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嫣蘇鈺》[謝雲嫣蘇鈺] - 第4章

  謝雲嫣根本就沒聽她的話,自顧自地抬腿就離開了這間滿是塵土的小屋。
雖然謝雲嫣今日的行徑又瘋又狠,氣場強大的讓她兩股戰戰,可就這麼讓她耍了一通威風就走,趙氏如何甘心。
面容扭曲,趙氏摩挲着從旁邊拿起一塊硬物,悄悄舉起。
「我今日為開夜晚出城的條子,曾去京兆拜訪,說了我要來靖國公府送藥方。」
謝雲嫣像是背後長眼睛了一樣,開口說,「我若是不知所蹤或是受了傷,你覺得京兆會先來調查哪裡?」
趙氏心頭一抖,動作停了下來,正要說些什麼。
謝雲嫣清凌的聲音再次響起:「說起來,今日在京兆處聽見了一件稀罕事,靖國公府長子,蘇鈺蘇公子,從自家莊子回城的路上被賊人埋伏,身受重傷後下落不明。」
「京兆正搜集人手,四處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壞了,此時絕對不能讓蘇鈺回來礙事。
趙氏眉頭緊皺,開始思索要怎麼應付。
再回過神來,謝雲嫣已經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確保蘇鈺已死,京兆也查不到他們母子身上。
至於謝雲嫣,等到邵菀帶人來將靖國公治好,她就會徹底成為一個笑話,之後邵家和黎兒聯手,趁機而入,必定能奪走謝家產業。
到那時,她肯定會哭天喊地,甚至跪地磕頭,只求靖國公府施捨活路。
趙氏面色來回變換數次,這才順了順頭髮,理好了凌亂的髮髻,扭着腰往主屋走去。
隱藏在暗處的謝雲嫣將一切盡收眼底,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翩然而去。
出門時,刻意讓一輛奢華馬車前的跟車婆子看到自己,翻身上馬。果然聽見那個婆子向門房打聽,謝家大小姐來國公府做什麼。
打馬前行,謝雲嫣心情終於鬆快了不少。
現在,能請動神醫弟子的邵菀,在靖國公府可是一塊香餑餑,趙氏和蘇黎應該也已經沉浸在繼承爵位的美夢中了。
而今天在她手裡受了折辱的趙氏,這些日子一定會不竭餘力地宣傳,她是如何帶着一張破藥方,就想上門求和,並要求恢復婚約的。
被捧的高高的邵菀,飄飄然的蘇黎母子,一定沒有想到,已經入了她的瓮。
靖國公的病,天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醫治方法了。
單用陰陽生死針的最後一套針法,也只能讓靖國公睜眼,想要說話,都難於登天。
必須佐以她手中這張江州段神醫開出的藥方,加上相應的補藥,才能慢慢恢復。
依照謝雲嫣對這群滿心蠅營狗苟之人的了解,他們一定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邵菀帶去的赫連侍給靖國公針灸,親眼見證重病昏迷的靖國公開口說話的瞬間。
當發現赫連侍針灸無用,並且對自己畢恭畢敬之時,他們要麼就承認,是自己有眼無珠,給之前對她做過的一切道歉。
要麼,就一口咬死,是她在這件事中做了手腳,可又沒有辦法解釋,一個連靖國公面都沒見過的的人,要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
謝雲嫣為他們鋪好了兩條路,無論哪一條,都是萬劫不復。
再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這是她從意識到自己重生時,就精心為仇人們布下的一場死局。
……
謝雲嫣回到寒潭寺,給謝夫人報了個平安,又從聞秋口中聽了義診棚和蘇鈺的情況,這才匆匆洗漱,小憩一下。
寒潭寺雖然是皇家寺廟,但環境也很簡單。除了下榻的客房外,這種洗漱用的房間里並沒有床榻,不過謝雲嫣連滿是蛇鼠的地牢都經歷過,自然不會挑剔。
拖了一張凳子,謝雲嫣在桌邊坐下,單手托腮,決定抓住晚膳前的這一小會兒,休息一下。
眼睛剛閉上,就聽見外面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
一眨眼,門就被推開。
下意識睜眼抬頭,就看到了一張蒼白的俊美容顏——
蘇鈺。
謝雲嫣猛地站起,聲音都被嚇得有些顫:「你、你怎麼過來的?你不要命了是嗎!」
昨天跟個血葫蘆似的,那些傷她想起來就暈,現在怎麼就跑這兒來了?
「養氣丹和陰陽生死針雙管齊下,效果連赫連大夫都很震驚。」蘇鈺表情有些委屈,「他說讓我活動活動,以免傷口粘連,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才……對不起。」
您這一下,可只有驚沒有喜啊。
雖然很想把這句話說出來,可是看到蘇鈺難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謝雲嫣還是心軟,走過去扶着他:「那你也不能一個人亂跑,至少讓月韻跟着。」
被扶着坐下,在謝雲嫣查看他傷口時,蘇鈺不動聲色地掃視着她的神色,輕聲問:「我聽說你去靖國公府了?」
「我本來打算晚膳之後再去尋你,好好說這事的。」謝雲嫣動作不停,將自己布下的這場局給蘇鈺細細講解。
畢竟,他們兩人就是因此結盟。
而且就算沒有綠綺琴,她也是打算以此來幫助蘇鈺,在世人眼中提高威望,多一份奪下世子位的保障。
「我會說赫連侍是你尋到的蹤跡,而藥方也是你托我轉交,一切都是為了救治父親的拳拳孝子之心。」重新包紮好傷口,謝雲嫣抬頭,堅定地告訴蘇鈺。
被那雙清澈的眼睛注視着,蘇鈺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心頭像是被一團絲線捆着,不知要做些什麼。
她,竟是為了自己?
不是像之前那樣為了蘇黎?
