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音沈予知》[顧明音沈予知] - 顧明音沈予知第13章(2)

家當個西席先生,新婚燕爾之外,也要留些時間給他準備鄉試,結交同窗師長。
方玉聽沈予知說這番話,心頭也明白,沈予知這是將他家老小都關照上了,他就算不想受施家的恩惠,如今這婚事塞到懷裡,也就是和施家綁為一體。
就是不曉得當初掬月閣那杯莫名其妙不見的茶水,到底是施家哪個人放的,陰差陽錯還是有意為之。
雲綺在屏風那邊聽着沈予知的打算,心頭也微微欣慰,氣也消了大半,好歹大哥哥是真替她打算,有娘家護着,那邊不過一個婆婆和小姑子,也吃不了虧。
她見過未來婆婆一眼,人倒是嚴肅又和氣,就是不知道小姑子是什麼秉性,聽說不過十二三歲,她屋裡儘是些玩的用的,想要相好也不難的。
一席話談完,沈予知送方玉出門,旋即又回了見曦園,將面頰微紅的雲綺喚進屋中說話。
第61章第61章沒有外人在場,  沈予知的面色頃刻冷了下來,先問雲綺:「那幾個下人都打發走了么?」
「什什麼人?」
「什麼人?」
沈予知反問她,「清廈和掬月閣里,你設計方玉用的那幾個下人。」
雲綺皺眉嘟唇,  低頭扯着衣帶,  將那日的情景盡數說給沈予知聽。
「但凡那日和他說過一兩句話的人,  一個都不能留。」
沈予知指節輕叩桌面,「這件事情日後誰也不能提。」
「你的性子也要收斂些,日後他若有心,  揪出你的錯來,  誰也救不了你。」
「我的錯就全是我的錯么」沈予知把錯全推到雲綺身上,雲綺嘟囔,「我也是被人害的。」
她氣鼓鼓的,意有所指。
「甜姐兒若真想害你,  還用去金陵嫁人?」
沈予知捏着眉骨,「你們自己做的腌臢事,被有心人逮着,  還覺得委屈?」
掬月閣的事情沒有人打算去認真追究,  糊塗賬一筆,  說到底是全施家人坑了方玉,雲綺心裏還有些彆扭在,思來想去問沈予知:「不是榴園,那害我和方玉的人,到底是誰?」
沈予知從茶盞里抬頭,輕輕瞟她一眼。
她不是心思深的人,卻能察覺顧明音和方玉之前似乎是真點暗流涌動,顧明音去金陵之前,  還特意和方玉說了幾句話,雲綺心頭有不悅,但隨着顧明音的離去和方玉的相處,這點不悅也很快消散而去。
「這事不用再想了。」
沈予知不耐煩和她纏磨:「日後離藍家的人遠些,對你二姐姐也客氣些。」
雲綺訕訕的:「那哥哥能不能放過姨娘」「若不是看在方玉的份上,我該把你禁足到出嫁那日。」
施少臉色冷凝,請紫蘇送客,自己拂袖去了內室。
沈予知說的不是氣話,他是一下子對施家人的耐心都耗盡了。
雲綺覺得大哥哥此次回來,冰冷了許多,也有些不近情理,雖然金陵送嫁一事,各人多少有些錯處,但云綺知道,是顧明音自己看重,祖母才應下此事,男方着急成婚,祖母口中也有些疑惑,還是顧明音巧舌如簧,打消了祖母疑慮,這下下定決心,由田嬸娘和孫先生帶着去了金陵。
這事情怪不得眾人,再說,如今事情已了,人又安然無恙回來了,為何沈予知還要置這樣大的氣。
雲綺不能求沈予知,只能去求施老夫人,卻沒有想到在主屋吃了個閉門羹。
