱抱他，撒撒嬌。

至於沈以檸，她跟秦縝，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她關心，他指不定還要覺得她又在算計什麼。本身屈琳琅分手這事，他就怪在她身上，她跟他無話可說。

有一次前腳秦縝剛來，後腳裴軍跟王勵肆就到了，兩人看見秦縝，臉上的笑容就都消失了。

葉晨曦說：「裴軍跟王總是我喊過來的，他們談完事，正好來家裡吃個飯。」

沈以檸今天正好打算下廚，聞言也沒有多說什麼，王勵肆跟裴軍聊了一會兒，就起身往廚房走去了。

秦縝跟裴軍雙方無言，小蝴蝶獨自坐在地毯上玩着，她口渴了，喊了一句要喝水。秦縝便站了起來，林家他當年來過無數次，無比熟悉，走到廚房門口時，聽見王勵肆問：「秦縝怎麼在這兒？你讓他過來的？」

沈以檸說：「他這幾天都過來，來看小蝴蝶的，我總不能趕他走。」

秦縝在門口低着頭站了半天，才進去拿了杯子。王勵肆見他進來，倒是沒有再開口，低頭幫沈以檸切菜。

沈以檸略有意外：「你會做飯？」

王勵肆嘴角翹了起來，道：「林小姐這是看不起誰？」

「公子哥里，廚藝好的少之又少。」

「我正好是那個例外。」

秦縝非常安靜，沒有插一句話，這幾天他本事也話少，拿了杯子就往外走。

吃飯的時候，王勵肆也有心跟沈以檸搭話，他這人就是這樣，想說話的時候絕對熱情。之前有多避着沈以檸，現在就有多話多。

男生話多，討好的開始。

只有秦縝很安靜。

往後一天，秦縝就沒有再過來了。

一直到周五，他才再次出現，主動道：「往後幾天我休息，小蝴蝶我打算帶回去。」

沈以檸直接拒絕了，她說：「你最近照顧不好孩子。」

秦縝蹙眉道：「我能。」

「你不能。」沈以檸道，「在我不放心把小蝴蝶交給你的時候，你說什麼也無濟於事。」

秦縝沉默良久，道：「我總來，你也很煩。我帶小蝴蝶回去，就不會再來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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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以檸其實也覺得秦縝總來林家不合適。

沒有人發現還好，如果有人看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

更何況，他因為屈琳琅傷心難過，走出來需要時間，那是他的事。

沈以檸也沒有否認，他打擾了她。因為確實影響到了她的生活。她說：「你帶小蝴蝶回去可以，每天兩個小時，時間到了，我去帶人。」

秦縝的情緒就不太穩定了，帶着冷意道：「小蝴蝶是我的女兒，跟我回家天經地義，連這也要受你的擺布？我要帶她回去，你又能怎麼樣？」

沈以檸只是看着他，語氣越發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