好在蘇鈺非常擅長偽裝自己的心情,表情無比平靜,沒有讓謝雲嫣察覺一絲異常。
「你費盡心思,難道自己要一點兒好處都落不到嗎?」
謝雲嫣早就預想到會有這一問。
畢竟一個先前對他弟弟痴心不改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對他這麼好,並且不求回報。
「我當然不可能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不說賭術和醫理精通這兩個名聲,也不說你我約好的綠綺琴。」
謝雲嫣眸色一深,「要撐起謝家,照顧好親人,我需要權勢和大量的金錢。因此,我必須有一個身在高位的長期盟友。」
「蘇公子,推你上位,是我合作的誠意,更是因為我要確定我的盟友不會背叛我。」
「世人皆知,治癒靖國公的方法只有我會,之後若是您想要過河拆橋,也得考慮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第42章 為母則剛
她沒有說真話。
或者說,她說的不完全是真話。
蘇鈺意識到這點,垂眸深思,黃昏時分,屋裡只點了一根小小的蠟燭,燭影跳躍在女孩兒的眼中,掩蓋不去她眼中那麼一抹濃墨重彩的傷痛。
從初見那刻,她身上就有一種神秘的氣息,桀驁不馴,卻又藏着一股悲傷的冷火,混合出讓他想要不斷探究的魅力。
想要搞懂她為何悲傷,想要熄滅她身上的火,卻又在念起她對蘇黎的痴情時,覺得她對自己只是利用,生起不能對他人言說的悶氣。
否則,就不會在得知她去了靖國公府後,強撐病體都要來問個究竟。
他眸光一轉,壓下了心中的思緒萬千,又是那個光風霽月的長安第一公子。
「你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說完這句,他微微停頓了下,柔軟的目光在謝雲嫣臉上輕輕掃過。
即便只是一觸而過,卻彷彿化成了一把小小羽扇,慢慢從每一寸皮膚上划過,留下了微癢的**感。
不知為何,謝雲嫣覺得自己耳根處陣陣發燙。
她連忙收回了打完最後一個結的手,往後撤了撤的身子,希望黑暗能夠掩蓋住緋紅的耳垂:「什麼意思?」
「我說過,世子位我願意和蘇黎光明正大的競爭。」蘇鈺找到了一個極其充分的理由,「他有他的盟友,我自然也需要一個比他更穩固的盟友。」
和聰明人說話,永遠不用說全。
謝雲嫣點了點頭:「邵家和蘇黎這兩方勢力,暗地中都想吞掉對方的勢力,而你我掌握了讓對方不能過河拆橋的證據,反而更利於合作。」
於她,是皇宮中蘇黎被暴揍的真相。
於蘇鈺,便是靖國公如何痊癒。
蘇鈺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語氣多了幾分勸解:「蘇黎雖然有些自負,但其實也沒什麼,被家裡嬌寵慣了的男子大多如此,遠離了趙氏的嬌寵,還是能慢慢扭轉過來的。」
「如果可以,我甚至也想自負一把,可就是不喜歡他那種太過蠻橫的做派。」
謝雲嫣沉默下來。
蘇鈺話中自傷身世淡淡的無奈,卻讓她更心疼面前這個人。
身為靖國公的長子,卻因為生母早逝,在府中被處處打壓,活得連蘇黎身邊的小廝都不如。
而且,明明是被蘇黎手下的人暗算,從一開始見面,他話里話外都在替蘇黎開脫,可能還以為她心中還對婚約抱有期待,以此來安慰她。
還是要仔細考慮一下,如何讓蘇鈺相信自己是真的痛恨那個狗男人,只想讓他把之前從謝家得到的好處全都吐出來。
看出謝雲嫣的情緒變化,再次成功給蘇黎下絆子的蘇鈺終於覺得憋了一天的悶氣散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做?」
謝雲嫣抬頭望向他。
目光在她嬌艷的面容上划過,蘇鈺眸色一暗,沉聲道:「要想唱戲,總要搭起一個戲台,這才能吸引觀眾來看。」
「你有什麼想法?」謝雲嫣果然被他這個話題吸引,她原本是想通過賢妃來製造一場機會,但既然結盟,蘇鈺的意見也很重要。
更不用說,這個人還十分機敏。
「此事不宜拖延……」蘇鈺正色道,「今夜,我們回長安。」
謝雲嫣剛想點頭答應,但是想到需要安心養胎的娘親,不免有些遲疑。
「我會留下暗衛保護謝夫人,我與寒潭寺主持有交情,也會交代他多加關照。」看出了謝雲嫣的遲疑,蘇鈺補充道。
這句話讓謝雲嫣下定決心,當機立斷,站起身來:「那就現在出發,我去和娘親道別。」
說著,邁步離開房間,還不忘叮囑門口的月韻記得扶着蘇鈺,別讓傷口崩開。
進了屋,月韻單膝跪拜,神色恭敬,連聲音都低了下去:「主子。」
和謝雲嫣交談時那個耐心又退讓的人,真的是平日心思難測,喜怒不定的主子嗎?
在門外守着的時候,月韻頭一次痛恨起自己過人的聽力,主子不會因此將她抹消吧。
想到上一個因為聽了不該聽的事,被丟進餓狼隊里的暗衛,月韻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讓你從邵家找的密信都找齊了?」蘇鈺啟唇,聲音雖輕,卻壓得月韻俯地更低。
「是。」
「路上給她。」
話落,他站起身來,動作毫無滯澀,全無在謝雲嫣面前的虛弱強撐之勢。
等快走到門口,他才重新開口,又問:「管得好自己的嘴?」
「屬下只說主子需要我說的話。」
直到再也聽不到蘇鈺的腳步,月韻才敢心有餘悸地順暢呼吸,伸手一摸,發現自己領口已經被全部汗**。
……
謝夫人聽了女兒的話,沉思一會兒,勉強點頭:「夜長夢多,確實應該如蘇公子所說,早日了斷——只是你要記住,哪怕贏不了他們,也要保重自己。」
母親最重視的,永遠只有兒女的安危。
謝雲嫣應道:「您放心,我會的,我把聞秋留下來陪您,她這兩天跟着赫連侍學了不少照顧孕婦的方法,我也會儘快處理事情,回來陪您。」
又說了幾句,月韻趕來回稟,進城的馬車已經安排好,謝雲嫣雖然戀戀不捨,但也知道只有徹底將那些人收拾了,娘親才能安心養胎,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院落。
一縷清淺的月光,透過沒糊好的窗紙,照在了謝夫人笑意散去,只剩無限追悔的臉上。
「夫人,林家已經來信,兩位爺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一個嬤嬤低聲道,「看了您的信,連老太爺都驚動了,連老家的幾位族老都準備動身來長安。」
「是我不孝,這把年紀了還惹得兄長和爺爺替我擔心。」
謝夫人眼睛裏隱有淚花:「可我若還像前生一樣軟弱良善,還強撐着不肯給家裡報信,謝家又會家破人亡,而我的雲嫣就又會被那群中山狼用盡極刑,自盡而亡。」
「老天開眼,給了我這次重來的機會。哪怕我會下阿鼻地獄,我也要讓雲嫣平安喜樂,讓謝家福孫蔭子!」

第43章 邵菀野心
今日的長安城,秋高氣爽。
邵家後院中,邵菀對着銅鏡中,欣賞着自己頭上新制的那根金釵。
