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春煜》[煙春煜] - 第4章

如果阮姝蘭根本就不是父親的女兒,阮鴻他們從頭到尾都騙了她。
那他們不僅污了父親死後清名,玷污了他和母親的感情,還讓那個孽種佔著二房的名義奪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唇上滲血,阮雲煙怒聲:「我要回去。」
寧煜開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可回去後你想要怎麼做,揭穿她的身份,還是質問阮鴻他們?」
阮雲煙下意識張嘴就想說話。
寧煜淡聲說道,「你手中並無證據,質問又能如何?」
「阮家有個國公勛位,自詡清貴斷不會混淆血脈,他們肯讓那外室女留在府中,就說明她身上是有阮家血脈的。」
換句話說,那阮姝蘭不是老大阮鴻的,就是老三阮覃的。
「他們敢讓那個外室女冒充二房的人,就是吃定了你不會察覺,你沒有證據證明她不是你父親的女兒。」
「你的確可以去質問阮鴻他們,甚至大吵大鬧與他們撕扯,可他們要是矢口否認拿孝道壓你,說你無端揣測尊長,污他們名節,你該如何?」
「我……」
阮雲煙被問得茫然。
她本也只是個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哪怕上一世被困在阮家幾年滿心怨憎而亡,可說到底並不懂得太多爾虞我詐。
寧煜見她模樣說道:「那個阮姝蘭如果只是阮覃的血脈,阮家沒必要大費周章替她遮掩,除非她的存在會危及阮家前程,甚至毀了阮家在朝中支柱,而你應該明白這個人是誰。」
阮雲煙顫了顫:「是阮鴻…」
寧煜「嗯」了聲。
「我知道你氣憤,可是你要明白,如阮鴻這種浸淫朝堂多年的人,是絕不會允許你毀了他的官聲的。」
「你要是就這麼回去與他們質問,他們要是心善一些,還會好生安撫你,想辦法說服你將事情遮掩過去,大家安好。」
「可要是心狠一些,怕是會直接抹乾凈所有證據反咬你一口,不僅毀了你父親身後名,還會坐實了那外室女身份,讓你從此甩不掉她。」
「他們佔著尊長二字,輕易就能毀了你。」
阮雲煙死過一次,那些慘痛的代價早讓她知道阮家的人有多心狠。
她心口顫了顫,忍不住抬頭:「那我該怎麼做?」
寧煜見她這麼快就平靜下來,眼底划過抹讚賞:「要麼忍了這事,若要動,就得一擊斃命。」
阮雲煙咬了咬牙。
忍她是不會忍的,可要是想一擊斃命……
「與人對敵,最忌無策擅動,知己知彼才能百勝。」
「你與阮鴻、跟阮家之間天生就處於弱勢,以幼駁長,禮法不容,所以你得先看清楚他人短處,知曉自己優勢,明白對方想要什麼,懼怕什麼,而你又有什麼能夠制衡他的。」
寧煜修長手指放在膝上,說話時吐息很輕。
如同教導稚子,循循善誘。
「行事前顧慮周全,搏命時亦要留好退路,善戰者勇,攻心者利,明白嗎?」
阮雲煙聞言低頭沉思。
阮鴻他們在意名聲,在意臉面,在意阮家門楣,亦怕阮姝蘭真正身份暴露出來,毀了阮鴻官聲前途。
而她的優勢……
她出身雖然尊貴,可父母雙亡天然能博人憐惜,阮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處境,而且她有個護短至極的王妃姨母,又有個曾經教導過帝王,與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太傅當外祖父。
只要她能占理,她就無所畏懼。
阮雲煙眼中迷茫散去,心中安定下來,再看着寧煜時忍不住咬着唇。
這個人明明之前還想要她的命,惡劣至極的戲耍她,逼得她狼狽至極。
如今卻又教她應對阮家,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寧督主為什麼幫我?」
頓了頓,雲煙似想起什麼,「你先前說你犯了不少人的利益,想是跟他們有仇,這些人里是不是也有阮家?」
寧煜見她防備,忍不住笑了聲:「別多想,本督若要誰的命,還犯不着借你個小孩兒的手。」
當年的事情是隱秘,牽扯到太多的人命,叫她知道不是好事,他於是換了個說法。
「你脖子上戴的那塊玉,是我母親姊姊留下的遺物,她於我有再造之恩。」
「這玉是她心愛之物,本有陰陽兩截,她將其中一截給了我母親,另外半截給了她摯交好友。」
他伸手從自己懷中取出那半塊龍紋佩來,展開放在掌心。
阮雲煙驚訝地瞪大了眼,下意識伸手摸着已經掛回了她脖子上的那半塊斷玉。
這玉是她從小戴到大的,她自然是記得,原以為不過是殘缺的斷玉,沒想到居然還有另外一半,而且這一半還在寧煜手中。
「幼時薛姨常與我說起她那位好友有個女兒,還說若是見了,你該喚我一聲阿兄,讓我護着你,所以你不必怕我。」
阿兄?
