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春煜》[煙春煜] - 第4章(2)

就掛着眼淚打斷。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知道我不該回阮家,我不該碰了夫人的長明燈,更不該央求着阿兄帶我去靈雲寺,你不喜歡我,我往後都避着你。」
「你我是至親姐妹,又都是阮家血脈,父親已經走了二房只剩下我們兩人,我們本就該彼此照顧,你別說氣話,伯父和祖母知道後會生氣的……」
阮雲煙聞言看着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看着曾經高高在上,一掉眼淚就能讓她萬劫不復的女人。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想拿阮老夫人和阮鴻來壓她?
她居然還敢提父親?
她哪來的臉!
「我從不說氣話,我只是想要謝世子明白,我阮雲煙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阮姝蘭!」
阮雲煙坐在四輪車上毫無半點心軟,只神色厭惡,
「半年前你跟着三叔從安州回來,說是我父親在外留下的血脈,你拿着我父親跟你阿娘當年露水情緣留的情信,哭着說你阿娘死了你無處可去。」
「你跪在府中哀求,說你只是想要有個棲身之地,我見你可憐答應下來,伯父和祖母為保國公府聲譽,逼我對外說你是我母親身邊良奴生的女兒。」
「我本不願跟你計較,又憐你無法抉擇自己出身,聽從伯父他們的話,讓你以外室女充作庶女得享國公府女娘的體面,可是你不該這麼欺我。」
阮姝蘭腦子裡嗡的炸裂開來。
整個錢家前內堂都是嘩然。
謝寅不敢置信:「你胡說什麼,什麼外室女?」
「阮瑾修難道沒有告訴過你,阮姝蘭的生母根本就不是我母親身邊良奴,也從未納入過阮家大門。」
謝寅猛地看向阮姝蘭。
「我不是,我是阮家庶女…」
「那你可敢去官府調看你生母籍書,又可敢把她的納妾文書拿出來?」
阮姝蘭被雲煙問的臉煞白。
她回到阮家之後,一切都格外順遂。
阮鴻他們讓她充作二房庶女,阮雲煙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幾人纏磨一陣她就算不高興也還是答應了下來。
二房除了阮雲煙外就在沒有別的能主事的人,只要雲煙信了她身份,阮鴻他們自然也不會多費工夫去安排她生母籍貫出身,更沒有去全了納妾的文書之物。
如今這些東西都成了板上釘釘的鐵證。
阮姝蘭這副心虛至極的樣子落在其他人眼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阮家居然真的以外室女充作庶女!
謝寅緊緊咬牙怒聲道:「你居然騙我?」
「我沒有……」
阮姝蘭想要去抓謝寅衣袖,卻被他猛地拂開,
「你居然是個外室女?!」
他看着眼前之人淚眼朦朧,再無往日憐惜。
謝寅喜歡阮姝蘭柔弱善良,憐惜她過往清苦,可那前提是她是良家出身,而且天真柔善,性情單純,可阮姝蘭卻在這麼大的事情上面騙了他。
一個身份不明來歷可恥的外室女,他堂堂鋮王府世子卻將其當個寶。
哪怕不用抬頭,他都能感受到周圍那些恥笑目光。
更能想到今日之事傳揚出去後,他會怎樣被人嘲笑。
謝寅只覺怒氣沖頭:「賤人!」
阮姝蘭臉上血色盡消:「阿寅哥哥。」
「別叫我!」
謝寅滿是嫌惡地甩開阮姝蘭想要拉他的手:「雲煙,我不知道……」
他想解釋,想說他不知道阮姝蘭身份。