主屋裡也靜悄悄的,一大早翟大夫就來過,施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紀,又氣急攻心,上氣不足,一時耳鳴頭眩,抓了些葯,吩咐靜養。
施老夫人問圓荷府內動靜如何,圓荷支支吾吾不敢說,只說外頭清凈。
是真的清凈,大哥兒帶着二小姐回家那日的雞飛狗跳後,府內各人都是戰戰兢兢,一向斯文儒雅的沈予知不曾那樣動怒過,施家很多年沒這麼安靜過。
藍家那邊只吆喝着要趕人,榴園二小姐禁足,主僕幾人都無聲無息的。
桂姨娘如今處境可謂天翻地覆,身邊只剩兩個婆子服侍,孫翁老清點庫房,三不五時來問一些丟缺的金銀錫器,有些是桂姨娘暗地變賣轉用,有些陳年舊賬連她也不知,沈予知找人傳話,若是這些東西找不出來,讓桂姨娘自己貼補。
家裡就這麼幾個人,都是婦孺幼童,他一個成年的長孫,當家的男主,是真的肆無忌憚,不把這些姨娘嬸娘放在眼裡。
桂姨娘有心要求情,卻連沈予知的面都見不上,雲綺也垂頭喪氣回來,但紫蘇又跟在了沈予知身邊,每日在施家進進出出,發號施令,桂姨娘請人去請紫蘇來說話,那婆子卻回來道:「老身在樹下站了好半日,接連不斷有人來尋紫蘇姑娘聽差說話,老身不敢上前,覷着青柳出來的空當,求情通傳一聲,青柳說紫蘇姑娘抽不開身,實在不得閑,姨娘若有事可以去前院找大哥兒」桂姨娘那雙細而極淡的眉蹙在一起,略顯刻薄,蠟黃的臉扭曲了一下。
人得勢,多得是錦上添花,失勢,不求雪中送炭,只求不落井下石。
榴園門前有僕役盯着,主僕四人都不許出門,有沒有人惦記榴園,顧明音不知,但喜哥兒是隔着院牆花窗,已經扯着嗓子喊了好幾回的姐姐。
顧明音去金陵,是瞞着喜哥兒的。
當初王妙娘逃家,將喜哥兒託付給顧明音照顧,但張圓已成陌路,她自己自身難保,對喜哥兒真的有心無力。
喜哥兒在牆根墊了兩塊石頭,踮着腳才扒上窗子,隔着牆和顧明音說話,黑白分明的眼忽閃忽閃:「我好想姐姐啊。」
這孩子是這樣的乖巧。
王妙娘離去那年,他還是個六歲的懵懂孩童,一晃一年多過去,少了母親的照顧,性子越發的安靜羞澀。
「姐姐,大哥哥為何要把你關起來?
我去找祖母,祖母頭暈躺在床上,去見曦園找大哥哥,大哥哥都忙,我誰都見不到」他有些委屈,「姐姐突然就出門,又突然和大哥哥一起回來,家裡變得好奇怪,除了下人,我沒有人可以尋」顧明音見他落寞模樣,心頭也微微梗住,她真的忽略喜哥兒太久了,柔柔笑問:「大白天的,你怎麼不在書房念書,跑這兒來了。」
「方先生要走了。」
喜哥兒皺着眉,有些不高興,「我沒有先生教書了,一個人在屋裡,也念不進書,家裡也沒人陪我說話,只想來找姐姐玩。」
但只能眼巴巴隔着牆跟姐姐說話。
顧明音也能想像如今家裡的場面,只有喜哥兒一人孤零零置身事外,也心疼他:「大家都有事忙呢,一時忽略了你。
嬤嬤有沒有偷懶照顧,有沒有好好服侍你吃飯、就寢?」
喜哥兒點點頭:「嬤嬤這幾日,連酒都不喝了,只守着我,但她好生無趣,話也說不利索。」
顧明音又不放心,如今儘力亂糟糟的,生怕嬤嬤輕慢,叮囑喜哥兒:「天快轉涼了,要多穿幾件衣裳,少吃生冷。
每日還是記得要寫字念書,自己玩耍別往水邊去」他腳踮得累了,小腦瓜子又墜到花窗之下,童音委委屈屈,蓄着一包水:「姐姐,你什麼時候出來和我一起玩?