旁邊的周氏笑道:「不愧是靖國公府的東西,就是好看,看成色,應是純赤金做的。菀兒,這金釵你可得留好了,萬一這次皇上聽了也要賞你,帶着進宮可是榮耀。」
邵菀臉色一黑,伸手拔下那根金釵細瞧。
這是昨日趙氏確定了她找來的人,確實就是治好了楊夫人的足弊之症的大夫後,讓下僕從庫房中找出來送她的。
確實是好東西,有名銀樓珍玉樓老師傅的手藝,用料實在,還鑲着幾顆品相上乘的金剛石。
唯一的缺陷,就是款式有些老,一看就是做出來後一直壓在庫房中。
即便如此,這金釵在她的妝匣中,也算得上是最好的一件。
趙氏拿給她時,臉上的施捨神色猶在眼前,而那日隨母親去謝府時,她親眼所見謝雲嫣頭上環佩玎璫,件件都不是凡品。
邵菀越想越氣,一巴掌打在了伺候她梳頭的丫鬟臉上:「你怎麼做事的,扯疼我頭髮了!」
小丫鬟嚇得丟開梳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邵菀猶嫌不夠,又狠狠踹在了她身上:「下賤坯子,自己出去掌嘴,打到本小姐滿意為止。否則,就讓你變成下一個杏兒!」
聽着院落中響亮的掌嘴聲,邵菀這才恨恨坐下,繼續修飾妝容。
在周氏心裏,一個丫鬟而已,何須在意,只顧着和邵菀說話:「菀兒,只要那個叫赫連侍的神醫弟子治好了靖國公,你就能鯉魚躍龍門,成為長安城中最炙手可熱的貴女。」
「到時候,別說珍玉樓,專做御用首飾的皇商季家,都得求着你戴上他們最新的首飾!只能靠她爹死前留下首飾撐場面的謝雲嫣,跪在地上都舔不到你的腳。」
邵菀心情稍霽:「就是,謝雲嫣就顧着一時得意,卻不知,得意一世才是真本事呢。」
她又看着鏡子里的自己:「你看我這臉,用了赫連侍的方子之後,是不是嬌嫩許多?」
屋裡剩下的那個小丫鬟連忙奉承道:「您本來就跟畫上的仙女兒似的,再加上神醫的養顏藥方,皮膚就跟剛剝出來的鴨蛋一模一樣!」
邵菀大喜。
她平生最恨,就是自己雖清秀動人,可在美艷絕倫的謝雲嫣面前,就被襯得毫不起眼。
現在用了神醫給她的這個方子,臉看上去小了一圈,更添楚楚可憐之態,一定比毫無女人味兒的謝雲嫣,更能吸引蘇黎的目光。
趙氏也暗示她,只要能靠赫連侍名揚長安城,就會找機會定下她和蘇黎的婚事。
「菀兒,這葯是不錯,可見效太快,是不是有什麼副作用?」周氏在欣喜過後,又有些擔憂。
邵菀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不會,只說要我不要接觸含有蛇床子的葯。娘你也知道,蛇床子是暖情葯的引子,這種髒東西,只有謝雲嫣才能沾上。」
「那就好……」周氏也起身,細細看了一圈自己和女兒的打扮,「國公府來信,說三殿下賞了一株紅珊瑚為蘇黎壓驚,邀請了不少貴婦觀賞,咱們可不能遲到。」
邵菀眼中閃着志在必得的光:「娘說得對,國公夫人還特意讓我約赫連大夫上門,只要在眾人見證下治好靖國公,就萬事大吉。」
「此事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娘,您就放心吧。」
邵家的轎子剛停在國公府門前,就有早已等候多時的門房飛奔去報信。
今日的焦點,自然是邵菀。
長安上層圈子裡,都知道邵家攤上人命官司,匆匆賣了鋪子買罪脫身的事,原以為邵家會在圈裡消失一段時間,卻不想邵菀竟請動了神醫弟子,上門醫治靖國公。
邵菀剛一進招待客人的花廳,驚艷了不少人。
「這是邵家姑娘嗎?怎麼感覺比上次見漂亮不少。」
「看那皮膚,嫩得像一碰就能出水。」
「謝家大小姐也忒狠心了,沒出事兒時,口口聲聲說邵小姐是自己親妹子,出了事就閉門謝客,幫都不幫一把。」
「不止呢,聽說還動手打人,要不是邵夫人機警,命都要丟在將軍府。」
「我還聽說,那死了的人是將軍府打發出去的丫鬟,說不準,就是謝大小姐打死了人,嫁禍給邵家的。」
誇讚自己,厭惡謝雲嫣的話源源不斷地入耳,表面禮數周全地和各位夫人們問好的邵菀,心裏樂開了花。
還有不少貴婦,拐彎抹角地一邊跟她打聽護膚方法,一邊探聽見死不救的傳言是否是真。
邵菀沒有傻到直接承認,擺出了一副難言的樣子,三言兩語中又隱晦地透露杏兒曾是謝雲嫣的丫鬟,給眾人留下了對謝雲嫣陰毒程度的無窮想像空間。
滿室熱鬧中,唯有京兆夫人沒有上前巴結,喝着茶,若有所思。
之前謝雲嫣去京兆衙門時,她正好來給夫君送飯,在屏風後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夫妻夜話時分,又耐不住好奇,向京兆細細詢問。
邵家買罪之事的隱藏真相,她心裏可是明鏡一般。
因此,就對邵菀有些看不上眼。
不多時,趙氏便從後堂而來,笑靨如花地和眾人問好,蘇黎也被人攙扶着出來,露了一面,全了禮數。
落座之後,趙氏拉着邵菀的手,剛想說些什麼,外頭忽然響起了通報聲:「楊閣老夫人到——」
眾人一驚,連忙起身,準備向這位超品誥命的夫人行禮。
這可是幼子慘死後,楊夫人第一次出現在宮宴之外的社交場合。
偷偷交換了眼色,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將艷羨的目光投向了趙氏。
兒子就算是受了聖上斥責又如何,楊夫人都親自來替靖國公府撐腰,以後榮華富貴想不要都不行。
這人脈可真是廣,面子也真是夠大!
趙氏也喜出望外,她只是依照慣例給楊閣老府下了帖子,原想着楊夫人能派人送個禮物就不錯了,卻沒想到楊夫人本人竟來了。
她讚賞的看着邵菀,低聲說:「這都多虧了你,楊夫人一定是看在神醫弟子的面上,才賞臉過來。」
邵菀還沒來得及謙辭,就看着楊夫人被人扶着,緩緩步入花廳,連忙和趙氏一起迎了上去。
「楊夫人,咱們是多年未在宴上相見了,今日可要讓我好好招待……」
趙氏的諂媚話語,在她不經意地瞥到了攙扶着楊夫人的少女時,變成了一口透心涼的冷氣。

第44章 邵菀醜態畢露
謝雲嫣!
現場有不少貴婦前不久剛在賢妃的宴會上見過她,表情皆是巨變。
尤其是周氏,脫口而出:「你怎麼會在這兒?」
邵菀連忙踩了她一腳,讓她不要節外生枝。
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起來。
以謝雲嫣現在的性子,聽了這話一定會針鋒相對地頂回來,自己趁機示弱,正好就能側面佐證,謝家對邵家見死不救的傳聞。
若是能激得她動手,那就再好不過,謝雲嫣將在這些貴婦人心裏,永遠擔上虐殺奴婢,還栽贓陷害的罪名。
卻沒想到楊夫人掃了一眼周氏,語氣冷淡:「國公夫人的貴客看來不是很歡迎我和我這外甥女,既然如此,雲嫣,我們回去吧。」
擺明了就是在替謝雲嫣撐腰。
外甥女……
眾人還沒從見到謝雲嫣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被這個詞砸得眼冒金星。
而邵菀只得低下頭,掩飾自己因為嫉妒而扭曲的臉。
連皇上見了都要行禮的楊夫人,居然會這樣回護謝雲嫣。
她憑什麼!