可阮雲煙卻只是面色嘲諷地看着他,絲毫沒有想要給他台階下的意思:「那表哥可真蠢。」
「你!」
「被女子哄騙是蠢,被阮瑾修欺瞞是蠢,不知真相就替人出頭更是蠢上加蠢。」
謝寅被罵得臉乍青乍白。
眼見周圍人憋着笑意肩頭抖動,他怒極羞憤之下轉身就走。
寧煜伸手支着頭,長睫微落帶起一片笑意。
這小海棠,還挺凶的。
見謝寅居然跑了,阮雲煙愣了下才恍惚過來,她居然將人給罵走了。
她手心有些微顫,下意識抬頭去看上首的男人,就見他支頤揚唇,溫和散漫,那雙墨色劍眸望着這邊時,像是滲進了四周搖曳的光影。
寧煜在笑。
雲煙有些狂跳的心忽地就平靜了下來,不知為何添了底氣:「姨母,我不喜歡錶哥。」
鋮王妃本就是個偏心眼的,半點不覺得她傷了自家臉面,只是心疼說道:
「不喜歡就不喜歡,你表哥這般親疏不分,好賴不辯,被個賤人幾句話就糊弄着欺負你,他就是個沒腦子的。」
「還有阮家,阮鴻居然敢拿外室女冒充庶女逼你認親,他們這麼欺你,我跟阮家沒完!」
見鋮王妃毫不猶豫就護着她,阮雲煙紅着眼圈險些落淚。
上一世也是這樣,她毀容斷腿之後,姨母瘋了似的尋阮家麻煩,差點提刀殺了阮瑾修,就連謝寅也險些被她打死。
明明這麼疼她護她,可姨母突然病逝,她卻是被關在那廢棄院子里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見雲煙突然掉了眼淚,鋮王妃慌了神:「怎麼哭了?」
阮雲煙靠在她懷裡哽咽,那哭聲不似嚎啕,低低啜泣卻惹人心疼。
鋮王妃心都被哭得擰巴了起來,摟着雲煙就哄着:「乖乖,別哭,姨母替你做主,沒人能欺負你……」
寧煜看着伏在鋮王妃懷裡的雲煙,原本散漫眼眸落下陰影。
他坐直身子開口時,那嗓音凜冽中帶着滲人的涼:
「本督記得這外室屬私通,其子女私合而生,不得族眷,你們錢家這門檻是做得太低了,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赴宴,也不怕沾了晦氣。」
錢寶坤無辜躺槍,臉色漆黑。
旁邊錢夫人也是氣怒盈眼,今日她本來宴請的是阮大夫人,可是阮老夫人早起身子不適,阮大夫人要留在府中侍疾,便讓這庶女來了。
她原瞧着來的是個庶女已經有些不喜了,可看在那阮瑾修對這妹妹頗為看重,又是親自送到府前與她見禮後才離開前去當值。
錢夫人這才忍了下來,可誰能想到這上不得檯面的居然連個庶女都不是。
阮家叫個外室女來給她兒子新婚道賀,他們存的是什麼心思?!
錢夫人忍着怒氣開口:「我錢家的帖子是送給阮家大房的,可沒喚什麼阿貓阿狗過來,來人,請這位阮小姐出去。」
「錢夫人……」
阮姝蘭慘白着臉,見沒得應聲,她只能扭頭看向雲煙,「妹妹,你當真要這麼絕情?」
「我呸!」
雲煙剛想抬頭,就被鋮王妃摁了回去。
「我家雲煙可沒你這種不知根底的姊姊!」
「滾回阮家去,別在這裡丟人現眼,待會兒我會親自去阮家跟他們說你的事情,我倒是要看看他們阮家多大的膽子,竟敢讓你來礙我阿姊的眼!」
見鋮王妃話落,那阮姝蘭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掛着眼淚哭得梨花帶雨。
錢夫人滿臉晦氣怒道:「府里的下人呢,都死了嗎,還不把她給我轟出去!」
外頭連忙有下人涌了進來,直接將阮姝蘭團團圍住。
周圍所有人都看着她,那滿是鄙夷的目光讓得她渾身發抖。
完了。
她的名聲全完了。
都是阮雲煙!!
她明明已經有那麼好的出身,明明已經有最好的一切,她明明都享用了那麼多年榮華富貴,讓一讓她又能如何。
她為什麼還要毀了她!!