我去找大哥哥好不好,讓他把院門打開。」
顧明音也揚着笑靨,踮着腳撐在花窗上,看着喜哥兒的小鬏髻,語氣輕快:「你每日來陪姐姐說兩句話,姐姐就很高興了。」
沈予知說,要她向他認錯,方可出榴園的門。
她可以任他欺侮和擺布。
卻不能認下這個錯字。
沈予知不許田氏幾人往施家內院里,只打發她們走,但孤兒寡母無處可去,又不許田氏帶出銀兩,只許撿家常日用。
這是存心讓她們母子三人淪落街頭,遭人恥笑。
田氏愛潔凈愛面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蒙此羞辱,已是無顏見人,夜裡偷偷在房樑上掛了一方汗巾子,幸而芳兒夜裡睡在她身側,摸到身邊空無一人,警覺大喊起來,這才免了一樁禍事。
隔日沈予知聽聞此事,眼裡都是森然冷光,輕輕嗤笑:「可惜了。」
紫蘇在一旁奉茶,見他唇角浮現的一絲笑意,心內驚懼,這笑容,在當年沈妙義和他撕破臉時,沈予知臉上也有這樣的神色。
「我記得你和田氏交情大抵還不錯,以前還替她在我面前求過情。」
沈予知目光灼灼盯着紫蘇,「這回怎麼未曾聽你替她們說過一句好話。」
「婢子只是一個下人,田娘子是家裡親戚,性子又直爽,有時候遇上能說兩句話。」
紫蘇扯扯唇角,「大哥兒抬舉婢子,婢子怎敢說交情這兩字。」
「沒有最好。」
他盯着她,淡聲道,「你可知我為何這樣治藍家?」
「藍家依傍施家生活,還為了一點銀兩推二小姐入火坑。」
「這種吃裡扒外,不知感恩的人。」
他看着他,垂下眼帘,輕飄飄道,「死有餘辜。」
紫蘇勉強一笑:「大哥兒說的是。」
藍家的難,先來解救的是苗兒的夫婿況學。
芳兒不敢離開田氏,摘了耳上一個耳墜子,走到巷外,請個跑腿小童去況家給苗兒說事,苗兒聽聞施家要趕藍家出門,頓時驚慌,急的不知怎生是好,慶幸這日況學在家,穩住妻子,自己來跑了一趟。
況學先去了藍家,看見滿地狼藉,岳母躺在床上神色憔悴,芳兒摟着小果兒在一旁垂淚,未免大吃一驚。
他聽芳兒三言兩語,哭哭啼啼說了前因後果,只覺頭皮發麻,滿身冷汗,急急來施家見沈予知,先給沈予知賠罪。
沈予知見他誠懇,言語也很淡:「將她們驅出門已是不追究,若是告官,還不知怎的鬧起來,今日你來求情也沒有用。」
況學羞紅了臉,他也無臉來求情,只覺得這岳家着實有些過火,再三啟齒:「施大哥教訓的是。」
「你既然來,就把她們母子三人帶走,我若使人轟出門去,更惹人笑話。」
況學本意是帶着田氏母子三人回況家暫住下來,等岳丈回家再做打算,但田氏無顏面往況家去,怕給長女丟臉,鬧着不肯起。
況學沒有法子,再回自家,對着妻子,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跟苗兒說了,見自己妻子捂着帕子幽幽落淚:「攤上這樣丟人的爹娘,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倒不如死了算了。」
她在況家的日子頗是如意,養的也好,面色紅潤,腰身已顯了出來,穿一條楊妃色繡花錦裙,比當姑娘時候不知好了多少。
況學不欲她難受:「不如我去跟爹娘說,把她們接到咱家小住幾日,你去勸岳母,讓她安心過來。」
苗兒心頭不願,唯恐在公公婆婆面前丟臉,哭了一回,拭去臉色的淚:「我去勸勸。」
這回來施家的就是苗兒。
第62章第62章苗兒並不知金陵送嫁之事,  到了藍家,見着母親弟妹,也哭了一頓,  被況學哄着止住淚,  只覺心灰意冷:「我頭一回後悔生在這家裡頭,  今日來只覺無地自容。」
她對娘家失望至極,一番心思都冷了下來:「我讓夫君去外頭賃間屋子給母親住,母親也莫耽擱,  起身把東西收拾收拾,把這屋子原原本本還給施家,  等爹爹回來再另安頓。」
又咬牙道:「母親還是好好保重身體,弟弟妹妹還小,父親又不是個靠譜的,說句不好聽的您去了,弟弟妹妹們怎麼辦,指望我怕是不成的。」
田氏焦黃的一張臉,亂蓬蓬的頭髮,全無往日的精氣神,  聽了長女的話,  更是無言以對,悲從心來,嚎啕大哭。
