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音沈予知》[顧明音沈予知] - 顧明音沈予知第13章

田氏這一頓磋磨,既丟了顏面,又丟了依傍,見身旁嚎啕哭泣的女兒和懵懂不知的兒子,只覺心如死灰,悔不當初,僕人又催促得緊,只得撐起身子來收拾行囊。
僕婢見田氏偷摸拿出些首飾來,一把搶了過去:「大哥兒又吩咐了,只許嬸娘攜帶日常衣物,金銀細軟都是施家的東西,這些嬸娘不可帶走。」
田氏又酸又恨,咬牙:「這都是我丈夫攢下的家當,如何都成了施家的?」
僕人們不管:「藍大官人不在,這話就說不清,奴婢們只聽大哥兒的吩咐。」
藍可俊還有一個月才得歸,沈予知這般絕情,這是把她們母子幾人逼上絕路,田氏一手摟着芳兒,一手摟着小果兒,哀哀痛哭,小果兒年歲小不懂:「娘,我們要搬去哪兒住?」
「娘,我們去求求老夫人。」
芳兒搖着母親的袖子,淚流滿面,「去找大姐姐,我們無處可去,我不想流落街頭啊。」
對,還有苗兒,田氏轉念一想,哭道:「你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不能煩惱的時候,我有何顏面到她面前去,這時候已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去找大姐姐。」
芳兒淚光閃閃,「讓大姐姐出面,去求二姐姐,只有二姐姐能救我們。」
施老夫人料着沈予知要發落家裡人,心裏惦記着要問,見下人們支支吾吾,要起身又無力,心頭一時刀山一時火海,喝了幾碗葯,昏昏沉沉睡下。
沈予知見祖母已歇,吩咐下人不許在施老夫人面前學舌,只讓施老夫人靜養。
他原打算往前院書房去歇,卻半道折去了見曦園,紫蘇見他神色略疲憊進來,也是驚詫,見他揉着眉頭往內室去:「備水。」
紫蘇知他處置了桂姨娘和田氏,心中難免忐忑,上前替他寬衣,沈予知見她心不在焉,動作緊張,心中一哂,問她:「我記得沈妙義以前說過一句誇你的話,『紫蘇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忠心不二,細心周全,事情交給她辦絕不會出錯』這句話後,出了什麼事,還記得么?」
「記得」紫蘇把頭埋低。
「如今你的主子是誰?」
「自然是大哥兒。」
沈予知瞟她一眼,臉上似有笑意,又極淡看不出來,聲音倒是很溫柔:「你倒是個聰明人。」
又道:「這陣子見曦園清凈,我聽圓荷說你也常往主屋去伺候,倒是很好,家裡吵吵鬧鬧的,祖母身子本不好,倒是需要個細心人陪着多說幾句話,她心裏也能舒暢些,說來說去,我身邊也只有你得心些,比順兒旺兒不知好了多少。」
「婢子偶爾去尋圓荷說兩句話,也並不久待。」
紫蘇柔聲道,「婢子是見曦園的人,還要操持園裡的事情,也不好總往外頭去。」
沈予知點點頭:「如今我回來,又把家裡人都懲治了遍,少不得惹祖母生氣,內院雖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但也不可大意,少不得也要立些規矩,重新扶持些得力幫手。」
他頓了頓:「你倒是將見曦園管得很好。」
「婢子不敢當。」
沈予知微微一笑。
紫蘇心頭雖有些懼,但見他對自己依舊溫和,順兒還在金陵辦事,旺兒跟着藍表叔隨船北上,沈予知身邊無人貼身伺候,於是試探道:「大哥兒出門許久,前院書房枕褥桌台還需整理,不若大哥兒在見曦園住兩日,婢子帶人把書房收拾好了再搬過去?」
沈予知不甚在意:「也好。」
淡聲揮退她,「那就把虛白室收拾出來,我住虛白室。」
孫翁老在桂姨娘處取了賬本和鑰匙,略略翻了翻,大致有些頭緒,來尋沈予知拿主意,一路尋到了見曦園來。
沈予知更衣沐浴,剛坐下來喝一盞茶,見孫翁老領着人進來,聽他意思,要把後院各項進出都整頓一番,廚房、庫房、花園這些都是大項,每日銀子進進出出,散亂無章,分派用人也是雜冗,枝枝節節都有可修整之處,孫翁老見不得如此雜亂,想來跟沈予知商量好好整頓一番。
沈予知聽他這麼一說,散漫搖手:「先生好意,想要整出套簡單幹凈的規矩來,只是暫且先放放,待日後移交時一道整頓清楚就行。」
孫翁老聽他言下之意,意思是內院事情還要轉交出去,要交給何人?