阮姝蘭嘴唇都咬出了血來,死死看着阮雲煙時,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恨意。
她只恨不得能殺了阮雲煙,可下一瞬就覺得臉皮猛地一疼,一道茶盞飛落在了她額前,伴隨着冷漫肅寒的嗓音。
「再這般看她,本督剜了你的眼。」
阮姝蘭慌亂抬頭就撞上男人黑眸,只輕輕一瞥,瞬間讓她從頭髮絲冷到了腳底。
她恍然就想起京中關於寧煜的傳聞,聽說他殺人如麻,冷戾陰暗,凡是落到他手上的人皆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阮姝蘭慌亂至極,連忙捂着腦袋上的血轉身朝外跑了出去,而喜堂里其他人見到寧煜突然動怒都是心神一緊。
寧煜抬眼時神色泛着沉:「看什麼,本督臉上有畫兒?」
眾人齊刷刷地移開了眼。
他起身走到朝着雲煙走去,那高人一等的身形讓得鋮王妃下意識護住雲煙。
寧煜卻沒理會,只臨過門前時,玄色鶴氅落在雲煙腳邊驟停。
「想對阮家做什麼,放手去做,本督在別莊與你說的話都算數,若是受了委屈鋮王府護不住你,就來城南積雲巷找本督。」
阮雲煙垂着腦袋沒吭聲。
「阮雲煙。」
他低聲喚她的名。
明明沒什麼怒氣,可雲煙卻是頭皮一緊。
「知道了……」
「嗯?」
「我說知道了!」
「與誰知道了。」
雲煙臉頰漲紅,「……阿兄。」
「乖。」
寧煜目光回溫,伸手輕拍了下小姑娘發頂,
「都聽見了?」
他回首看向廳堂之內,「阮家雲煙從今日起便是本督義妹,本督這人護短,也不怎麼講道理,往後諸位大人和夫人記得叮囑家中人,平日里多讓着我家小孩兒一些。」
「她若難過了,本督也不好讓大家太開心。」
眾人:「……」
寧煜也沒管那些人神色,只側頭看向錢寶坤:「今日叨擾錢尚書了。」
「不敢,寧督主既然來了,不如留下喝杯喜酒?」
「你既盛情,那本督就留下?」
周圍那些原本瞧見這煞神已經打算走了正鬆口氣的人,聞言都是對錢寶坤怒目而視,就連錢夫人也恨不得能直接撓禿了他頭髮。
錢寶坤心裏苦,他就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禮貌客套挽留一句,可誰知道這寧督主不講武德!
寧煜見錢寶坤臉上笑容綳不住,哂笑了聲:
「這喜酒就不喝了,今日掃了錢尚書的興,晚些時候本督會叫人送賀禮過來,連着本督義妹一起,算是為打攪令郎大喜致歉。」
「不用了不用了,督主能來已是喜事……」
「那本督留下沖個喜?」
「……」
阮雲煙偷瞧着錢尚書那瞬間僵硬的臉,哪怕強忍着也險些笑出聲。
她眉眼剛彎,就對上寧煜看過來的目光。
他似乎在笑,眸色清潤溫和,眉弓挑起弧度,朝着她勾了勾嘴角。
雲煙連忙眼尾拉平。
寧煜頓笑,小慫包。
「行了,與你玩笑的,本督在這兒耽擱得也夠久了,還得進宮去見陛下,就不留了。」
「我送督主。」
這一次錢寶坤一句廢話不敢多說,馬不停蹄就跟了上去,親自將這瘟神送出去。
鶴氅翩飛,寧煜一行下了門前台階,外頭突起一陣春風,吹得掛在門外的紅綢輕輕搖曳。
阮雲煙有些呆怔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想着她剛才的那個笑。
寧煜他……
好像是在逗她開心?
