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淵走到雲子卿跟前，薄唇輕抿，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眸心色澤複雜難辨，須臾，低頭朝她行禮，「卑職參見公主殿下，殿下可安好？」
「我很好。」雲子卿看着他，眸心色澤亦是複雜，「你來得正是時候。」
司雲衡聞言，臉色又是一變，目光冷冷看向雲子卿。
這是什麼意思？
雲子卿沒理他，又道：「你來這裡父皇可知道？」
「皇上暫時還不知道。」司淵語氣恭敬，「不過卑職已經命人去稟告皇上，相信皇上很快就會知道。」
「那麼，」雲子卿壓下心頭情緒波動，「你會聽本公主的話嗎？」
司雲衡驚怒交加：「雲子卿！」
「會。」司淵斂眸，聲音穩如磐石，夾雜着一絲細不可查的溫順，「公主但有吩咐，卑職一定照辦。」
「既然如此，你給我聽好了。」雲子卿一字一句，冷冷開口，「稍後太醫診斷，如果側夫人真是我推下湖導致她流產，那麼本公主任由司家處置，絕無怨言。」
司雲衡神色一凜。
「若診斷結果與事實不符，證明是側夫人撒謊，那麼便是司夫人和司雲衡二人冤枉本公主，側夫人誣告本公主，該怎麼治罪怎麼治罪。」雲子卿道，「並且本公主會休了司雲衡。」
「雲子卿！」
「公主殿下！」
司夫人怒道：「簡直荒謬！」
「沒問題。」司淵平靜地應了下來，並不理會司家母子的無能狂怒，「公主殿下所提出的要求，司家一定會答應。」
他們必須答應。
司雲衡攥緊了手，目光落在雲子卿那種傾城絕艷卻平靜冷漠的臉上，心頭忽然生出了一陣不祥的預感。
難道真是冤枉了她？
可她身邊的侍女明明親口說的，是雲子卿把側夫人推進了湖裡。
司雲衡正要開口說什麼，外面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小廝喊道：「夫人，少將軍，太醫來了！」
眾人轉頭看去。
院外數位太醫並道走來，手裡拎着藥箱，個個年過半百，都是太醫院裏醫術最為精湛的太醫。
其中有兩位擅長婦疾，專門負責後宮有孕嬪妃安胎保胎和調養身子。
司雲衡心頭微沉，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有些後悔方才的衝動。
他應該先把事情來龍去脈弄清楚，再找雲子卿興師問罪的……
「公主殿下。」司夫人皺眉，極力隱忍着什麼似的，「雪兒身為側夫人，並不敢真的與公主殿下計較，只要公主去跟雪兒賠個禮，此事就算過去了，沒必要鬧得人盡皆知。」
「但是現在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雲子卿淡淡一哂，像是覺得她的話很可笑，「你以為本公主真是個任人捏圓搓扁的性子？」
司夫人冷冷咬牙：「事情鬧大，只怕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這不勞你操心。」雲子卿冷道，「本公主哪怕是死，也絕不會死在司家府上。」
「你——」
「太醫已到，不必再說廢話。」司淵開口，聲音冷峻強硬，「來個人，去把側夫人帶過來。」
司夫人道：「雪兒剛小產傷了身子——」
「若她自己不能走，就讓人抬過來。」司淵命令，毫無商議餘地的語氣，「冷霜。」
「是。」
冷霜領命而去。
司夫人氣得肺腑生疼，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著雲子卿這個賤人，明明不是高貴的命，卻要在這裡逞公主威風。
皇帝已經把她許配給了雲衡，她卻還不安分，簡直……
「司夫人在心裏罵我？」雲子卿漫不經心地開口，表情嘲弄，「不如直接罵出來，免得憋壞了身子。」
司夫人臉色一僵：「公主殿下說笑了。」
雲子卿一哂。
是不是說笑不重要，重要的是等會兒就有人笑不出來了。
「我去看看雪兒。」司夫人打算離開。
「站住。」司淵抬眸，嗓音冷硬如鐵，「公主沒讓走，司夫人還是留在這裡為好。」
司夫人僵住腳步，心頭怒火沸騰，恨不得即刻喊護衛過來把司淵大卸八塊。
一個暗影衛統領，竟真的敢在司家大放厥詞？
到底誰給他這麼大的權力？
「子卿。」司雲衡意識到事態不好，壓了壓脾氣，轉頭看向雲子卿，極力讓自己語氣溫和一點，「若此事有誤會，我願意聽你解釋，雪兒剛剛小產，身體還虛弱，你這般興師動眾……」
「太醫已經來了，總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不是？」雲子卿平靜一笑，「況且既然是落水導致小產，正好讓太醫們給她調理一下，免得落下病根。」
司雲衡無言以對。
雲子卿極有耐心地等着，她就想看看那位滿腹心機栽贓陷害她的黎雪，等會謊言被拆穿之後該如何自處。
「司家的下人都是如此沒有規矩？」司淵轉頭一掃，目光如電，冷冽懾人，「公主殿下站在此處這麼久，連張椅子都沒有？」
司家圍觀的下人嚇得臉色一白，連忙去給公主殿下搬椅子過來。