腦海里如雷劈中,阮雲煙猛地僵住。
她見識過寧煜冷戾無情,自然也知道他因這斷玉突如其來的讓步。
只因為她與他口中那位「薛姨」有關,他就能教她如何對付阮家,替她出頭。
那如果這玉在阮姝蘭手上呢?
阮雲煙眼前發黑費力垂着眼眸,才不至於當場失態。
上一世她被人送回阮家,醒來時已經換掉了衣裳,這玉也不知所蹤。
阮瑾修他們只說那農戶送她回來時就不見此物,她也只當是遺失在了山裡。
她毀容斷腿後,阮姝蘭曾有近一年時間都對她伏低做小,阮家也從未有人提及過寧煜,可後來突然有一天,她就認了寧煜當義兄。
阮雲煙顫聲道:「如果沒有這玉,督主可會認人當妹妹?」
「本督又不是閑得慌。」
沒事沒幹的,認什麼妹妹?
寧煜話落,不知又怎麼嚇到了小孩兒,見她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他瞬間頭疼。
「怎麼又哭了?」
小時候還能拎着小孩兒舉高了哄上一哄,如今……
他長身而起,衣擺掠動間走到了床榻之前,頂着那張能嚇哭了小孩兒的俊臉,伸着大手拍了拍她腦袋,「不哭了,我替你宰了阮家的人。」
阮雲煙怒從心頭起,一巴掌打掉頭上的爪子:「誰要你幫!!」
混賬玩意。
「……」
寧煜被打的一愣,瞧着瞪圓了眼炸毛的小孩兒。
阮雲煙又氣又恨又害怕,壓着自己剛才膽大包天的手,
「我要去鋮王府…」
或是想起寧煜說的那句「阿兄」,又壯了壯膽子聲音大了些,
「現在就去!!」
……
滄浪瞧見督主抱着阮小娘子出來,那狐毛大氅遮住她嬌小身形,等一進馬車,阮小娘子就一個骨碌滾進了角落裡。
那馬不停蹄又慫又菜的樣子,讓滄浪嘴角抖了抖撲哧了聲,縉雲也是忍俊不禁。
阮雲煙沒受傷的半邊臉漲得通紅。
寧煜見她自暴自棄地縮在角落裡也是覺得有些好笑,明明剛才還張牙舞爪,這會兒倒知道怕了。
鋪着厚厚軟墊的駟車極為寬敞,車中還擺着長條案。
阮雲煙原本還擔心寧煜找她麻煩,或是譏笑她膽大包天,可誰知他上車之後就靠在對面小憩。
男人閉着眼時臉上線條柔和下來,冷白素容沉入輕晃的光影之中,似寒玉落於溫水,消弭了一身逼仄人心的凜厲。
她心中漸漸放鬆下來,忍不住扭頭掀開身旁帘子。
䧿山離京城不遠,寧煜的莊子就在城郊。
早春桃花未開,梅花已謝,四周積雪壓住的農田其實並無太好的風景,冷風吹在臉上有些凍人,可許久都沒見過外間天日的雲煙卻滿是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氣息。
等駟車走進東城門時,周圍行人多了起來。
那逐漸鼎沸的人聲,偶爾傳來的叫賣,都讓她無比真切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回來了。
馬車到了鋮王府前,卻得知鋮王妃去了戶部尚書府中赴宴。
滄浪站在外間說道:「今日錢家三郎娶親,鋮王妃去赴宴了,聽說謝世子也去了……」
「可要進去等他們?」寧煜看向阮雲煙。
阮雲煙輕咬着唇,她被扔在䧿山之中差點沒命,謝寅卻歡喜赴宴:「不,直接去錢家!」
……