雲煙心底突然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
上輩子自從姨母走後,她被困在那一方小院里日日望着外間落葉,看着春去秋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留意過她是不是高興,沒人在意她是不是哭了。
她每一次眼巴巴地等着阮瑾修他們來了之後,不是拿走她僅剩不多阿娘的遺物,就是指責她不夠懂事。
她疼了,沒人過問。
她病了,也沒人在意。
雲煙從最初委屈難過的日夜啼哭,到了後來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哭壞了眼睛模糊到不能視物,可是直到她死前都沒有一個人察覺。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會花費心思來哄她開心。
「怎麼又哭了?」鋮王妃心疼。
雲煙聲音有些不穩:「姨母,我傷口好疼。」
疼的她喘不過氣,連呼吸都撕心裂肺。
文信侯夫人在旁早就被阮家這事兒給驚呆了眼,此時連忙上前:
「阮娘子這傷勢瞧着都重,怎麼能不疼,不如先帶她去錢家後院,我這就叫下人拿了我的牌子進宮去請太醫過來?」
「不用了。」
今日錢家娶親本是喜事,去請個太醫過來算是什麼事。
鋮王妃雖然性子急卻也不是不通情理,她扭頭說道:
「錢夫人,今日實在是不好意思,讓我家那混賬小子擾了貴府的喜事,雲煙傷得嚴重,我先帶她回府看傷,晚些時候再來與夫人請罪。」
「王妃可千萬別這麼說,都是些誤會,謝世子怕也不是有意。」
鋮王妃想起謝寅臉色泛冷,她沒接錢夫人的話,只是說道:「雲煙的傷耽誤不得,我這就先走了。」
錢夫人也是瞧見阮雲煙臉上那些傷的,這傷隨便落在哪個女兒家臉上都是大事,她也不敢留鋮王妃,連忙就親自送着人出去,文信侯夫人也跟了出去。
等他們走後那廳堂內才是嘩然起來。
一群人既然是議論着阮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還有阮瑾修遺棄親妹,陸家嫡子和鋮王府世子對那外室女另眼相待的事情,同樣也對寧煜認了阮雲煙為義妹極為驚詫。
「你們說,寧督主剛才說的是真的假的?」
「那煞神犯得着騙你?」
「這倒是,可他怎麼會看上那阮家女娘?」
這句看上沒有半點歧義,反而充滿了羨慕。
誰人不知道寧煜天煞孤星,陰險狠辣,可同樣他也位居高位,權傾朝野。
寧督主一句話,那便是半道聖旨,哪怕是中書尚書,閣中元老,私下會唾罵寧煜奸宦弄權,對他鄙夷至極,可明面上誰敢道他半句不是?
這京中誰不眼饞他手中勢力,誰不想拉攏於他。
可是寧煜油鹽不進,滴水不侵,可如今居然看上了阮家那女娘。
倒是沒懷疑寧煜對阮雲煙起了什麼歪心思,畢竟誰人不知道他是個閹人,只是能得寧煜庇護,依舊讓人眼紅至極。
「那阮雲煙有什麼特殊的,我瞧着她也不過就那樣,那張臉傷成那般模樣,指不定就毀了,而且阮家還是個那般爛窩子……」
「你可閉嘴吧,不怕寧煜尋你?」
先前說話那人臉上一虛,下意識左右看了眼,隨即緊閉着嘴不敢再議論雲煙。
錢家外面,文信侯夫人拉着鋮王妃低聲道:「寧督主跟阮娘子是怎麼回事?」
鋮王妃搖搖頭,她也是一頭霧水。
文信侯夫人瞧了眼馬車上說道:「我瞧着你這外甥女跟阮家那頭怕是還有的鬧着,若真能得了寧督主的庇護,那是天大的好事。」
「誰要他庇護,我家雲煙我會護着!」
「是是是,你會護着。」
文信侯夫人認識鋮王妃多年,自然知道她脾氣。
見她不高興連忙不敢多言,只是拉着鋮王妃說道:「我知道你脾氣急,可是阮家那事兒別太衝動,阮娘子終歸還是阮家的姑娘,還有謝世子那邊也是,他畢竟是你兒子。」
「今日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回去後好好與他說說,別鬧得太僵,否則要真是他丟了臉面,連累的是整個鋮王府。」
鋮王妃眉心皺了起來:「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他犯了錯,挨打挨罵都是他該受着的,他只是丟丟臉怎麼了,雲煙差點被他害得沒了命。」
