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三天，沒想到轉眼就快兩周。
黎珣沒個蹤跡，徐戀語每天給她打電話，但總是得不到像樣的回應，不是忙線就是寥寥數語便掛斷。
有一次她好不容易多說幾句，徐戀語聽見她嗓音帶哭腔，立刻擔憂地問東問西。
但她說是因為感冒所以帶了點兒鼻音，接着又把話題轉向徐戀語，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江少年對她怎麼樣。
徐戀語一個頭兩個大，賭氣地說還能怎麼樣，好得不能再好。
江少年給她留的房間在他隔壁，視野採光絕佳，只要睜眼就能望見河上某座橋，不拉窗帘的時候每天早上都被晨光喚醒。
徐戀語從小在西北小鎮長大，附近那些或乾旱或遼闊的地方全都去過，適應環境對她而言是一件簡單事。
但就是不知道這算缺點還是優點，因為不到兩三天她就有一種住自己家的錯覺。
可能也是因為江少年過於細心，讓她沒什麼顧慮。
他給她準備了很多衣服，連必備衣物都有。
但因為分寸感的存在，他沒有直接問她尺碼，而是準備了好幾套不同的樣式讓她自己挑。
她還挺慶幸這邊的衣服都是洗完即烘，不用擺在明面上晾曬，不然又是一種別樣的尷尬。
家政人員定期過來打掃衛生，以為她是江少年妹妹，她剛想說自己和他長得又不像，下一秒就聽見一句「陸先生從不帶外人回家」。
徐戀語這才知道自己是個例外。
江少年廚藝一般，自己住的時候都是隨便煎一份牛排，或者煮點意麵，一天一兩頓隨意解決。
但現在為了照顧她，家裡三餐基本都是僱人來做，或者他自己琢磨着學一點，清淡口味居多，都是她喜歡的，味道勉強及格。
有一回他煮了一碗湯，裏面浮着魚丸，她嘗了一顆，恍惚落入時空幻覺。
她嘗得出來，這明顯是手工做的，跟小時候家裡煮的味道一模一樣，中超根本買不到。
其實心裏已有答案，但她還是問了句：「這個魚丸，你上哪兒弄的？」
「國內郵過來的。」
江少年吃得差不多了，正低頭按手機，過了會兒抬眼看她，「不好吃么？」
「沒有，很好吃。」
她嚼得慢，腮幫子鼓鼓的，認真道，「我是想說，跨國寄這些東西很麻煩。」
更何況這些不是他喜歡吃的，北邊的口味跟南部沿海還是有很大差別。
江少年的注意力再次落回手機，漫不經心地說：「只要你喜歡。」
徐戀語看他一會兒，垂眸捻勺，湯汁舀起又倒回，反反覆復。
「萬一以後欠你太多，我還不起了怎——」話沒說話，江少年已經離開座位，背對着她走向庭院。
夕陽光線在他推開玻璃門的瞬間晃了一瞬，室內光影錯落，在他接電話時歸於平靜。
徐戀語百無聊賴，一手撐起下巴，視線漫無目的落向不遠處，靜靜看他背影。
他最近在家的時候常穿淺色T恤，褲子也是休閑款，比最初接觸的時候更有溫度。
但不知怎麼，她總覺得這份溫度像個幻覺。
算了，想這麼多幹什麼。
她抿了抿唇，低頭繼續吃飯。
…江少年坐在水景旁的長型木椅上，上身微弓，手肘撐着膝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根煙，火光明滅不定，夕陽暈染輕霧。
「你小姨最近也忙，沒時間管兒子，你幫忙看着，別讓他闖禍，尤其這段時間，變動還是很大的。」
秦芸在電話里柔聲交代，又叮囑他，「你自己也要注意點。」
「知道了。」
他淡淡回應。
視線落向屋內，只見徐戀語正乖乖吃飯，時不時發一會兒呆，不小心打個噴嚏，懵了幾秒，回過神來又喝一口湯。
…掛電話時一陣風起，煙灰落在草地上，零零散散，融於一片霞光。
煙草味柔得若有若無，但他還是等味道徹底消散才回到屋裡。
-波士頓這段時間天氣異常，前些日子還挺暖和，最近又莫名降溫，夜間尤其陰涼，容易感冒。
好巧不巧的，徐戀語睡相不佳，經常無意識踢被子。
在公寓住着的時候，黎珣下半夜總會習慣性地醒一次，特意到她房間看一眼，再無可奈何地把她踢下床的被子拉回去，給她蓋嚴實。