趙氏咬碎一口銀牙,面上卻只能繼續擺出討好的笑:「瞧您說的,邵夫人只是以為謝雲嫣陪着她娘去上香祈福,這才好奇發問的。」
社交場上的規矩,哪怕兩家在官場上斗得險象環生,恨不得把對方活吃了,內宅中的女眷,也得把表面功夫做好。
只是楊夫人顯然沒想輕輕放過,秀眉一揚:「邵夫人有關心別人家私事的時間,怎麼沒聽您也去燒香祈福,為前線夫君禱告,這才是武將家眷的正事啊。」
就差直說周氏不守婦道了。
「姨母,大夫說讓您平心靜氣,才有利於足弊之症的恢復。您今天是為了散心才來赴宴,若是因此前功盡棄,那可就得不償失了。」謝雲嫣開口,聲音像是涓涓流水,緩和了屋裡的氣氛。
眼看着楊夫人的表情柔和下來,向來和趙氏交好的一名夫人也開口笑着打圓場:
「是啊,楊夫人,今天又不是那拘死人的宮宴,一時口快也是有的。只是,謝大小姐怎麼從未提起過,和楊夫人有這般關係呢?」
這也是其他人非常好奇的事。
謝雲嫣先是看向了楊夫人,見她笑着點頭,這才帶着微笑道:「想是夫人記錯了,謝家入長安後,娘親體弱,我母女二人甚少參加宮宴,因此,才從未和姨母當眾碰過面。況且兩家有親之事,雖是事實,但也沒有大張旗鼓宣揚的道理。」
那婦人聽了這話,淡淡一笑,柔聲細語:「哦?那是我記差了。」
謝雲嫣頜首,回了一笑:「夫人事多,況且又這些年了,記不記差的也沒事。」
她談吐不卑不亢,進退有度,挺直的脊背,就好似新生的竹,隱隱約約透露出堅韌的風骨,讓在場不少貴婦都暗暗稱讚。
心中對她的成見,也稍稍淡去幾分。
看着眾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謝雲嫣身上,邵菀心中恨得滴血,怎麼每次都是這樣,謝雲嫣一出來,就要把屬於她的一切都盡數搶走。
不,不行,今天明明是她鯉魚躍龍門的大日子,不能就這樣任由謝雲嫣出風頭。
她和趙氏對視了一眼,都看出對方和自己想法一致。
於是,趙氏像是要將尷尬之事翻篇一樣,不再和眾人過多寒暄,直接令人抬出珊瑚,讓大家觀賞。
珊瑚確實是罕見,紅得極正,最難得的是,足足有十五尺之高,眾人不由嘖嘖稱奇,感嘆不愧是三殿下所賜,當真是奇物。
邵菀低着頭,偶爾和謝雲嫣目光一觸,便驚慌地躲開,偏又做得極其引人注目,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害怕謝雲嫣似的。
謝雲嫣陪着楊夫人,坐在一旁喝茶吃點心。對於邵菀這種裝腔作勢的做派,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她實在是好奇,視自己為眼中釘的邵菀和趙氏二人,接下來準備出什麼招。
半柱香後,邵菀果然抬眸,帶着羞澀的笑,對趙氏說道:「今日這株珊瑚,實在是舉世難尋,不禁讓我想起一首琴曲,今日我也現個丑,為諸位夫人彈奏一曲。」
貴婦遊園散心,一時興起,撫琴起舞,都是常有的事。
這也是對主家的肯定,說明這宴辦得極好。
趙氏忙命人去拿琴,看向邵菀的目光中滿是慈愛:「好,你真是有心了。」
邵菀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端坐在古琴後,彈奏了一曲,是一首極其歡快的曲子,彷彿月光下海浪輕拍岸邊,令人心情愉快。
一曲結束,也有不少隨着母親或姐姐而來的少女躍躍欲試,各施才藝。
花廳中的氣氛好不熱鬧,也有不少人對邵菀交口稱讚,誇她人美,琴藝也高,也有人誇讚周氏教女有方。
面對這些稱讚,邵菀抿唇一笑:「夫人過獎,我哪有這麼好。」
趙氏道:「你的琴藝這樣高超,有什麼好害羞的,回頭除夕宮宴,我看也是你拔得頭籌。」
除夕宮宴上,眾人都要準備一個節目,表演給高位妃嬪,拔得頭籌者,是當之無愧的長安才女。
其他貴女雖然心有不甘,可不得不承認,邵菀的琴藝確實在她們之上,只好下定決心,回家一定要苦練才藝。
邵菀理了理衣袖,突然轉向了謝雲嫣:「謝姐姐,你也來彈奏一曲吧,就當是我們姐妹一起向國公夫人舉辦這場珊瑚宴表示感謝。」
話一說完,原本喧鬧的花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連添水的侍女們,動作都放輕了。
楊夫人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看了邵菀一眼。
察覺到她對自己的不善,邵菀調轉目光,嘴角卻微微上揚。
現在被針對沒什麼可怕的,只要她把握住赫連侍這條人脈,還怕沒有楊夫人討好她的那天……
剛剛她聽見有夫人和楊夫人搭話,話里話外,久居家中的楊夫人真的以為這就是個玩賞珊瑚的宴會,不知邵菀尋到了神醫弟子來醫治靖國公。
現在被針對有什麼可怕,只要她握住赫連侍這條人脈,還怕沒有楊夫人求她的那天?
謝雲嫣正在吃一塊點心,對於邵菀的話,充耳不聞,根本不搭理她。
幾個因為楊夫人關係,本想幫她說句話,知道她是武將家出身,不會琴棋書畫,幫她遮掩。結果她這樣無禮,只知道吃,一點兒尊重都不懂。
周氏接到了女兒給的眼色,冷聲開口:「你聾了嗎,沒聽見菀兒跟你說話?」

第45章 雲嫣打臉邵白蓮
謝雲嫣並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慢悠悠地吃完了那塊點心,又在旁邊加了菊葉的水中浣了手,接過侍女奉上的細絹擦拭手指。
這些都做完,才掀起眼皮,淺淺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油然而生一股被當成玻璃球,從裡到外都看穿的感覺,隨即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謝雲嫣直接轉向楊夫人:「姨母,嘗嘗這個蓮花酥,味兒不壞。」
說罷,就真的把自己面前那碟點心遞了過去,別說邵菀和周氏,竟連趙氏都半點面子不給,完全把她們當不存在。
饒是邵菀時刻記得自己要偽裝的賢淑,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怒色。
屋裡其他人也傻了眼,她們怎麼也沒想到,謝雲嫣會是這樣應對邵菀的挑戰。
這雲淡風輕的忽視,倒顯得邵菀沉不住氣嗎,太着急表現自己了。
趙氏第一個忍不住:「等等。」
「知不知道,長輩問你話,得好好回答?」她說到這裡,語氣里滿是嘲諷之意,「不過也是,你成天只知道舞刀弄槍,連琴曲都沒聽過吧?」
周圍立刻就響起了細小的笑聲。
還有一直巴結靖國公府的人輕聲嘀咕:「還說是大小姐呢,真丟人。」雖然楊夫人明顯偏着謝雲嫣,可將軍府畢竟失勢,謝雲嫣現在的名聲又無比糟糕,眼高於頂的女眷們,嘲諷起來毫不留情。
畢竟權貴圈裡,利益當頭,沒有永遠的朋友,誰對自己有利,就會和誰親密。
「是啊,邵小姐的琴曲這麼動人,她卻只知道喝茶吃東西。果然武將家的禮儀就是不行,登不了大雅之堂。」說話的文官夫人用帕子壓了壓鼻子,傲慢地說道。
「肯定從小就沒接觸過高雅的琴棋書畫。」
「雖然都是武將家出身,邵小姐就是從小就跟着名家學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跟邵小姐一比,謝雲嫣就是個繡花枕頭。」
楊夫人因為這些人的話氣得身體顫抖。
要不是來之前答應了謝雲嫣,除了進門,不去幫她反駁惡言惡語,她現在就要揪着這些人去面聖。
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邵菀非常愧疚地向謝雲嫣道歉:「雲嫣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會彈琴,國公夫人喜歡聽琴,我還以為你因為和國公府有婚約,會着意學習的……」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抬高聲音,保證花廳里所有人都聽見:「是我忘了你一直在軍營里長大,到長安沒多久,邊關苦寒,想學也找不到名師。」
趙氏冷哼:「還學琴呢,估計連琴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吧,就這還想攀龍附鳳,想方設法地想在謝家沒落的時候嫁進國公府?」
邵菀連忙拉住趙氏的衣袖:「夫人,別說了,我娘是知道長安城的姑娘,都要從小培養這些才藝,所以才帶我留在長安。謝家現在孤兒寡母,雲嫣姐姐已經很可憐了,求您別再她心口上撒鹽。」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明面上是憐憫謝雲嫣,實際上是將她損到了泥里。
果然,這番唱念做打之後,連先前對謝雲嫣有了些好感的人,投向她的目光里都帶了鄙夷。
謝雲嫣聽完,驀地將手中的帕子擲在桌上,帕子上的玉墜撞擊桌面,鐺的一聲。
聲音不響,卻讓廳內一驚。
「可憐?」謝雲嫣從容笑道,「可憐的明明是你們。」
邵菀驚訝:「我們怎麼可憐了?」
看着擺在案上的那張古琴,謝雲嫣聲音悠然:「跟着名師學習多年琴藝,卻根本就彈不出曲子的意境。這首《觀潮望月》明明是思念親人的哀傷,卻被彈得輕快且歡樂。」
被交口稱讚的邵菀立刻反駁:「姐姐,不能亂說。這首曲子,是在寫臨海而居的人,看到月光下美麗的海景,心情也變得放鬆起來。」
她環視四周,見不少人都露出贊同之色,隱有得色:「我見了國公夫人這株珊瑚,因此想到了大海,所以才彈奏了這首曲子。」
趙氏惡劣地笑了起來:「不懂就閉上嘴,別光想着掐尖出風頭,裝啞巴都比惹人笑話,丟父母的臉強。」
「不懂就閉上嘴?」謝雲嫣像是聽見了極有趣的事情,抬手掩唇,笑得身子後仰。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為何發笑。
周氏嘀咕:「這丫頭自己什麼都不會,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表現,卻被當眾揭穿,總不能是刺激受大了,當場發瘋了?」
要真是這樣,她回家可要買鞭炮好好慶祝一番。
謝雲嫣笑夠了,突然直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邵菀:「你知道這首曲子是何人所譜?」
「倚春風。」邵菀莫名其妙,不知她為什麼問這個。
《觀潮望月》是這兩年來最出名的琴曲,琴師姚金玲在琴師大會上憑此曲奪魁,隨後風靡天下,凡有井水處,皆有人彈奏此曲。
好多人想知道這個神秘的倚春風到底是誰,卻一直都打聽不到。
「那你知道倚春風的真名嗎?」
邵菀皺眉。
「你可以尋人去問問。」謝雲嫣漫不經心道。
雖然不想被謝雲嫣牽着鼻子走,可所有人都很好奇,謝雲嫣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所以邵菀和趙氏只有在眾多期待的目光里,使人去請一位德高望重的樂師來。
樂師很快就到了,因為男女大防,在隔水的亭子上遙遙行禮。
「您問倚春風的真名啊……」他聲音里充滿了為難,「這……我只說姓氏可以嗎?」
「你大膽說……」有急脾氣的人催促道,「回頭有什麼事,就讓倚春風找我來。」
畢竟得罪不起滿屋的權貴,樂師咽了口唾沫,硬着頭皮說:「她真名,叫做謝雲嫣。」
為了能聽得清楚,趙氏特意囑咐,讓樂師放大聲音說話。
所以謝雲嫣三個字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謝雲嫣!