謝寅要是無意的,她還不至於這麼生氣,可偏偏他是為著那個阮姝蘭才沒了腦子。
也就是雲煙遇到了寧督主被救了回來沒出大事,要不然別說是兩巴掌,她能直接大義滅親打死他。
見文信侯夫人還想再勸,鋮王妃直接就道:「行了,我的事兒我自己知道,阮家那頭我不會叫他們好過,你趕緊進去吧,我也先走了。」
文信侯夫人見狀只能嘆口氣:「那有事的話,記得讓人來找我。」
鋮王妃笑起來,她知道這位好友性子與她不同,行事處處謹慎,可到底她們多年交情,哪怕意見相左她也就還是向著自己的,她笑着說了句:「放心吧,有事兒我指定來找你,你別以為能逃過。」
「你呀!」
文信侯夫人失笑。
鋮王妃風風火火地上了馬車,阮雲煙就低聲道:「姨母,我不想回阮家…」
寧煜先前的提醒她都記在了心上。
今日阮姝蘭身份被揭穿,阮鴻母子以外室女充作庶女,逼迫她認親的事情必定會傳遍京城,還有阮瑾修他們將她遺棄在䧿山,為阮姝蘭害她險些墜崖身亡,樁樁件件都會讓阮家如同油煎。
急的是阮鴻他們。
她這個時候回了阮家,阮鴻他們定會如上一世一樣狡辯糾纏,甚至拿着長輩的身份來壓她,她固然不怕,可要是兩廂爭執時她做了什麼太過的事情。
那阮老夫人一哭一鬧,落在外人眼裡就算最初同情她的,也會覺得她不孝。
鋮王妃沒想那麼多,聞言頓道:「回什麼阮家,他們這麼對你回去做什麼,再讓他們欺負你嗎?你先跟我回王府,阮家的事情姨母替你去跟他們算賬!!」
「姨母別去阮家。」
「怎麼了,你還護着他們?」
「不是護着他們,我只是怕姨母被他們纏住。」
阮雲煙還記得上一世姨母氣沖沖地去了阮家大鬧之後,阮老夫人被當場氣得「吐了血」,後來還「暈」了過去。
姨母本是替她出頭,阮瑾修他們害她毀容有錯,可就是因為阮老夫人這麼一倒,事情就變了味。
剛開始還有人同情她受傷,理解姨母憤怒,可到了後來傳來傳去,居然成了她得理不饒人,說姨母仗勢欺人,驚病了阮老夫人還不肯罷休。
阮老夫人是有誥命在身的,謠言四起時,姨母為此還被太后娘娘下旨申飭,連她上一世之所以那般輕易原諒了阮瑾修他們,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姨母再繼續鬧下去傷了她自己。
雲煙靠在鋮王妃肩頭:「姨母聽我的好不好,別去找他們,也別理會他們。」鋮王妃沒想到雲煙會說不讓她去阮家,她皺眉:「可是阮家那邊,這事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不會。」
「那你……」
「阮瑾修他們會來找我的。」
雲煙看着自己受傷的手,急的是阮鴻他們,臊的是阮家的臉。
她一日不回阮家,外頭人就會一日記得阮家人做的事情。
只要她穩得住,阮家會比誰都先跳腳。
鋮王妃是知道阮雲煙曾經有多粘着阮家那長子,以前不管做什麼時都是一口一個阿兄,談及阮瑾修時也滿是親昵,可如今卻是直呼其名,提及阮家更是冷淡,她只覺是阮家傷了外甥女的心。
「好,姨母都聽雲煙的。」
「姨母最好了。」
阮雲煙靠在鋮王妃肩頭輕蹭了蹭。
鋮王妃被小姑娘撒嬌弄得心軟,滿是疼惜地摸摸她頭髮:「你與寧煜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突然認你當義妹?」
雲煙下意識摸了摸頸間掛着的龍紋佩。
回京的路上寧煜跟她說過,贈她玉佩的那位薛姨已經亡故。
他說薛姨出身顯貴,族中曾是京中最鼎盛的世家之一,可是當年因為招惹小人被人所害,薛家上下更是攤上謀逆大罪九族盡誅。
這龍紋佩是薛家傳家之物,京中不少權貴都認得,而且當年與薛家有仇的人如今不少都立於朝堂身居高位,若是被人看到她戴着薛家的東西,極容易惹來麻煩。
寧煜叮囑過她,將龍紋佩收好,也別與人提及薛姨的事情。
阮雲煙不怕姨母會與旁人提及,可是鋮王……她眼睫微垂:「我也不知道。」
「寧督主救我的時候我受傷疼暈了過去,等我醒過來時就已經在他的別莊了,他當時瞧着我神色有些奇怪,還跟我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說什麼像是他故人,我也沒聽太清楚。」
「後來他知道我跟阮家的事,就與我說讓我喚他阿兄,還帶着我去了錢家。」