孫翁老心中揣摩,卻也不點破:「那就聽大哥兒的意思,先放着。」
紫蘇在一旁奉茶,聽見此話,緊緊扣着茶盤,被沈予知連聲喚回神,聽他淡聲問:「你走什麼神?
孫先生都走了還端着茶盤?」
「沒,沒什麼」沈予知瞟她:「沒事你就下去吧對了,替我去藍家看看,田氏她們何時走?
走之前讓她們去給老夫人磕個頭。」
紫蘇覺得他急着趕田氏出門,未免太過絕情,卻又不敢說出口,低頭應了聲是。
沈予知徑直進了虛白室。
自從顧明音從見曦園搬去了榴園,他也再沒有踏足過虛白室。
虛白室的名字,是吳大娘子取的。
施家不是讀書人,某一方面來說,施存善的學問,可能還不如施老夫人,吳大娘子初通文墨,卻也不是太精,並沒有讀過《莊子》。
卻熟知那句「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
沈予知倚在窗邊,漫不經心看窗前翠竹千竿,這色也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翠微。
是深山幽竹之色,也是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歸隱之色,在施家,反倒顯得格格不入。
篩過竹林的風,似乎都帶着竹的顏色和氣味,微澀,清涼。
他母親就不該建見曦園。
如果見曦園不該在施家,那榴園呢?
後來紫蘇再回來,天光已黯淡,見沈予知背手站在窗前,身影已和朦朧暮色融為一體,仍可見玉山傾倒的風姿,一時怔住,在門首默默凝視着他。
「大哥兒。」
「嗯?」
「田娘子她們坐在屋裡哭,一直在哭喊藍大官人田娘子想求個饒,等藍大官人回來,再憑大哥兒發落」「給她們兩日,再不走就空手趕出去,什麼也不許他們帶走。」
他迴音極淡。
「是」紫蘇挪不動步子,想了又想,「奴婢半道上遇見幾名家丁,往榴園去」「是我讓人去的這多半事情都跟甜姐兒有關係,也該禁她幾日,讓她好好反省」紫蘇低頭道了聲「是」。
她揣摩不透沈予知的心思,心頭愈發惴惴不安。
金陵送嫁,沈予知是如何會遇見田氏諸人?
是巧合還是有人通風報信?
在老夫人面前雷霆大怒,把眾人駁得都不留情面,下人來看,未免太過心狠了些,畢竟沒有釀成什麼大錯,那對榴園是個什麼心思呢,起先顧明音和方玉糾纏,後來嫁去金陵也是點頭歡喜的,沈予知和她是生了隔閡,冷淡下來了么?
她見田氏和桂姨娘的下場,並不敢多置一詞。
「大哥兒要安置了?
我替大哥兒鋪榻。」
沈予知點頭。
紫蘇將錦衾軟枕都鋪到矮榻上,又移來銀釭香爐,再替沈予知寬衣,許久沒有近身伺候他,這會兒將他帶着體溫的衣裳掛在手臂,也不由得心思飄蕩。
沈予知見她磨磨蹭蹭似有心思,挑眉問:「怎麼?」
他這一挑眉,有股子風流輕慢的滋味,紫蘇臉色浮上羞雲,垂頭吶吶:「沒什麼只是見大哥兒回來,婢子心頭很高興。」
不僅僅是回江都,還是回見曦園。
這音調纏綿又羞怯,沈予知頷首微笑:「你對我的一片心意,我自然明白。」
紫蘇眼眶微燙,她的心意,他真的明白么?
