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成安》[銅雀成安] - 第7章

我見徐晝的第一面,才知道這世上,當真有如同玉一般雕琢的人。
於是心裏難免有些埋怨女媧娘娘,倘若捏我的時候,有半分捏徐晝時的認真,那該多好?
身邊的管家小心翼翼地介紹我:「少爺,這就是徐氏集團資助的小姑娘,叫薛春。」
彼時正是冬天,但有暖氣的別墅里熱乎得就像是春天。
我套着厚厚的棉服,有些暈乎乎的,瞧人都有好幾個影子。
坐在沙發上玉人一般的小男孩,向著我微微一笑時,我這才恍然發覺,原來面前的當真是個活生生的人。
比起我,他穿得很是單薄,白色的裡衣,黑色的外褂,渾身上下清凌凌的。
只手腕上一條手串,上面似乎是刻了人,但又不像是人,看着只覺得猙獰。
後來我問起徐晝,徐晝微微笑了笑,告訴我這是刻的鐘馗和玄陰四象。
只是年紀還小的我自然不知道這手串上是什麼,竟一時間有些害怕,即便小男孩長得再好看,也扒拉着管家的衣服不出去。
小男孩從沙發上下來,唇殷紅得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聽說你圍棋下得很好。」
這是徐晝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聽說你爸媽死了。」
這是徐晝和我說的第二句話。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強忍着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
我幾乎是嚎啕大哭,慌得身旁的管家急忙安慰,說什麼不是死了,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小時候的我雖然對死亡沒有什麼明確的定義,但是也知道,或許從此之後,我便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就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像是什麼也沒有做過一般,微微彎着眼看我笑。
他一張口,明明是糯糯軟軟的聲音,卻絲毫沒有這個年紀應當有的天真。
「管家,這些話你怎麼又說出來騙人?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怎麼會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呢?」
管家無奈地嘆氣,他看看還在抽泣的我,又看看身邊的徐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小玉人,上下打量了眼我,有些嫌棄地擰了擰眉:
「管家說你已經六歲了,和我同歲,那怎麼這麼愛哭?」
我含着眼淚盯着他,覺得面前的小男孩真是討厭極了。
「你是什麼時候生的?」小玉人問。
「三月。」
「哦。」徐晝無聊地收回視線,「怪不得叫薛春,春天生的叫薛春,夏天生的,你就得叫薛夏了嗎?」
他這話實在沒道理,但當時的我也的確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抹着眼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以後就是我的寵物了。」
徐晝重新坐回沙發上去,他支着下巴看我,露出的手腕,如白玉一樣,手串上猙獰的臉,便像是恐嚇一般望着我。
他的語調很平常。
管家知道他的脾性,忙道:「少爺,薛春小姐是人,怎麼能當寵物呢?」
於是小時候還算聽得進一些話的徐晝,頷首,抬起那張白嫩的臉蛋,微笑:
「也是。既然如此,以後你就是我女兒了。」
「少爺,她和您同歲,怎麼會是您女……」
這回嚇得管家更是支支吾吾,他怎麼也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這也太荒唐了少爺,您可以把她看成您的朋友、玩伴……」
「我比她大三個月。」徐晝瞥了眼他,不為所動,並開始饒有興趣起來,「我養過魚、養過貓、養過狗,那人為什麼養不得?」
我的哭聲此時已經停下,有些懵懂地看着他:「那你的魚,你的貓,你的狗,去哪了?」
小男孩淺笑着看向我,他轉了轉手上的珠子,聲音很輕:
「都死了呀。」
2
在我人生的前六年中,我從未見過比徐晝還要漂亮的男孩子,但也從未見過比徐晝脾氣還要古怪的人。
他是徐氏唯一的繼承人,自出生起使用的東西便永遠都是最好的。
管家、傭人、司機等數十個人,是專門為這位小少爺服務的。
所有人的二十四個小時里,只要徐晝需要,他們便都得圍着徐晝團團轉。
而在我的印象中,幾乎所有的孩子都畏懼父母,包括我。但徐晝偏不,對於難得回一趟別墅的徐家夫婦,十次有一次他才會勉強撐起笑臉。
他對待徐家夫婦的態度,和對待傭人管家一樣,並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在我看來,徐晝的爸爸媽媽實在是脾氣好得過了頭。
他們像是工作一樣,兢兢業業地對待着這位「小祖宗」,沒有什麼事也是決計不會回來的。
於是六歲的徐晝的樂子,便只剩下一項——
折磨我。
 
我小時候為了起來看棋譜,起得已經算很早。
但徐晝自從比我起晚了半個小時之後,他便永遠都在太陽升起之前睜眼。
每當鬧鐘還沒有響起的時候,敲門聲便會一聲又一聲地將我從夢中驚醒。
徐晝敲門很有規律,單指三下,一輕兩重。
我給他開了門,他興緻勃勃地走進來,身後還跟着端了匣子的傭人。
「薛春,今天你想扎什麼頭髮?」
他向著身後的人點了點頭,傭人打開匣子,露出裏面的一堆髮飾。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