鋮王妃聞言也沒懷疑雲煙話中的含糊不清,因為寧煜其人在京中名聲太過響亮,哪怕鋮王妃平日與朝中之人沒什麼交集,也知道這位寧督主的厲害。
連鋮王素日里提起寧煜時都是言語忌憚,這般人物實在犯不着算計雲煙一個父母雙亡的小姑娘。
「興許是你與他故人有些相似?」
鋮王妃思忖着,「聽說這寧煜幼時過得苦楚,家中父母不慈愛,兄長更是歹毒。」
「他年少時也曾險些被他長兄算計丟了性命,父親為保長兄還曾親手送他去死,所以他後來得勢之後直接屠了府中滿門。」
這般處境,倒是與雲煙有幾分相似。
「他興許是看你可憐不忍你被阮家所欺,又因你想到他年少時處境,所以才會想破例幫你一把。」
至於認親,可能只是隨口一說。
阮雲煙撇撇嘴,那個人嘴毒心狠,才不會不忍。
見鋮王妃自己找到了理由,她含糊說道:「應該是吧。」
鋮王妃放心下來:「這樣就好,他畢竟是內侍監的人,雖說身子有礙,不誤你名節,可到底還是少來往得好,不過這人雖然陰晴不定為人狠辣了些,卻還是救了你性命,等你傷好些後,我帶着你去跟他道聲謝。」
救命之恩,還是要重謝的。
雲煙一點兒都不想去見寧煜。
那人眼睛太利,心眼太多,她每次都好像一眼就能被看穿。
她不想見他,可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雲煙沉默了一會兒只能有些悶悶不樂地垂着腦袋:「好。」
……
雲煙跟着鋮王妃回了鋮王府,錢家那邊的事情也根本就瞞不住人。
阮瑾修下值從宮中出來時,就隱約察覺周圍的人看他目光有些奇怪,可每當他看過去時,那些人又都不着痕迹地移開目光,連原本低聲議論也都停了下來。
雖然依舊如過往招呼,可他們卻像是畫了一個圈,將他排斥在外。
阮瑾修年少便得才名,不足二十就早早中舉,因得皇帝青眼得入門下省任四錄事之一,雖然官階不高只得七品,可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前途光明。
他本就才學出眾,又是阮國公府嫡長子,向來在府衙之中都是旁人交好的對象,可今日這般隱隱排斥嫌棄卻還是頭一次。
「小阮大人這是下值了?」
不遠處有同從宮門出來的年輕官員笑着招手,「今夜同豐樓有酒宴,慶祝安大人高升,你可要同去?」
阮瑾修剛想搖頭說不去了,就有人搶了先。
「你喚他做什麼,人家玉台公子清貴着呢,哪能瞧得上咱們呀,他可沒功夫跟着咱們去喝酒。」
「傅來慶,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被喚作傅來慶的人與阮瑾修差不多年紀,只是比起阮瑾修肅然嚴苛的模樣,傅來慶那張臉卻是跳脫極了。
他跟阮瑾修的不睦由來已久,二人都是少年英才,都同樣入了宮學,同年科舉,同年入仕,一個進了尚書省,一個進了門下省。
阮瑾修始終壓着他一頭,且總愛板着個臉與人說教,傅來慶早就看他不順眼至極。
「我倒不是個啞巴,可沒你玉台公子能說會道。」
傅來慶嘲諷,「你阮大人能黑的說成白的,臭的能說成香的,以前還道你是個處處規矩,循途守轍的,可如今瞧來當真是污了玉台二字。」
「你什麼意思?」
「還裝呢,你們阮家拿着個外室女當成寶,將人強塞給二房充作庶女,任人欺負二房嫡出的女娘,你敢說你不知道?」
「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你怕是還不知道吧,那阮姝蘭的身世滿京城都知道了。」
傅來慶見他臉色瞬變,忍不住嗤笑了聲,
「聽說你早上當值前,還親自送着那外室女去了錢尚書府中,對她百般照顧千般憐惜,半點委屈都不忍讓她受,就是不知道你阮大人還記不記得昨日被你扔在䧿山之上,差點摔死的親妹妹。」
「不過也是,你阮瑾修能將人拋在那荒野林子里,哪還在意她死活,就是可憐了那阮小娘子,摔斷了腿還毀了臉……」
阮瑾修心神巨震哪還有半點剛才的風度,猛地上前抓住傅來慶的衣領。
「你說什麼,雲煙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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