第60章第60章「你在施家這幾年,  不僅悉心服侍我,還把見曦園打理得很好,家裡諸人也多敬重你。」
他道,  「是要想個法子,  好好謝謝你。」
「許你向我要一樣好處,  紫蘇,你想要什麼?」
她抬眼看他,見他容顏俊逸,眼眸明亮,  唇角帶笑,心中熱燙,  痴道:「我我別無所求,  只想一輩子跟在大哥兒身邊」「怎麼會有人別無所求呢?」
他柔聲道,「許你仔細想兩日,  想要什麼跟我說,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想法子幫你摘個下來。」
紫蘇兩頰滾燙,輕輕垂下頭。
「出去吧。
好好想想,別錯過這個機會,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就替你拿主意了。」
她想要的真的很簡單,  就是想呆在他身邊,  長長久久。
沈予知說要禁足,是真的把榴園都禁了起來,不許人出來,也不許人進去攪合,一日三頓膳食都由廚房送進去。
寶月以為沈予知多少會來榴園來瞧瞧,  但沈予知壓根沒進過榴園的門,也沒有打發人來看過,在船上兄妹兩人還能如常說話,哪知一進家門就突然冷淡下來。
又偷覷顧明音的臉色,還好,二小姐倒是神色淡淡,一切如常。
哭哭鬧鬧,大吵大鬧一向不是顧明音的作風,她多得是心平氣和的時候。
這家裡,只有雲綺和喜哥兒兩人還能鬧出些聲響來,兩人都要來尋沈予知。
喜哥兒要去榴園看自己的姐姐,雲綺不忿桂姨娘的遭遇,都要找沈予知說理,可沈予知一早就出了門。
況苑和沈予知就坐在路邊茶肆里喝了一壺苦茶。
況苑聽他向自己道謝,面上裝得不咸不淡,心頭卻有些幸災樂禍:「施兄這個妹妹,有骨氣。」
他不說顧明音聰明,也不說顧明音厲害,聰明和厲害都是自身長處,但這骨氣卻有針對。
沈予知聽出他語氣里的嘲諷之意,沉了口氣:「等杜若對況大哥使出骨氣來,況大哥再對我說這句話也不遲。」
自七月初況苑將杜若截住,兩人廝磨過一會後,月余都沒有見過面,況苑這陣子心中也是不太得意,但轉眼一看沈予知,更是一局死棋,悶哼了一聲,而後問沈予知:「我和杜若的事,她也知道,是你說的?」
沈予知搖頭:「你信不過我?」
又道,「我能看出來,她未必看不出來,張家婚事那時候,舍妹和杜若也很要好。」
「我又替你修了那條密道。」
況苑嘆,「二小姐那天攔住我,話里話外說我們兩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這話倒是不錯,我的把柄都在你們兄妹手裡,二小姐怕是恨我恨得咬牙,往後你們施家,我怕也是不能去了。」
他看着沈予知:「施兄的手段,也是激進了些,哪有女子會喜歡這樣的,她若知道方玉和金陵都是你下的餌料,怕是」哪有女子會喜歡一個名不正言不順,拆散自己親事,設着陷阱讓人往下跳的男子,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男女□□,重要的還是兩情相悅。
但顧明音未必猜不出來,那一盞茶不就露餡了么。
沈予知十指交叉,盯着面前琥珀色的茶水,似乎是胸有成竹,淡聲道:「只要留住人,就總有機會。」
他未必有十足的控制欲,但只有這樣才覺得心安。
況苑看着他眉眼間的陰鬱,想起自己說的那句話,這兄妹倆,都有病,一個極力控制,一個極力扭轉,都用足了十成的精力在制衡對方。
現下他有改觀,是沈予知有病,施家二小姐這個現狀,施家眼下這局面,都是沈予知一手造就的。
這種人要是專心浸淫在生意場或官場上,是個什麼模樣。
沈予知還有應酬,坐片刻就走,況苑喚住他:「那藍家,好歹跟我家沾親,你到底要如何處置,家中弟媳現在懷着胎,切莫誤傷我家。」
「還不到處置的時候」他飄然遠去。
藍可俊不在,沈予知在外有也有應酬,這日跟着一眾狐朋酒友去的是戲院里聽戲喝酒。
沒料想旁側擦肩而過一個抱琵琶的翠衣女子,起初未曾在意,那女子卻止住步伐,定住不動。
他眼風掃過,覺得微微有些眼熟,而後才認出是她,和以前已大不一樣,花鈿綉襖,很是華艷,但也轉瞬就把人忘在腦後。
如今看來,兩人容貌氣質迥然各異,那時怎麼會覺得有點相像?