戶部尚書錢寶坤是嶺南大族出身,雖不比京中崔、陸兩家底蘊,可四十歲時就穩坐戶部頭把交椅,手握朝中錢戶要職十年未曾挪動,光這一份能耐就足以讓京中上下與之交好。
他府中三郎娶的是恩遠伯府嫡女,亦是身份顯赫的人家,此時錢府賓客盈門,極為熱鬧。
鋮王妃與人坐在掛着幕簾的八角亭里,笑談着錢家的這樁好婚事,隱約就瞧見遠處有些說笑着的少年男女結伴而來。
「那不是謝世子嗎?」
與鋮王妃相熟的文信侯夫人周氏笑着道,「謝世子身邊的那位女郎倒是瞧着眼生,莫不是好事將近了?」
鋮王妃順着她視線看過去,頓時面露嫌惡:「可別晦氣我,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
「庶女?」
文信侯夫人訝異,「該不會是阮家那個?」
此言一出,鋮王妃臉色都黑了起來。
誰都知道鋮王妃的長姐嫁入了阮國公府,與阮家二爺阮熙恩愛異常。
那榮氏早年誕下一女便傷了身子再難有孕,風姿綽約的阮二爺卻拒不納妾,只守着榮氏過日子。
這二人天不假年雙雙亡故之後,多少人感慨他們深情,提起時誰不道他們鶼鰈情深,可誰想前段時間阮家卻突然多出來個庶女,說是那早死的阮二爺血脈。
這事在京中可謂珍奇,當初多少人贊阮二爺痴情,這事出了後就有多少人譏笑。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阮家會將那庶女放在府里遮醜,可誰知阮家那位玉台公子卻帶着那庶女連赴了好些宴會。
他逢人便說那是阮家女郎,託人對她多加照看,言語多有疼愛憐惜,不消幾日就讓滿京城都知道他多了個隔房的庶出堂妹。
如今倒見得,這鋮王府的謝世子也對那庶女多有親近?
謝寅幾人也留意到了鋮王妃她們這邊,一眾人便都走了過來。
「母親。」
謝寅容貌俊逸,笑起少年意氣風發。
其他幾人也紛紛行禮:「見過鋮王妃。」
謝寅見阮姝蘭有些無措地站在一旁,似是不認識眼前人,便頗為憐惜地替她解圍:
「姝蘭,這是我母親鋮王妃,這位是文信侯夫人,我母親算起來還是你姨母呢,不必拘束。」
阮姝蘭有些害羞地上前:「姝蘭見過姨母。」
「我阿姊只有一個女兒,女娘別亂叫的好。」
鋮王妃一句話就叫阮姝蘭白了臉。
謝寅皺眉:「母親!」
「叫什麼叫,人在這裡,你叫魂兒呢?」
鋮王妃不是個好脾氣的。
她本就厭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庶女,心疼自家姊姊和外甥女。
如今見她兒子居然還湊上去,她沒好氣道:「開春就要舉試,你不在府中好好溫書,跑來這裡來幹什麼?還有,我沒給你生什麼妹妹,別胡亂跟人攀親,無端端污了人家清譽。」
原本笑鬧的幾個少年男女都是瞬間安靜。
鋮王妃這話看着像是在罵謝寅,可話里什麼意思誰都聽得出來。
阮姝蘭眼圈瞬紅,霧蒙蒙地噙着淚,纖瘦身子搖搖欲墜。
謝寅頓時心疼至極。
他知道母親不喜姝蘭出身,可這又不是她自己能夠選的,再說她也是阮家的女兒,是姨丈的血脈,她理應回到阮家跟雲煙一樣金尊玉貴的活着。
母親為什麼要為難一個弱女子?