自打來了江都,藍家的日子也算養尊處優,真的要走誰心頭也割捨不下,  芳兒滿心惶恐,拉着苗兒的袖子哭:「姐姐,好姐姐,  你別怨母親母親也是被冰人花言巧語矇騙,她不知情的這婚事是老夫人和二姐姐自己拍板做主,母親只是把冰人介紹來,並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如今二姐姐也全須全尾的回來了,父親還在船上替施家當差做事,我們好好跟大哥哥和二姐姐認個錯,讓大哥哥消消氣,放過我們好不好吧我和母親身無分文出去,要如何度日,也不能依傍大姐姐生活,小弟弟他還小,一直在這裡長大,他沒有吃過半點苦頭」她仰着淚痕滿面的臉,真的是下定決心:「姐姐我們去求求二姐姐,負荊請罪也好,磕頭認錯也罷,我們求求她,二姐姐心地最善良,只要她肯原諒,日後我們在施家做牛做馬都好,別把我們趕走」苗兒見妹妹哭哭啼啼摟在自己身上,心頭也是煩躁難受:「我有何臉面去見她。」
話雖如此,但苗兒是真想見顧明音一眼,不為別的,賠個罪也好。
既然是外客,又是況家,沈予知也少不得給個面子。
榴園安靜地彷彿世外桃源,素窗紅廊,庭蕪明綠,顧明音正和清露明霜在耳房裡下棋,寶月袖手在一旁觀戰,聽見外頭動靜,顧明音見苗兒來,很是驚訝。
「姐姐如何來了?」
顧明音笑盈盈從屋內出來,上下打量苗兒,見她小腹微微拱起,身材豐腴了不少,知道她在況家過得如意,又見她眼眶紅腫,雙目濕潤,顯得是哭過的,欣喜的神色難免滯了滯。
顧明音心中瞭然,柔聲勸慰她:「你如今有了身子,少操勞些,當心哭傷了孩子,萬事還是以自己為重。」
「我來看看妹妹。」
苗兒胸膛酸澀,眼眶禁不住發熱,「二妹妹實在對不住了」顧明音明白她這話的意思,臉色也平和下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進來坐。」
苗兒站在庭下不肯挪步:「我只來和妹妹道個歉,如今哪裡還有臉面和妹妹坐在一起」她咬咬牙,「母親鬧得不成模樣,還連累妹妹困在屋裡自罰,我本不敢來,又想帶着母親來謝罪,但又不敢讓妹妹見了心煩思來想去,還是等父親回來,全家人再正正經經來向老夫人和大哥哥負荊請罪。」
顧明音見她蹙緊眉頭,低着頭抹淚,如何看不出她的難為之處,輕聲問:「姐姐攬這事公公婆婆願意嗎?」
「這種事情,我有何臉面去公婆面前說道」苗兒肩膀輕抽,「先找個地方,把母親和弟妹安置了」苗兒憂心忡忡,收斂了情緒,扶着腰肢就要向顧明音鞠躬請罪,被顧明音一把托住,唯恐她傷了身子,急忙道:「這些其實都和姐姐沒關係的姐姐千萬不必自責我心裏也不曾責怪過嬸娘,真不必如此」這安慰其實說得輕飄無力,如今已鬧到這個地步,苗兒在顧明音面前實在被羞愧壓得抬不起頭來。
顧明音和苗兒相處最久,相交最深,知道她的秉性為人,表面不聲不響,內里最多愁善感,容易自己煎熬自己。
她的目光落在苗兒隆起的小腹上,心中突然一跳,閃過一縷驚懼,輕問:「現在胎相穩了嗎?
我能摸一摸它嗎?」
「大夫說很好的。」
苗兒輕輕撫摸着小腹,「它還很小呢。」
苗兒並未在榴園久待,況學唯恐她在施家憂心傷身,急着將她帶回家去,片刻就來榴園尋人,偕着沈予知也一道來。
顧明音將苗兒送到況學手裡,柔聲寬慰了幾句,瞥見院外的荼蘼架下站着一人,錦衣玉冠,背身負手而立,風姿翩翩。
靜靜等她們幾人說話。
送別苗兒夫婦,顧明音又轉身回了榴園。
施老夫人那邊,苗兒也去探望過一回,看着施老夫人白髮蒼蒼,神情憔悴,再憶起往昔施家盛景,心頭也是萬般難受。
施老夫人看見苗兒挺着肚子抹淚也是不忍,她吃齋念佛慣了,多日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情做的不算出閣,也不會出手多管,聽聞沈予知要將藍家趕走,心頭久久的堵了一口氣。
一是這幾年的相伴,施存善病逝,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全靠着田氏和膝下這些孩子成日請安問好才走出傷痛,人越老其實心底越愛熱鬧,但看着滿屋的歡聲笑語也覺得高興,如今這家裡七零八落,冷冷清清,看着只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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