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戀語江少年》[徐戀語江少年] - 第9章

當時一曲終了,月光沉寂。
那句話看似模稜兩可,不像一個回答,但她知道,其實他什麼都說了。
所謂感情,總是三分清透、七分糊塗,只要一方不挑明,另一方就能繼續裝傻。
她沉入他靜無波瀾的眼眸,恍惚覺得自己站在高原之上,可以透過稀薄氧氣望見一片星辰。
那些光暈彷彿近在咫尺,可以連成一片海,但實際上,她與光暈相隔甚遠。
兩人相差四歲,其實算不上多麼稀奇,但江少年的成熟理智遠遠超出年齡,彼此在心智這一點上有些更為明顯的差距。
這一年,她在輕微的拖延症里為申請大學做準備,也因一些小事感到苦惱,而江少年已經可以去更遠的地方,做很多她難以觸及的事。
江少年這個人,好像天生理性,也懂得隱藏,徐戀語時常猜不透他。
或許於他而言,那份喜歡不過寥寥幾筆,稱不上濃墨重彩。
然而與他相反,徐戀語藏不住什麼東西。
因為被悸動牽引着,所以總是想靠近,有時候冒冒失失,像捧着一堆半熟的櫻桃,不小心摔一跤,小果子灑了滿地。
於是一片晶瑩又稚氣的甜,盡入他眼底。
就像此刻,徐戀語合上琴蓋,鄭重其事地站起來。
「那另一個問題你總能給出答案吧。」
她將長發撩至肩後,順手脫下那件開衫,在他面前邊轉圈邊問,「這條裙子到底好不——」話沒說完,她轉了半圈直接撞到琴凳,小腿某處一陣鈍痛,心跳都快暫停。
沒等跌倒,她被他及時拉到身前,整個人面對心口撞進他懷裡,忙慌中踉蹌幾步差點又要摔,被他攬着腰撈起來,又撞一下。
這兩撞登時讓人清醒,她閉了閉眼,鼻樑痛得發酸。
江少年看她驚魂未定的模樣,沒忍住笑了聲,爽朗中溢着一絲散漫,讓人誤以為是偏愛。
「笑什麼?
不許笑。」
徐戀語皺眉揉揉自己鼻子,抬眼瞪着他,「你一天健身幾回?
怎麼這麼……」音落,江少年神情微凝,低頭靜靜看着她。
似乎想讓她自己回溯這句話,看看是否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以及它是否缺了項主語。
徐戀語從他眼中讀出某種不可言說,趕緊找補:「我說胸肌,很硬。」
江少年低眸無奈,在她發頂揉一下:「裏面就是胸骨,能不硬么?」
當然知道是胸骨,不過逮着機會調侃一句,卻差點說錯話罷了。
徐戀語趕緊摸摸自己人中,幸好沒摸到鼻血。
好歹打扮半天,妝快花了鼻子還疼,怎麼連句好聽話都撈不着。
其實她從始至終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就算有人說不好看她也沒什麼所謂,總之做自己就好。
但眼前這個人不一樣。
日後她回想起來也挺感慨的,少女心思總是奇奇怪怪,不想說自己是特意為他打扮的,但還是想要一句正面回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抬眼,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眸執着又純粹,直直盯着他。
江少年笑意輕淺,從前一直順着她,現在也一樣:「很好看。」
他似乎總是這樣,別人問他什麼,他就簡簡單單地答,不會有太多修飾語。
徐戀語當然想聽他多誇兩句,因為不成熟的小心思接二連三發了芽,上頭一棵小草,底下卻是滿溢的期盼,好像八分的喜歡要說成十五分才夠。
徐戀語抿了抿唇錯開視線,藏住那一瞬的失落。
這份小情緒過於明顯,江少年似乎也意識到,剛才那個回答有些浮於水面。
他可能真沒對女孩子說過什麼恭維的話,像初次給她扎頭髮一樣,想用溫柔去補救那份馬虎,低聲哄她:「抱歉,我好像不太會夸人,但真的很漂亮。」
徐戀語低低應了一聲,心思轉啊轉,落到別處。
既然他沒有主動拉近距離的覺悟,那就只剩成為被動方的份了。
於是她貼着他上前半步,將距離拉得更近,十分無辜地看着他:「蝴蝶結鬆了,幫我系一下。」
這條裙子設計感很強,肩部沒有縫紉款的弔帶,只有兩根自由系帶。
穿上裙子時要把系帶向後繞一圈,再在脖子前面系一個小結,這樣帶子末端的小細鑽就會垂下來,遠看像根精緻的貼頸項鏈。
話音落下,江少年有一瞬間眼波流轉。
他漫不經心抬起眼眸,視線在她眉眼之間逡巡片刻,又若有所思地垂下去,眼底閃過一絲縱容,像波瀾漸起,任由她這條游魚放肆攪動。