「母親,姝蘭也是姨丈的女兒,和雲煙一樣,您別為難她……」
「閉嘴!」
鋮王妃臉色一寒,「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怎麼跟雲煙一樣?」
「什麼檯面不檯面的,她是姨丈房中之人留下的血脈,是雲煙最親的姐姐,她性子溫柔善良,對雲煙更是處處照顧,您就不能像是疼愛雲煙一樣也分一點疼愛給她?」謝寅神色不滿。
鋮王妃差點被他的話氣死,倏地起身臉色鐵青的就想要發火。
文信侯夫人連忙拉着她:「消消氣消消氣,這裡是錢家,別在孩子們面前鬧了笑話。」
鋮王妃胸口起伏,掃了眼那幾個驚着的少年男女,忍了又忍才壓着怒氣:「我的疼愛她當得起嗎?」
「我告訴你謝寅,雲煙是雲煙,她是她,你的妹妹只有雲煙一個,不是什麼腌臢東西都能攀上我阿姊。」
阮家的那起子事情她不是不知道,雲煙先前好幾次委屈的直哭,這個庶女更是個禍根頭子。
鋮王妃扭頭看着梨花帶雨的阮姝蘭,「你在阮家怎麼折騰我不管,哪怕翻了天我也懶得理會,可是別拿着那副作態利用我兒子舞到我面前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沒有……」
阮姝蘭委屈的眼睛通紅。
她從來沒做過什麼,是阿寅哥哥主動來找她,也是他一直拉着她不放。
鋮王妃懶得看阮姝蘭那作態,怕自己會忍不住上手揍蠢貨兒子,她拉着文信侯夫人就想走,只還沒等她轉身,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驚詫。
「寧督主來了。」
寧煜突然造訪錢家,錢家上下如臨大敵。
錢寶坤心中咯噔,聽聞通傳後那一瞬間,腦子裡已經將最近做過的事全過了一遍,想着自家親爹兄弟兒子族親有沒有得罪過這煞神,他在朝堂有沒有冒犯過他。
他放下席間賓客迎了出去,等瞧見寧煜身邊沒有黑甲衛的身影,又聽聞他是送人來找鋮王妃的。
錢寶坤才猛地呼出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來抄家的……
嚇死他了。
等將寧煜請進去後,原本還熱鬧喧嘩的前廳安靜至極,若非還掛着紅綢貼着喜字,那氣氛全然不像是在辦喜事。
寧煜十分自然地走到主位一坐:「今日不辦差,諸位別緊張。」
不辦差?
一群人猛地鬆口氣。
「聽聞錢大人府中有喜事,本督本不該叨擾,可無意在䧿山遇見樁稀罕事,想着日行一善,就過來走一遭。」
在場眾人:「……」
這位爺還會日行一善?
寧煜仿若沒瞧見諸人眼底的古怪,只繼續說道,「本督昨日上䧿山辦事,夜裡歸來時在山中撿到了個小娘子。」
「那小姑娘獨自一人在山雨之中迷了方向,後來驚馬滾落山崖,僥倖被本督救下,本督難得積點兒德,便想着送佛送到西,將人帶回京里。」
外面聽聞寧煜來了有些好奇跟過來的謝寅突然心中一跳,原本還紅着眼圈,滿心委屈的阮姝蘭也是跟着一慌。
䧿山……
那不是…
「鋮王妃,那小姑娘說是阮家女娘,昏睡醒來後哭着說要見你。」
原本只是看熱鬧的鋮王妃臉色一變。
阮家女娘?
雲煙?!