怎麼是謝雲嫣!
各位貴婦全部都毫無風度地張大了嘴,臉上是怎麼都遮掩不住的驚訝。
邵菀搖着頭,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往後連退幾步。

第46章 邵白蓮丟大臉
「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麼會是你?」
「你一定是在撒謊,你不是一直在軍營長大?軍營中怎麼可能會有人教你彈琴,還能寫出這樣的曲子?」
邵菀絕不相信,她自幼被培養琴棋書畫,並且為了被趙氏喜歡,苦練琴藝,可至今也不敢譜曲。
謝雲嫣怎麼可能譜出這樣動人的曲子!
「該不會是同名同姓吧。」趙氏強撐平靜,然而,眼睛裏是無限陰狠。
對!
一定是重名!
邵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肯定地附和:「對,一定是這人和雲嫣姐姐重名了,姐姐,你不能因為愛好虛榮,就冒名頂替!」
腦子果然不用在正地方,只有在這種時候反應快。
謝雲嫣不屑道:「人是你們找的,你是不是還打算說我為了讓你丟臉,安排了這一切?」
「雲嫣,倚春風,雲嫣?」翰林張夫人喃喃自語,忽然意識到什麼,脫口而出:「鬢霧鬟雲襯臉紅,嫣然一笑倚春風!怪不得用倚春風當化名,因為這首《和海棠韻》是不是!」
這是當年謝家剛回長安,謝將軍介紹自己女兒時,曾引用過的詩句。
與此同時,樂師聽了下人傳話,聲音清晰地解釋:「我們對這位謝小姐了解不多,只知道她不是長安人,回長安之後沒過多久,父親就在外去世。因此在中秋觀潮時有感而發,寫下這首曲子,後來就再也沒寫過琴曲了。」
說完,花廳中落針可聞。
所有的線索都和謝雲嫣一一吻合,無可否認,她就是神秘的「倚春風」。
這回,邵菀徹底變了神色,跌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沒有名師指導,你又遠在邊城,怎麼會譜曲?」
這太難相信了,就算是天授奇才,沒有從小的熏陶,也很難精通音律。
謝雲嫣在軍營里沒有老師,謝家也就是個武將家,怎麼能譜出這等名曲?
「不會是謝家買了曲子,讓你冒名頂替吧?」趙氏以自己的小人心胸,揣測着。
眾人再次看向謝雲嫣,期待她如何回應。
這話極其惡毒,讓人辨無可辨,一個處理不好。非但不能證明自己,還會被扣上舞弊的帽子。
謝雲嫣非但沒有憤怒,反而歪了歪頭,美艷的臉上露出罕見的嬌憨:「譜曲有這麼難嗎?」
說罷,在各種灼人的目光中盪開緋紅的招搖裙擺,大大方方地在琴邊坐下。
手指輕撥琴弦,再次彈奏起《觀潮望月》。
這首曲子初聽和剛剛邵菀彈奏的很像,可越聽越會被曲中的思念所打動,不自覺地思念起不在身邊的親人。
因為這是謝雲嫣的親身所思,中秋佳節,闔家團圓,可是舉目四望,卻只能看到再也迎不回謝將軍的將軍府。
謝雲嫣曲中的情致遠遠高過邵菀所奏,先前眾人只覺得輕快放鬆。但是謝雲嫣最後一個音落下良久,仍舊能體會到隱藏在琴音之下的悲傷。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觀潮望月》。
「在場諸位中,應該有曾經見過我父親班師回朝,謝家軍高唱戰歌的場面。」
謝雲嫣的聲音喚回了眾人的神智,她雙手攏在袖中,眼中有晶瑩水光,「我將謝家戰歌的旋律藏在了這首琴曲里,以此寄託對父親的想念。」
有幾位當年見過這場景的人,紛紛出聲。
「先前我還覺得,這曲子中隱含的激昂之意和海浪拍岸的精緻不服,原來是藏着戰歌啊。」
「這麼一說,還真的是謝家戰歌的旋律。」
看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邵菀,謝雲嫣眼底寒意又起。
重生前,她被花言巧語迷惑,是真心把邵菀當姐妹的。
知道邵菀以琴藝為特長,譜出《觀潮望月》後,便用了「倚春風」為化名,交給了姚金玲演奏,並且囑咐她,不要把完整的曲譜給別人,只給邵菀。
果然,幾年後的除夕宮宴,邵菀以此拔得頭籌。
刻意藏拙的自己,自然是相形見絀,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襯托她的丑角,還被趙氏藉機再次嘲諷謝家是泥腿子出身的莽夫家族。
現在,是她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的開始!
邵菀在聽到謝雲嫣彈奏出第一句時,腦中便一片空白,散亂的目光觸到謝雲嫣的眸子,天靈蓋里像是被塞進了碎冰,瞬間凍醒。
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雖然她一直在謝雲嫣面前偽裝自己,但心裏是自負的,她相信謝雲嫣不學無術,自己的實力只要稍加顯露,便能把謝雲嫣死死按下,再起不能。
但是剛剛發生的一切,打破了她一直以來堅信的事實,最引以為傲的琴藝,居然比不上謝雲嫣分毫。
「本宮許久未聽到這樣好的琴曲了。」
忽然,門外傳來了一道蒼老的嘆息。
穿着奢華紫色宮裝的女人,信步而入。
在看清她容顏的那瞬間,屋內除了楊夫人外,所有人都矮下一大截,齊聲高呼:「見過信陽大長公主!」
信陽大長公主,先帝的嫡姐,地位極其尊貴。
眾人心中納罕,今天靖國公府上到底吹了什麼風,來客一個比一個貴重。
大長公主笑着讓眾人起身,又和楊夫人見了平禮,扶着嬤嬤的手坐在了上座,說明來意:
「靖國公乃是國之棟樑,我和皇帝都為了他的病日夜憂心,我聽聞有個姑娘找到了醫治方法,今日才來一探究竟。」
趙氏猛然清醒,對啊,今日的重頭戲本就是為靖國公醫治,謝雲嫣在琴技上出風頭,又有什麼用。
她一邊給周氏暗示,讓她去處理失魂落魄的邵菀,一邊趕緊挪到了長公主旁邊,福下身,搶在其他人之前飛快地開口道:
「是啊,多虧邵家姑娘尋到了神醫來我們府上醫治。不然你說國公爺病得起不了身,我和黎兒這心裏真是針扎一樣的難受啊。」
話里話外,故意沒有提起靖國公的另一個兒子——蘇鈺。
「邵家姑娘?」大長公主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向自己行禮的邵菀一眼,「可本宮怎麼聽說,就在昨日,將軍府的謝姑娘也帶着藥方登門,說能治好靖國公的病呢?」

第47章 形勢逆轉,邵菀揚眉?