他抬起一隻手,貼向她頸前那片肌膚,指尖勾住系帶末端,慢條斯理繞了幾道。
系帶像被拉扯的晶瑩細絲,一絲一縷,纏住他潔凈修長的手指,最終淺淺迂迴,在他的掌控下束成一個結。
似有若無的觸感從鎖骨邊緣離開,徐戀語對着他嫣然一笑,坦然又單純:「謝謝。」
她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心裏那道門完全不用打開,只要她願意,自己都能扒着窗戶溜進來。
江少年早就明白那些刻意,但還是佯裝不知道,只留一絲縱容與關心,問她:「困么?」
秉着「失眠症」的設定,她淡淡搖頭:「不困。」
「那看看電影吧。」
他沉聲道,「就當陪我。」
-放映室內月影浮沉,微型落地燈從側方打一束暖光,沿着俊朗眉峰暈染至凸起的喉結,勾勒清峻線條。
江少年半蹲在矮櫃前調試設備,簾幕緩緩浮現影像時,玻璃門被一股輕巧的力道推開。
「衣服——」還合適么。
這句話沒能在他轉頭時完整說出。
白襯衫輕盈寬鬆,像一葉舒散羽翼,與未曾散盡的溫熱霧氣融在一起,柔和地,籠罩亭亭玉立的身軀,襯着她頸側一片緋紅與細膩。
明媚又無瑕的少女姿態近在眼前,他觸碰按鈕的手緊了一瞬。
「衣服?」
徐戀語接過他微微沉凝的目光,若無其事道,「衣服挺好的,就是太大了,領子這塊兒總往下掉。」
說完她拎着肩膀邊的布料往上提了提,但效果適得其反,鎖骨那片肌膚敞得更多。
綿柔與松垮之下一片白皙,江少年淡淡錯開視線,沉聲說了句:「扣子繫上。」
「你說扣子啊。」
徐戀語低頭看了眼,又看向他,掩着作亂的心思坦然解釋,「不小心扯壞了兩顆,系不上了。」
音落,江少年手指虛晃,一不小心按到開關,簾幕倏地變暗。
室內一片沉寂,徐戀語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下意識舔了舔嘴唇,雙手背在身後互相點了點,故意問:「電影,不看了嗎?」
江少年簡短地:「看。」
…其實襯衫紐扣沒有被她扯壞,於她而言,那兩顆紐扣既是試探,也是逐漸成型的信任。
在他用一枚別針攏緊那片衣領時,那份信任似乎徹底明晰。
二人隨意選了一部九十年代的文藝片,畫面色彩濃麗,鏡頭感飄渺無依。
他給她拿了條毛毯,讓她盤腿窩在毯子里,靠在他肩上。
「你的失眠症,好些了么?」
江少年問。
文藝片略顯枯沉,她不知何時打了個盹,含糊地回答:「嗯,好多了。」
「要睡覺么?」
他放低聲線,怕將倦意擾動,「帶你回卧室。」
「不用,電影還沒結束。」
她離開他的肩膀,撐着沙發勉強坐直。
在光影晃動中,她沉沉地問:「你平時經常一個人看電影嗎?」
江少年靜了片刻,語氣稀鬆平常:「偶爾。」
徐戀語慢慢眨眼,總覺得撥不開眼前那片霧,像在夢裡,心裏想的事情也不知不覺說出口:「我不喜歡一個人,沒意思,總要有人陪着才覺得心安。」
江少年淡淡看她,聽她細聲細氣的,像在說夢話。
怕她睡着從沙發跌下去,他又伸手將她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獨處不是一件難事,但假如永遠沒有熱烈的情感相伴,人遲早成為一枝枯木。
似乎誰都喜歡被傾聽、被陪伴,無一例外,但他從小被灌輸的觀念與天性相反,讓他被迫成為一個並不真實的例外。
這間放映室其實空了很久,了無生氣,他從未主動踏進。
今天是唯一一次,有聲、有影,有輕淺的呼吸。
每個人一生中必經無數個熱烈的夏天,但在他這裡似乎只有一個。
它是今後無數個糾纏難解的瞬間,是一個好幾年都忘不掉的名字。
說不清是誰先開始的,最初也算不上百分百認真。
但只要時間夠長,就足以改變一切。
「其實,我挺喜歡看電影的。」
徐戀語睏倦地笑笑,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弱,「以後有時間就一起看吧。」
她在身旁漸漸沉睡,幾縷髮絲從江少年指間滑過。
不知她能不能聽清,但他還是沉下聲線,溫柔回應她:「好。」
-原以為至多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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