她快步上前急聲道:「是雲煙?她怎麼了,她人在哪裡?」
「姨母……」
低低沙啞的聲音從廳外傳來,裡頭所有人都下意識扭頭朝着那邊看去,就見門外一人推着輛四輪車進來,上頭坐着個容色頗為凄慘的女郎。
那女郎身上裹着長長的厚裘,本來姣好的面容色如蒼紙,半邊額頭和側臉遍布刮傷。
她身上狐裘一路遮擋至下顎,褚色狐毛襯的嘴唇白得嚇人,往下一雙腿攏在厚厚的皮毛下,放在膝上的手哪怕包裹簾也能看到裡頭滲出的血。
那模樣哪怕打理過了,也甚是凄慘。
「雲煙!」
鋮王妃神色大驚,「你怎麼了,怎麼變成這樣?」
「姨母…」
久游的孩子見到了至親,阮雲煙看到鋮王妃就忍不住掉了眼淚。
鋮王妃慌亂,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替阮雲煙擦眼淚,又怕碰到她傷處,可阮雲煙卻是不管不顧地撲進她懷裡,抱着她腰身哭的喘不過氣來。
姨母還沒死。
她還好好活着……
鋮王妃被她哭得眼睛紅了一片,又是輕哄又是拍着她後背,俯身抱着懷裡的小姑娘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昨日你阿娘冥誕,你不是去靈雲寺上香了,怎麼會一個人去了山裡?」
阮雲煙哽咽:「是阿兄和表哥把我扔在山裡的……」
滿室嘩然,鋮王妃不敢置信地看向謝寅。
「我沒有!」
謝寅臉上青白。
阮雲煙埋在她懷裡顫聲道:「我去靈雲寺上香,阿兄,表哥,還有陸哥哥都去了,他們還帶上了阮姝蘭。」
「我不喜歡她驚擾阿娘,就一個人去給阿娘上香,可阮姝蘭卻偷偷跟過去打翻了阿娘的長明燈,我氣急下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阿兄逼我認錯我不肯,他們……他們就把我扔在了山裡。」
她垂着頭貼着鋮王妃的小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林子里好冷,我好害怕……」
「我拚命喊着阿兄他們,說我錯了,可是他們都不理我……」
「……我找不到回來的路,也不知道怎麼能回寺里……」
女孩兒滿是害怕的聲音迴響在廳堂里,那哭聲彷彿讓人身臨其境她的絕望。
哪怕未曾親眼所見,可一些心軟的夫人和閨秀都是紅了眼眶,就連那些平日里心腸冷硬的男人,也都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氣。
䧿山是什麼地方?
除了靈雲寺附近和前山有幾戶人家,後山一大片都是荒林。
京中一些富貴人家春日裏前往狩獵,那山中還能遇到熊瞎子和野狼,而且剛見春的䧿山上積雪都還沒化。
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會把一個小姑娘扔在山上?
寧煜聽着女孩兒哭聲,眸色泛着冷。
「本督撿着阮小娘子時,她摔傷了腿險些沒命,見她渾身是傷昏迷不醒,又囈語着阿兄表哥什麼的,還提及了陸姓,本督便將人帶回城郊別莊待了一宿。」
無人疑心寧煜一個太監會對阮雲煙如何,但伴隨着他聲音落下。
那勁瘦手指落在身旁桌上,指腹輕擊,卻如同山石砸在某些人心上。
鋮王妃氣得渾身發抖。
她鬆開阮雲煙後就一步步朝着謝寅走過去,周圍的人連忙紛紛避開,看着謝寅時也神色各異。
「是不是你做的?」
「母親……」
「我問你是不是你做的,你把雲煙給扔了?」
「我沒有!」
謝寅心中慌亂,滿是焦急地解釋,
「我沒有扔了她,是她故意為難姝蘭,還口不擇言胡說八道,我和瑾修哥他們只是想要讓她收斂一些,免得壞了她自己的聲譽,我們只是讓她回靈雲寺自省。」
「母親你信我,那地方就在靈雲寺下不遠,轉個頭就能回去的,我沒想到她出事的……」
「啪!!」
鋮王妃重重一巴掌甩在謝寅臉上。
「母親……」
「啪!」
又是一巴掌,鋮王妃幾乎用盡了全力,「你以為她不會出事,那她現在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
「我……」謝寅瑟縮。
「雲煙是你的妹妹,是你姨母唯一的血脈,你怎麼敢這麼對她?!」
鋮王妃氣的眼中發紅,
「你說雲煙口不擇言,怎麼不說是你們蠢貨在前。」
「昨日是你姨母冥誕,她與阮熙當年多恩愛你不知道,你居然帶着個庶女去礙她的眼?你說雲煙為難那庶女,她要是真想為難,當初那庶女就回不了阮家!」
「一個賤人惺惺作態一番,就能哄得你沒了心肝扔了你自己的妹妹,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沒腦子又狠毒的蠢貨?!」
謝寅被罵得臉上漲紅,襯着那兩個巴掌印更是羞憤難抑。
阮姝蘭見謝寅眼睛發紅的樣子,忍不住在旁開口:「王妃也是尊貴之人,怎能開口閉口都是賤人?」
「況且阿寅哥哥也不知道妹妹會出事,是她任性在前傷了阿兄的心,阿兄才讓她回寺中自省,王妃怎能不辨黑白就打阿寅哥哥…」
啪!
