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成安》[銅雀成安] - 第8章

而在這冬轉春之際,櫻花已於夜晚悄然綻放。
這裡是寺廟,離市區有些距離,所以連人聲都隔得很遠。
萬家燈火,此處並非我故鄉。
但我的故鄉,到底是千里之外的南城,還是回憶中失去父母的北城呢?
花瓣墜落,我的腳步慢慢放緩。
只是不知何時,與花瓣一同落下的,變成了一滴接着一滴的雨水。
剛開始,我還以為自己哭了,但很快頭髮也漸漸地**,我這才清醒過來。
在這場雨中,我或許真的哭了,但也或許……只是雨珠。
H國如今仍舊保留着電話亭。
我有些氣喘吁吁地跑進紅色的電話亭,雨水從頭髮一直滴進衣服之中。
玻璃面上,少女眼眶泛紅、神情狼狽。
「好像一隻落湯雞。」
看着玻璃中的人,我彎了彎眼,忽然笑出聲來。
好狼狽啊。
薛春。
 
十一歲在北城走丟的薛春,心無旁騖地和小賣鋪的店主下棋。
十六歲在H國淋成落湯雞的薛春,狼狽地掏出口袋中的硬幣想要撥通電話,卻發現電話亭只能刷卡。
而電話亭外,雨聲逐漸變大,於是黑夜、櫻花,都統統被雨水所吞沒。
至此,整個世界便似乎只剩下一個我,一個孤零零站在電話亭內的我。
手上濕漉漉,硬幣濕漉漉。這種難言的、不該出現的委屈襲上心頭,我吸了吸鼻子,眼淚卻已經掉了下來。
所以為什麼要和徐晝生氣?
所以為什麼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電話亭內,我一邊哭,一邊用硬幣當圍棋下。
 
不知過去了多久,就在雨聲都快與世界融為一體的時候,電話亭的玻璃上,倒映出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我捏着硬幣,怔怔地抬起頭——
紅櫻如流螢,墜入夜色的湖水。
而電話亭外,那人撐着竹傘,亭亭風致,扶松映雪。
21
電話亭外,細雨如梭,就連少年的眉眼都變得有些模糊,
遠山細流,黛柳煙雲。
盈盈之間,他握着竹傘的手指纖細如玉,因為用了力,便顯露出淺淺的筋骨來。
不知是他和我沒有說話,還是玻璃的隔音很好。
在這片葉落無聲的氛圍中,我直起身,緊緊捏住了手中的硬幣。
頭髮上的水珠滴落下來,於是我的臉頰便顯得越發滾燙。
或許是因為溫度,或許是因為這麼大了還發脾氣。
即便遲鈍如我,也感受到了這種詭異的氣氛。
我張了張嘴,正抬了頭要說話。
隔着一道玻璃的徐晝,便在這時忽然又上前了一步。
他一手支着竹傘,一手拉住了電話亭的把手,正要進來。
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我慌忙拉住亭內的把手。
但徐晝畢竟力氣大些,門便還是露出了一道縫隙。
「……」他的視線先是停在我拉着把手的手上,而後又定在我的臉上。
半晌,徐晝輕輕嘆了口氣:
「既然在電話亭,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回寺廟,這裡我沒你熟,你看現在多晚了。」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臉便一下子紅了起來,支支吾吾地說:「電話亭要卡。」
「我只有硬幣。」
我鬆開拉着門的手,而後攤開,露出手掌心的硬幣。
徐晝本神情淡淡,此刻聽見我的話,卻是不由彎了彎唇。
他也向著我攤開手掌。
我愣了愣,看看自己手心的硬幣,又看看他,隨後將這些硬幣都放在了徐晝的手心上。
但就在我的手指剛剛觸碰到他的手掌時,徐晝忽然便收起了手指。
這樣一來……
硬幣,包括我的手指,便全都在徐晝的手心裏了。
我驚地抬眼看他,下意識地喊了聲徐晝。
徐晝仍舊靜靜地撐着傘,一動不動地看着我——
徐晝的手好冰。
不管是手指,還是手掌心。
我立時反應過來,想要收回手。
但徐晝已經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看着我,他慢慢開口說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什麼?」
「已經過了零點了。」
「明明——」
我看了一眼外邊。
雨仍舊在下,天色深沉。
 
「三月六日驚蟄,是你的生日。」
伴着雨聲,徐晝的聲音宛若嘆息:
「生日快樂,囡囡。」
 
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徐晝的手掌好熱。
幾乎滾燙。
我縮了縮手指,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徐晝手腕那冰涼的玄陰四象,隨着他的動作,微微垂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明明是冰涼的……
我的心,卻跳動得從未有過的快。
耳邊,雨聲依舊。
握着我手的徐晝,突然稍一用力,我整個人便往前跌了幾步,幾乎要撲倒在他的懷裡。
徐晝的懷中,是淡淡的線香味。
還有……
若有似無的清澈的雨水和櫻花的味道。
竹傘的傘面,向著我的方向側了側。
我低着頭,茫然而不知所措。
 
「把硬幣給我的話,就幫你實現生日願望。」
看不清神色的徐晝,聲音輕輕地響起。
我動了動手指。
他仍舊握得很緊。
「乖囡,想一想生日願望。」
 
雨水啊雨水,在視線中墜落。
我望見一地散落的紅櫻。
如果沒有下雨,櫻花尚在枝頭。
但,沒有如果。
「我想留在這裡……一段時間。」
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而徐晝,只是在沉默片刻後,緩緩鬆開了本握住我的手指。
 
我沒有抬頭,我沒有看徐晝。
而徐晝呢?
他有沒有看我?
 
「……好。」
最後,他的應答,融於雨聲。
22
三年時間,從H國到R國,徐晝沒有再來看過我,而我除了比賽,也基本沒有回過國。
我與他的聯繫,似乎便只剩下聊天頁面中,每日徐晝發來的天氣。
晴天、雨天、雪天……
那一晚我的生日願望,他的確實現了。
但我和徐晝,三年間,就像是看不見的結一樣,誰也沒有去解開,便也不會相見。
第二年的時候,宋啟元也決定出國,和我一起進行訓練。
對於圍棋,各國的訓練手法都並不一樣。
比如R國注重守拙,是很適合我的補牢之法,但對宋啟元而言就作用不大。
於是宋啟元便也就提前回了國。
 
而在我過完十九歲的生日時,我擊敗了春蘭杯的第一、二輪比賽的對手,成功晉級八強戰——
春蘭杯的八強戰會在今年十一月舉行。
由此,九月份的時候,我決定結束國外的訓練,回到國內。
回國的事情我是在坐上飛機之前同徐晝和老師說了聲。
等到下飛機的時候,我有些吃力地拎着行李箱,一抬頭,便瞧見熟悉的人影。
「你應該提前說的。」
說話的人向我走過來,他有些氣喘吁吁的樣子。
我愣了愣,笑了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宋啟元已彎下腰,接過我手中的箱子。
只是半年多沒有見他,宋啟元卻仍變化很多。
學圍棋的人常年待在室內,很少陽光照射,便也有些缺乏運動。
但宋啟元雖皮膚白皙,但身形卻很是高大。
而他那小時候便格外俊挺的五官,現如今顯得更為輪廓鮮明,這便會使得宋啟元看人時,給人一種極為深邃專註的感覺。
只是宋啟元常常不苟言笑。
「正好順路。」
他拉着箱子,轉頭看我,「走吧,車停在外面。」
這麼近的距離,我這時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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