而現在不一樣了，江少年不可能半夜進她房間，所以也沒人給她蓋被子。
於是她一早醒來頭就悶痛，渾身像綁了幾塊鐵，昏昏沉沉。
江少年上樓敲門提醒她吃早餐，半晌得不到回應。
他以為她出了什麼意外，立刻旋開門鎖。
一開門，看見被子鼓個小包，裏面的人似乎在發抖。
徐戀語窩在被子里，有點迷糊了，額頭忽然覆上一層溫度，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一睜眼，江少年半跪在床沿，眼底泛着一絲擔憂。
徐戀語呼吸很沉，額頭一層冷汗。
江少年又用手背貼向她臉頰試探溫度，眉心擰起來。
「你發燒了。」
徐戀語吞咽一下，喉嚨越來越痛，低低應了一聲，眼睛又合上。
「我叫醫生。」
江少年起身要走。
徐戀語慢半拍睜眼，趕緊拉住他，有氣無力地：「別，太麻煩了。
家裡有葯嗎，我吃藥就行。」
江少年凝眸靜靜看她，不知在想什麼，最後還是依了她。
於是一整天，他喂她吃藥，給她熬粥，別的什麼都來不及忙，心思全在她身上。
徐戀語實在沒什麼胃口，吃了葯就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做了幾個夢，醒來已是深夜。
卧室沒開燈，她揉揉眼，看見江少年坐在不遠處的桌前，筆記本散着熒熒微光，勾勒他沉冷側臉。
徐戀語悄默聲下床，抱着毛毯走過去，睡眼惺忪地挪了張椅子，坐他身邊。
江少年聽見動靜，轉頭看她。
見她沒什麼精神，不知是難受還是困。
�上門女婿�單手扣住椅邊，連人帶椅慢慢拉過來，摸摸她額頭，「餓不餓？」
徐戀語打個小哈欠，裹着毛毯搖搖頭，看着屏幕。
全是代碼，她看不明白，眨眨眼睛問了句：「你在弄什麼？」
「編個遊戲給你玩玩。」
江少年單手在鍵盤上輕輕按着，另一手還不自覺地停在椅子邊上，好像守着什麼似的。
徐戀語剛醒，燒未全退，腦袋還有點沉，定定坐了會兒，又自然而然靠他肩上，像一株沒什麼活力的植物，總想湊近有光的地方。
閉上眼睛，感受得到他打字時肩膀輕微的顫動。
這個房間似乎成了一葉輕舟，被海風吹動，那些令人心安的氣息隨風而起，無聲護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徐戀語再次睜眼時，江少年已經在調試那個臨時做成的小遊戲。
裏面有兩個像素小人，一是看着像她，而另一個是他。
兩個小人肩並肩站在一棟高樓之上，俯瞰整個閃爍的城市夜景，頭頂漫天繁星。
徐戀語看了會兒，嘴角浮起一絲笑，含着倦意小聲問他：「這個怎麼玩？」
江少年隨意點了幾下，屏幕中的兩個小人忽而分開在兩端。
他將銀色鼠標移到她手邊，說：「讓其中一個小人找到另一個。」
「我試試。」
徐戀語一邊琢磨一邊操作，一開始不得要領，復活兩次之後才發現，這東西有點像超級馬里奧，小人在樓宇之間逐步通關就行。
掉下去好幾回，兩個小人終於重新待在一起，界面亮了一度，繁星之間忽然燃起動態的像素煙花，將整個城市照亮。
徐戀語忽然笑了一下，想起曾經花樣百出的7K7K，幼稚程度不相上下。
江少年雙腿交疊靠着椅背，看她玩了半晌，眼底泛起溫和笑意：「要不要加點難度？」
「不要，這樣挺好的。」
徐戀語點來點去，已經孰能生巧，小人在樓宇間蹦來蹦去，再也不會掉。
最後終於玩夠了，她雙手窩回毯子里，悠悠說：「想看煙花了，真的煙花。」
江少年合上筆記本，屈指在她腦袋上敲一下：「先吃藥，吃完就答應你。」
「這麼輕易就給人承諾啊？」
徐戀語懶洋洋地，把身上的毯子裹了裹，「萬一做不到怎麼辦，拿錢來抵嗎？」
江少年伸手開一盞小燈，沉出慵懶笑意：「想要多少？」
「俗了。」
徐戀語在暖光里看向他，片刻又錯開眼，氣定神閑地靠着椅背，說，「錢不要也行，拿人來抵。」
江少年唇角微勾，明知故問：「誰？」
徐戀語笑意淺淡，意味深長閉上眼睛，才不跟他揣着明白裝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