也沒必要多想這個問題,如今他已得了正主,這種浮花浪蕊,他也不放在眼裡。
酒茶糖果子吃到傍晚才散席,沾了滿身的酒氣,再回施家,正巧又在門首遇見了方玉。
這是喜哥兒下課,方玉往自己家中去看母親小妹。
沈予知是昨日才回來的,今天一早才回來,還沒來得及見這個未來的妹婿。
他雖然不再念書,但也知道想要走得長遠,還需官府一張護身符,左右避不過去,對於這送上門的方玉。
很不錯。
人也很聰明,特別是掬月閣鬧出來的一樁婚事。
「方兄。」
沈予知笑吟朝吟揖手,又弓身道了句,「如今不該叫方兄,倒該喊一聲大哥。」
方玉略年長他一點,上前托住他,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哥兒抬舉某了。」
「都是一家人了。」
方玉和雲綺的婚事定在九月末,這不過短短些時日,他就做了沈予知的妹婿,方玉心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昨日施家內院鬧得風雨飄搖,他也不知自己是僥倖還是鬱悶。
「方大哥要回家去么?」
沈予知道,「昨日剛到家,尚不得空,過兩日弟去攜禮去貴府拜見老夫人。」
方家賃的寒舍,屋舍狹窄,方玉怎好讓沈予知上門拜訪,只得道:「我帶着母親和舍妹來給老夫人請好。」
沈予知和他自然有話要說,一時也不往家去,兩人進了內院見曦園。
哪想雲綺就在見曦園內等沈予知,正等的不麻煩時候,見沈予知拂着花葉進來,站起來大聲抱怨了句:「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等你好久了。」
又猛然見沈予知身旁還有一人,定睛一看,臉上瞬時非染了一絲紅,立馬閉上了嘴。
她這陣和方玉偶有見面,兩人此前並不熟悉,乍然湊在一起,成了未來的夫婿,除去吵架拌嘴,正兒八經的話實在說不上幾句。
偏偏方玉又很沉穩正經,雲綺有時候在他旁邊,偷眼看着他,一顆浮躁的心也能慢慢沉下來。
這人窮是窮了些,身上的衣裳半新不舊,但總是乾淨整潔,顯然是仔細熨過的。
人真不壞,脾氣也好,最要緊的是,她在他身邊,心裏不會那麼難受,畢竟,他選了她呀。
雲綺就像埋在灰燼的一串爆竹,敏感又暴躁,只要有一絲火花,就能炸起來,那火花,可能是桂姨娘暗暗落在她身上的一點掐捏,一句低聲抱怨,是家裡人誇獎顧明音的一句話,是沈予知對着顧明音比對着她更多的笑意。
這麼多年,她日子並不好過。
原先家裡只有大哥哥和她兩個孩子時,她是唯一的女孩,大家都喜歡她。
特別是爹爹,對大哥哥嚴格寡笑,但轉身就對她寵溺非常,但在王妙娘領着顧明音進門時,一切都變了。
沈予知見雲綺埋着頭,鞋尖蹭着地面,有些小女兒姿態,朝着方玉笑:「舍妹頑皮,性子又嬌縱,讓方大哥見笑了。」
又指着雲綺:「你瞧瞧她這副模樣,對着我伶牙俐齒,一看見方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方玉也彎了彎唇角,朝着雲綺行禮:「三小姐。」
雲綺面上有些訕訕的,也微微回了個禮數,就往紫蘇身後鑽。
兩個男人進了側室說話,沈予知叮囑雲綺和紫蘇在外頭好好坐着玩鬧,兩邊只隔了一扇屏風,雲綺能清楚聽見他們閑談。
沈予知說的是兩家婚事,方、施兩家結親,如今沈予知又歸家,自然要多走動走動,施老夫人這幾日心緒又不佳,故而沈予知邀請方老夫人帶着方家小妹,來施家坐坐,多陪着說話。
言下之意,也是請方家夫人來施家小住兩日,熱鬧熱鬧,順帶看看新宅子,施老夫人為雲綺挑的新宅離施家不算遠,以後兩家離得近,就算方玉外出考試或者遊學,家裡頭也相互有個照應。
另外成婚之後,方玉不便再在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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