公主殿下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位統領大人隨時會殺人，而且他殺人還不犯法，是皇帝允許的——只要給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皇帝也不會說什麼。
暗影衛統領司淵容顏俊美近妖，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煞神。
「公主殿下。」幾位太醫走過來，朝雲子卿行禮，「臣等給公主殿下請安，公主殿下可是身子不適？」
「不必多禮。」雲子卿道，「我身體無礙。今日請幾位太醫過來，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公主殿下請說。」
「人快到了。」雲子卿道，「請各位稍等片刻。」
幾位太醫點了點頭，雖心頭不解，卻也耐心地等着。
畢竟司統領都這麼有耐心，他們自然更要有耐心才行。
下人很快抬來一張梨花木雕花椅子，雲子卿拂了拂裙擺，面無表情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司夫人和司雲衡的臉色僵白，已經難看到無法用詞彙形容。
原本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司夫人甚至做好了把雲子卿帶去祠堂受罰的打算，然而此時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讓人猝不及防。
此時雲子卿坐着，他們站着。
尊卑立分。
她心裏如何氣得過？
太子殿下明明承諾過的，只要九公主雲子卿過了司家的門，以後就是司家人，需遵從司家的規矩，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寬容待人。
若有做得不周之處，司夫人擁有管教之權，被打被罰也絕不會有人怪罪。
可誰能告訴她，眼下這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暗影衛統領司淵會這麼維護她？他該效忠的人是皇帝，而不是公主。
黎雪很快被帶了過來，冷霜親自前去，就沒有帶不來的人。
女子一襲素淡白衣，臉色蒼白羸弱，風一吹就倒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是弱不禁風。
司雲衡看見她就忍不住心疼，上前攬住她的肩膀：「雪兒。」
黎雪偎在他懷裡，注視着眼前這陣仗，像是被嚇到了似的瑟縮着：「衡哥……」
「雪兒別怕。」司雲衡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剛落了水，身子受涼會留下病根，宮裡的太醫過來給你切脈診斷一下，看看能不能開些葯調養調養。」
太醫？
黎雪臉色驟變，目光落在那幾位太醫臉上，瞳眸微縮，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衡哥，我怕……」
「司家的規矩果然不同凡響。」司淵嗓音冷硬，「一個妾室見到公主，不知道要行禮？」
司雲衡怒道：「司統領，雪兒早上剛剛落水，這會兒身體正虛，司統領就不能有一點同情心？」
司淵目光冰冷：「既然如此，稍後進宮我會如實稟告皇上，司家側夫人目中無君，司家上下尊卑不分，司少將軍寵妾滅妻——」
司夫人和司雲衡母子臉色又開始泛青。
「雪兒。」司雲衡低頭看向懷裡的女子，用克制的語氣說道，「去給公主殿下見禮。」
黎雪咬着唇：「衡哥……」
她憑什麼要給那個賤人見禮？
「乖。」
黎雪臉色蒼白，眼眶發紅，委委屈屈地從司雲衡懷裡退出來，轉過身，一步步走到雲子卿面前，福身行禮：「雪兒給姐姐請安。」
「這裡沒有你的姐姐，本公主也沒有一個叫黎雪的妹妹。」雲子卿坐在椅子上，從容開口，「側夫人是否需要好好學一下拜見公主的禮儀？」
「雲子卿，你別太過分！」司雲衡怒道，「雪兒身體虛弱，你能不能對她寬容一點？」
「本公主就是個心胸狹窄的主，不懂何為寬容。」
司淵薄怒：「冷霜。」
「是。」
冷霜身影一閃，眾人還沒看見她做什麼，卻見原本半曲着身體的黎雪忽然毫無徵兆地朝前一撲，膝蓋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聽得人心裏一驚，隨即就見她整個人狼狽地匍匐在了地上。
「啊！」慘叫聲聽着都疼。
空氣一靜。
太醫們面面相覷，不懂這是要幹什麼。
「雪兒！」
司夫人和司雲衡同時疾步上前，伸手就要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然而一柄長刀忽然橫在黎雪背上，同時阻止了兩人的動作。
「司淵！」司雲衡狠狠攥着拳，「仗着自己是暗影衛統領，就在司家如此放肆，皇上同意了嗎？你如此羞辱司家，到底居心何在？」
黎雪疼得臉色慘白，眼眶噙在眼淚，趴在地上好半晌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