見信陽大長公主提起自己,謝雲嫣站起來,也行了個禮:「回大長公主,我受人之託帶了藥方前來。然而國公夫人說我手中的藥方是江湖郎中所開,便將我請出府去。」
大長公主對她說話的語氣,就有些冷淡了:「你就是謝雲嫣?」
她這些日子裏沒少聽見關於謝雲嫣的傳聞。
雖然知道有些事多半是空穴來風。
可她當街退婚和去如夢樓拋頭露面這兩件事做不了假,信陽大長公主便認定,謝雲嫣是個飛揚跋扈之輩。
有了先入為主的壞印象,謝雲嫣不卑不亢的行禮,落在大長公主眼中,就是不尊重自己。
她心生不快,剛要開口,卻被楊夫人打斷。
「信陽,我這外甥女前些日子得了皇帝賞的玉龍嬌鳳雙劍,我記得你曾經還舞過這對雙劍呢。」楊夫人聲音溫和,卻讓信陽大長公主驟然一驚。
那對雙劍,她本想求來給自己的嫡女做嫁妝,皇帝一直都沒捨得,現在竟然賞給了謝雲嫣。
難不成,皇帝因為謝玄戰死沙場之事,更高看了謝家一眼嗎?
這個認知讓大長公主手抖了一下,立刻轉向了謝雲嫣,聲音也溫和了三分:「果然聞名不如見面,真是個好漂亮的姑娘。」
邵菀眸色一沉,有些難以置信,對大長公主的態度轉變震驚非常。
昨日信陽大長公主登門,趙氏添油加醋說了謝雲嫣不少壞話。而且以剛才情景來看,大長公主的確不喜歡謝雲嫣,甚至存了挑刺的心,怎麼楊夫人說句話,態度立刻就變了。
信陽大長公主不喜謝雲嫣是真,之所以如此,是要考慮皇帝的態度。
畢竟,大長公主這名號是虛的,真正尊貴的地位,是皇帝給的。
如果沒有邵菀,大長公主甚至想從手上捋個鐲子下來,好好拉攏謝雲嫣。
但是現在,能請來段神醫弟子的邵菀,才是金餑餑。
段神醫的醫術無人能出其右,然而脾氣古怪,從先皇到今上,數次親自相邀,他都拒絕入宮,現在乾脆隱居,無人能尋到蹤跡。
若是這位真的是段神醫弟子,那麼有這層關係的邵菀,就掌握了連皇家都沒有的人脈。
想到這兒,她眸色再次轉冷:「我剛剛在門口也聽了事情的始末,你有天賦不假,可依仗天賦,刻意讓他人出醜,藉機上爬,不是什麼好事。」
說完,也不等謝雲嫣辯解,大長公主拉過了邵菀的手,柔聲細語:「好孩子,我昨日已經聽國公夫人說了,你送了我那麼珍貴的養氣丹,我也沒有什麼好東西能還禮,因此今日特意過來想見見你。
你要是今後有什麼要求,就直接跟我說,不用客氣,誰要是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給你做主。」
邵菀羞澀低頭:「長公主太客氣了,葯再珍貴也沒有人貴重,您身體最要緊,您先服着養氣丹看看,過幾日,我請神醫弟子去公主府,給您調理一下身體。」
聞言,大長公主臉上閃過驚喜表情:「你說什麼,能請他來公主府?」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轉頭問楊夫人:「聽說你的足弊之症,是在京郊義診棚,被治好的?」
「正好在寒潭寺偶遇了一位神醫,只是不知是不是邵小姐口中這位。」楊夫人語氣淡淡,明顯有不快之色。
邵菀點頭,表情得意,帶着不着痕迹的炫耀:「正是在寒潭寺行義診的赫連神醫,他和我一見如故,在長安城裡的落腳處也是我幫着尋的,打算之後讓他好好替靖國公醫治。」
「還得是靖國公府與大長公主有面子,才能請動神醫上門。」周氏見縫插針,先拍了記馬屁,而後,目光轉向謝雲嫣,帶着明顯的譏諷:
「我家菀兒不忍身為國之棟樑的靖國公纏綿病榻,先是贈了養氣丹這樣珍貴之物,又請赫連神醫過來親自診治。雲嫣,不是我擺嬸母的架子,你身為國公府的準兒媳,不知道準備了什麼禮物啊?」
她記掛着剛才的難堪,所以想借故羞辱謝雲嫣,眼神一直瞄着謝雲嫣空空的雙手。
「拿過來我瞧瞧,看看都是什麼玩意,不求能比上養氣丹,只要能有一半珍貴就好。」趙氏也抓住機會,叉着手,表情刻薄。
旁邊的下人正要按照趙氏吩咐去摸謝雲嫣。
就看見,原本安靜站在琴案後的謝雲嫣突然一腳踹翻了琴案。
她這動作又快又狠,幾乎是用了十分的力氣,紅木所制的琴案竟然被她踹翻了個,在地上滾了幾圈,發出砰得一聲巨響。
嚇得大長公主一哆嗦,趕緊捂胸口。
「我父親教我琴藝,旨在讓我平心靜氣,你們在我面前班門弄斧,倒成了我的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謝雲嫣目光似箭,直直地盯着邵菀:「我若真像猜想的那樣骯髒,乾脆就等到你宮宴演奏之後,再說出真相——今後這樣的水平,就不要出來丟人了。」
這一幕來得太突然,眾人全都被嚇住,目瞪口呆地望着謝雲嫣。
趙氏剛一緩過神,立刻對她疾言厲色:「你這是做什麼,還記不記得你是前來拜訪的客人?謝家的大小姐就是這麼沒有禮儀和教養的模樣嗎?」
謝雲嫣美目一閃,聲音倒柔軟了起來:「禮儀和教養,那都是對人,而不是對衣冠禽獸的。您自詡出身名門,靖國公府原來就是這樣拿客人當墊腳石,就這樣縱容一個外姓人欺負客人?」
「難不成,靖國公府改姓邵了不成?」
「況且,誰家主人會嫌棄客人是否帶了禮物,並且當面給人難堪?」
她是真的動了怒,眼中寒芒攝人,像是一條冰川,要將人溺斃其中。
謝雲嫣望着趙氏等人,語氣冷冽:「你們口口聲聲嫌棄他人,實則自己卻沒有絲毫教養,連路邊的乞兒都不如。」
「還有,當日靖國公府門前,我便已經退婚,連婚約信物都一併奉還,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還請夫人轉告蘇公子,不要再鋌而走險,擅入後宮也要糾纏我。」
聽到這句話,趙氏面色瞬間鐵青。

第48章 邵家不仁,面目曝光
謝雲嫣分明就是把她的臉皮撕下來往地上踩。
「您若想說我這些話都是瘋話,那我不介意和您去御前對峙。」謝雲嫣既然開口,就沒打算再饒過她們,「到時也請大長公主一同前往,聽聽皇上怎麼評價後宮中的那場風波,靖國公家二公子,又究竟是為何受罰。」
說完,俯身要扶起楊夫人,聲音沉沉:「姨母,既然靖國公府和他家貴客都不歡迎我們,我們也別在這裡討嫌了。」
大長公主愣在原地,一臉震驚地看着謝雲嫣,這還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碰上這種情況。
她難以置信,這世上居然還真有人能肆意到這種地步。
邵菀咬牙,強行穩定情緒,勉強讓語氣無辜:「雲嫣姐……謝小姐,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沒等謝雲嫣回應,她再次開口:「謝小姐,你不會是誤會我今日所作所為,都是針對你吧。我邵菀也有我的風骨,絕不會玩弄這些陰謀詭計,我送大長公主養氣丹,請神醫來為靖國公醫治,都是因為不忍見他們受病痛折磨,別無他意,還請你不要自作多情!」
說這些的時候,邵菀一直抬着頭,聲音平靜中透出一股鄭重,神情冷淡,彷彿畫中神女,凜然不可侵犯。
「你沒有這個意思最好……」謝雲嫣揚唇一笑,面色悠然,「還望你能記住此刻說的每一個字。」
她並不想和邵菀打口水戰,邵菀慣會在口舌上顛倒黑白,一不留神就會被邵菀給繞進去。
見謝雲嫣不上鉤,邵菀臉色難看,她沒想到謝雲嫣這麼難對付,走無辜路線,逼的對手風度全無,從來都是最穩妥的路線。
為了維持自己端莊的閨秀模樣,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趙氏,利用大長公主,讓謝雲嫣灰溜溜的滾出權貴圈。
可惜,設想好的一切,在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謝雲嫣面前,毫無意義!