鋮王妃反手就扇了過去:「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我兒子哥哥?」
「怎麼,攀上了阮家還不夠,如今還想爬我鋮王府的門?!」
阮姝蘭耳邊轟鳴,腦子裡嗡嗡作響。
謝寅連忙扶住踉蹌的少女,橫身擋在她身前:
「母親,這事是我的錯,是我不夠周全才讓雲煙受傷,可是這一切跟姝蘭沒有關係,她沒有傷害過雲煙,也心性善良從不爭搶,是雲煙咄咄逼人……」
「你給我閉嘴!」
鋮王妃冷笑,「她要是不爭不搶,就該有自知之明,待在阮家別出來招搖,她要是待雲煙好,就不會拉着你們將雲煙扔在䧿山之上,讓雲煙險些沒命。」
「可是……」
謝寅還想說話,一直安靜的阮雲煙突然出聲:「謝世子。」
謝寅猛地扭頭:「你叫我什麼?」
「謝世子。」
阮雲煙看着謝寅有些不敢置信的臉,彷彿覺得她的這般喚他是無理取鬧,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她突然就覺噁心。
雲煙垂眸遮掩冷笑,再抬眼時漠然至極:
「謝世子一直說我咄咄逼人,我逼過阮姝蘭什麼?」
謝寅看着往日總拽着他衣袖喚他表哥,與她撒嬌耍賴的阮雲煙滿臉冷漠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皺眉:「表妹…」
「不敢攀世子貴親。」
謝寅被打斷話差點噎住,只能忍着氣道:「雲煙,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
「為什麼要回去?」
雲煙毫不客氣,「我行得正坐得端,沒什麼不可見人之事,謝世子既然這般理直氣壯,何懼人前對質?」
「雲煙!」
謝寅見她油鹽不進有些生氣,「你別任性。」
阮雲煙冷了眼。
又是這句話,又是叫她別任性。
她上輩子簡直聽得夠夠的。
阮雲煙言語陡然尖銳:「我與世子講道理,世子說我任性,我若是任性之時,世子是不是又要說我跋扈不講道理?」
「人之生也直,心直則身直,可立地參天,君子仰不愧於天,義以方外。」
「謝世子要是問心無愧,坦蕩光明,覺得你從無冤枉我之說,䧿山之事也非你之過,那你又何必拿任性二字來堵我的嘴,還是世子早知理虧,只是仗着表兄妹情誼,拿你我二人之間的親緣逼我退讓?」
「我沒有!」
「既然沒有,你怕什麼?」
滿室皆靜,惟獨寧煜戲謔笑了聲。
他有些散漫地瞧着小姑娘跟只張牙舞爪的貓兒似的,將謝寅問得啞口無言,眸中瀰漫著笑,連下顎輕揚時也綳出一絲帶笑的弧度。
阮雲煙彷彿得了鼓勵,下意識挺直了背脊,學着初見寧煜時他滿是冷冽睥睨的神情。
「你總說我欺負阮姝蘭,敢問謝世子,阮姝蘭入京這半年有餘,我做了什麼事情讓你覺得我欺負她?」
「你……」
謝寅張嘴就想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腦子裡卻一片茫然。
他曾有幾次去阮家時看到阮姝蘭落淚,一問她便吞吞吐吐,問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她也只掉眼淚,而且阮姝蘭跟雲煙相處時總是怯生生的紅着眼圈,雲煙又總是發脾氣。
謝寅便下意識覺得是雲煙欺負了阮姝蘭。
可要說雲煙怎麼欺負了,又做了什麼,謝寅居然一時間根本說不出來。
雲煙見狀嘲諷:「怎麼,謝世子啞了?」
謝寅張了張嘴,滿是羞窘:「我哪能知道你在阮家做了什麼,反正你就是欺負她了,要不然她怎麼會每次提起你時就落淚?」
「姝蘭身世凄苦,以前過的也甚是清貧,她好不容易才回到阮家,她也是你親姐姐,你為何不願善待於她,非得咄咄逼人,讓她連二房院門都進不去,只能委屈待在大房那邊?」
「難道不是她為了黏着阮瑾修才留在大房。」雲煙嗤笑,「況且我憑什麼要善待她,她算我哪門子的姐姐,她不過是……」
「雲煙!」
阮姝蘭聽到阮雲煙的話時心中就是一咯噔,眼見她要說出不該說的,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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