想到這,邵菀心裏恨極,內心對謝雲嫣動了殺心。
這個女人不能留了,必須先除掉她,再去想辦法弄到謝家家產。
就在她心中快速盤算怎麼對付謝雲嫣時,忽然看到一個丫鬟在門口躲躲閃閃,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不是開宴之前都安排好了,若無要事,絕對不要進來打擾嗎。
趙氏也同樣看到了那名丫鬟,緊皺眉頭,使眼色讓她快走。
不曾想,謝雲嫣忽然轉頭笑了起來,深沉如海的美目中翻湧着看不透的情緒:「國公夫人,讓丫鬟進來吧,她面色焦急,說不定是很重要的事。」
趙氏看了謝雲嫣一眼,不耐煩地抬手讓丫鬟進門。
丫鬟一進門,還沒開口,緊隨身後就有一道人影閃入,憤怒地質問:「沒心肝的賤人!不是說這兩日就給我們結工錢嗎,怎麼到現在一分錢都不給我們?」
定睛看去,已經有人低低驚呼:「咦,這不是邵家胭脂鋪的女掌柜嗎?」
邵菀看了一眼四周齊刷刷投來的視線,穩住情緒,壓低聲音:「我沒騙你!」
「我告訴你,我跟你沒完!」女掌柜情緒激動地咆哮,「我們幾十口子,給你當牛做馬經營鋪子,沒有過半分怨言,現在要遣散我們,倒是把欠下的半年工錢還給我們!」
話音落下,邵菀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竭力平靜下來:「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吧?」
「誤會?」女掌柜冷笑,雙眼赤紅,「是誤會你們邵家為了脫罪賣鋪子?還是誤會你們吝嗇銀子不給我們開工錢?我們賣苦力的,和你們這些吃香喝辣的上等人不一樣,就指望着這點銀子糊口。要不是我從前攢下幾分私房,鋪子上下十幾口人,都要賣身為奴了!」
這下,屋裡像是爆竹一樣炸開了鍋。
本朝最重一個「仁」字,主家不仁,逼的良民走投無路要賣身,這事要是坐實,彈劾邵家的摺子立刻就能淹了御史台。
旁邊人討論的話語,探究的目光,像是耳光一樣抽在邵菀的臉上,讓她如遭雷擊,渾身血液逆流衝上頭頂,撞得她險些沒站穩。
她抬眸,直直地看向了謝雲嫣。
謝雲嫣似乎沒看出她的恐懼,扶着楊夫人,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明明是和從前一樣親昵的笑,卻看得邵菀毛骨悚然、這個謝雲嫣,太棘手了!
邵菀握緊了手中帕子,先前的凜然神色全然不見,只剩慌亂,低聲道:「家中出事,我和母親先告退了。」
帶着皇命而來的大長公主驚訝地看着邵菀,站起身剛要說話,就感覺心頭一痛,緊接着面色鐵青,往後一仰,竟暈厥在椅子上。
「大長公主!」
「信陽!」
「主子!」一聲聲驚呼響起,楊夫人反應迅速,立刻讓長公主身邊嬤嬤去取保心丸。
丸藥服下,大長公主的面色漸漸好轉,但是仍舊雙目緊閉。
楊夫人皺眉:「來人,拿我的令牌去請太醫院院首。」
邵菀站在人群外,冷眼看着昏迷的大長公主,她根本就不想再管這件事,赫連神醫是她最大的底牌,不應輕易就用在一個沒有多少交情的大長公主身上。
但是,強行遣散夥計,又拖欠工錢的事情已經暴露,女掌柜敢到這裡來,也是存了死志,外人遲早會順藤摸瓜,查明真相。
不如現在救大長公主一命,讓她欠自己一個人情,這樣就有了讓大長公主和皇帝求情的機會。
想到這,邵菀連忙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急切地擠了過去:「我這裡還有一顆養氣丹,快讓大長公主服用一些。」
事關人命,沒人阻攔,見她掏出養氣丹,分出五分之一,化成水,親手喂到了大長公主口中。
不愧是神葯,最後一勺剛剛喂完,大長公主嗆咳兩聲,睜開眼睛。
窺見眾人臉上的表情,邵菀心中得意,索性將人情送的大一些:「我與赫連神醫約好了巳時在國公府相見,擇日不如撞日,我這就請人去接他,給您醫治。」
聽到這句話,大長公主驚喜無比:「真的?」
「自然。」邵菀餘光瞥了謝雲嫣一眼,隱含炫耀。
謝雲嫣不動聲色,只是仔細研究大長公主的臉色,觀察她的反應。
沒看到謝雲嫣嫉恨的神色,邵菀心生不滿,直接發問:「謝小姐看見什麼了,方才大長公主暈倒,你怎麼如此冷血,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第49章 雲嫣開口:我能治好
此話一出,謝雲嫣再次成為了目光聚集點。
信陽大長公主也看向她,大長公主方才見楊夫人那樣護着謝雲嫣,加上謝雲嫣當場翻臉,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角色,沒想再當眾為難她。
但是,看邵菀的樣子,顯然是鐵了心要從謝雲嫣身上找回場子。
大長公主頓時陷入兩難,猶豫了片刻,最終下了決斷,什麼事都不如自己的身體重要。
她順着邵菀的語意,臉上帶了濃重不滿:「謝姑娘不會是因為剛才的事情,心中記恨我,所以才……」
話沒說完,就被謝雲嫣乾脆的聲音截斷:「不用別人,我能治好你。」
雖然謝雲嫣被皇帝另眼相待,又有楊夫人給她撐腰。可是現在,邵菀可是大長公主的救命恩人,而且手中的養氣丹,也確實證明了她和那位神醫弟子的關係匪淺。
誰能保證,自家人一輩子不會遇上什麼疑難雜症呢。
因此,在看到大長公主配合邵菀為難謝雲嫣,在場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都悄悄睜大了眼睛,等着看謝雲嫣出醜,看她被靖國公府和大長公主聯手為難。
結果,在這劍拔弩張之時,她居然開口說能治好大長公主?
屋內瞬間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似乎過了很久,驟然一聲嗤笑,才讓屋內滯澀的氣息重新流淌起來。
邵菀拿着養氣丹的木盒,帶着笑,戲謔道:「雲嫣姐姐說話還是這麼風趣,你若是會醫術,方才大長公主暈倒,你為何不及時施救,等人醒了才說能治,這不是馬後炮,又是什麼?」
謝雲嫣對她的嘲諷置之不理,只是看着大長公主,觀察着她的細微表情。
連夜回長安之後,蘇鈺告訴她今日宴會趙氏邀請了一位貴客,而這個貴客越為難她,他們的勝算就越大。
看來,指的就是信陽大長公主了。
沒看到謝雲嫣神色變化,邵菀表情愈發不耐,輕哼一聲:「你不會是在軍營里跟着赤腳大夫學了幾天,就以為自己精通醫理了吧,大長公主可不是你能拿來練手的人。」
「事關大長公主的身體,可不是你們兩個小姑娘鬥氣的地方,尤其是你,謝雲嫣。」
在女掌柜進來之後,就立刻和邵菀拉開了距離的趙氏,此刻終於再次開口。
顯然是判斷出,救下大長公主的邵菀,不會再被拖欠工錢之事影響,還能對自己有利。
她厭惡的斜了謝雲嫣一眼:「想討好貴人,有的是時間,平時給大長公主請平安脈的都是太醫院院首,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誇下這樣的海口。」
見狀,其他人也紛紛開口,指責起了謝雲嫣:「太不像話了,還真以為是軍營里,隨便一個人就能當大夫?大長公主可是金枝玉葉,豈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醫治的。」
還有些輩分大的貴婦,仗着資歷,跟楊夫人開口:「看你這認得什麼外甥女,趕緊帶回家好好教教,太不像話了。」
謝雲嫣抬眸,輕輕一掃,說話之人被她周身氣勢震懾,偃旗息鼓,不敢說話。
其他人也悻悻閉嘴,但是看着謝雲嫣的眼神都是不滿。
出風頭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以為自己是天才啊,一個鄉野邊城長大的姑娘家,居然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醫好頑疾,真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信陽大長公主覷着楊夫人的臉色,生怕她開口,真的讓謝雲嫣給自己醫治,連忙搶先一步:
「哎呦,我這胸口又開始疼了,還是早點兒請那位神醫弟子過來吧。」
目光若有似無的看了楊夫人一眼,提醒道:「他行醫多年,經驗豐富,肯定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四個字,立刻打消了楊夫人心中的猶豫。
她雖然給自己開了治療足弊的方子,藥效也立竿見影,可是雲嫣也說過,得針灸在前,這藥方才能發揮完全的作用。
而且足弊和大長公主的心痛是兩碼事,並不相通,更重要的是,治好就算了,若是沒治好,肯定會惹得一身腥。
邵菀派人去找的赫連侍,左右也是她的人,實在沒必要摻和。
想到這,楊夫人轉向謝雲嫣:「我放心不下信陽的身子,我讓唐嬤嬤陪你到偏廳坐一會兒,等神醫弟子到了,再一起回去。」
謝雲嫣目光輕輕拂過眾人,將那些或嘲諷或不屑的目光盡收眼底。
說實話,她並不想將自己精通醫理的事情,暴露在這些眼中只有利益的貴婦人面前。
若不是信陽大長公主曾幫過楊夫人,也在父親戰死後遣人來將軍府探望過,謝雲嫣根本就不會破例。
既然不需要,她也不會強行醫治,便頷首,轉身離去。
身姿乾脆利落。
邵菀目送謝雲嫣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狠毒,然後抬手叫過自己的丫鬟:
「去跟赫連神醫派過來,跟着我的那個葯童說,我這邊有個病人,急需他過來。」
見丫鬟應了,邵菀不着痕迹地將一個紙包塞進了她手裡,慢悠悠地環顧四周,彷彿班師回朝的將軍:「哦,還要問國公夫人借輛車,不知夫人能否行個方便。」
說完,端莊的坐到了大長公主身邊,乖巧垂眸,不在說話。
大長公主還能忍住不問,可其他人就沒這麼好的耐性,開口詢問:「神醫弟子真的能來嗎?」
這就是邵菀要的效果,她對問話者笑笑,溫婉道:「他一會兒就過來,葯童就是他為了聯繫方便,特意讓他跟着我的。」
立刻就有人捧場的恭維起來。
「邵小姐就是有面子,神醫弟子說請就請過來。」說話的是曾經對邵家愛答不理,甚至還給過邵菀難看的一位侯夫人,「不知今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也讓他幫我看看脈象。」
「白家妹子,你這不是為難邵小姐嗎?」趙氏口上這麼說,眼睛卻給邵菀使了個眼色。
迎着崇敬期待的目光,邵菀帶着淡然的笑,抬手抿了抿鬢角,口吻隨意:
「這有什麼的,等赫連神醫來了,治好大長公主和靖國公後,讓他給諸位都調理一下身體。」

第50章 神醫登場,鹿死誰手
態度輕鬆的,彷彿神醫弟子只是邵家的普通大夫,可以隨意差遣。
藉此機會,邵菀偏過頭,大膽地問:「國公夫人怎麼一直在看我,是我臉上沾着東西嗎?」
現在,她是一點兒都不用奉承趙氏了。
信陽大長公主若是真在這兒出事。
身為主家的靖國公府絕對脫不了干係。
她先是施救,又藉著赫連神醫將大長公主和靖國公府搭上了線,待到靖國公蘇醒,趙氏欠下她巨大人情,且有得還呢。
趙氏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麼算盤,眼睛一閃,也笑了起來:「我只盼神醫弟子來了,也能讓國公爺擺脫病痛。到時邵小姐對我們家有恩,日後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儘管開口。」
「放心,不會跟夫人客氣的。」邵菀笑意更濃,語氣意有所指。
靖國公府的世子妃位,已是她囊中之物。
至於謝雲嫣,馬上就會知道,得罪了她,這輩子生死都要系在她邵菀的手上!
唐嬤嬤將謝雲嫣送到偏廳,看着屋內的擺設,將手中的帕子鋪在椅子上,這才扶着謝雲嫣坐下。
謝雲嫣對她點了下頭,腰背挺直坐下,腳尖輕抬,撻的一聲,落在了木腳踏上。
唐嬤嬤沒有跟進去,對花廳內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但是根據屋內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也多多少少推斷出一些。
謝雲嫣中途離席,楊夫人又沒跟着一起出來,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應該是大長公主不喜歡謝小姐,又產生衝突,所以才要趕她走。
跟在楊夫人身邊幾十年,唐嬤嬤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事不該說,可想到昨夜謝雲嫣滿身露水求見的樣子,沒忍住還是開口:「謝姑娘,您別難受,楊家是和您一條心的。」
謝雲嫣正望着牆邊散着幽幽香氣的香爐出神,聞言,似乎有些詫異,明艷動人眸光落到了唐嬤嬤身上。
「嬤嬤說什麼?」她聲音很靜,讓人聽了之後,就覺得矜貴。
越和她接觸,唐嬤嬤就覺得,這位謝小姐身上有種從未見過的氣質,令人不自覺親近,又不自覺尊重。
唐嬤嬤放軟了聲音,重複了一遍:「謝姑娘別難受,靖國公府最看重規矩這套,但是楊家是和您一條心的。」
謝雲嫣聽明白了。
唐嬤嬤是覺得她剛剛在花廳里受了委屈。
這算什麼委屈,她垂眸低笑,兩世為人,早已看清人皆重利的真相,一切都不過是人性罷了。
唐嬤嬤看到謝雲嫣低頭,但上了年紀,沒聽清她的低笑,還以為她傷心了,連忙安撫:
「謝姑娘,您真的別傷心,有我家夫人和老爺在,肯定能幫您找到一戶比靖國公更好的夫家。」
說到這兒,她又忍不住啰嗦:「不過,現在雖然您在這兒受了委屈,也得多加忍耐。只要您有毅力,放低身段,等您和謝夫人讓謝家復興,到最終,這些高門大戶一定會重新接納你的。」
「不會的。」謝雲嫣突然開口,聲音仍舊是平靜的,卻帶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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