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汐蕭矜寒》[沐雲汐蕭矜寒] - 沐雲汐蕭矜寒第4章(2)

家,  我也一直沒和你說施家要遷去金陵,是因為我和少連哥哥要成親——所以我和張圓的婚事被拆散了。」
王妙娘詫異萬分,蠕動乾裂的唇:「你們什麼時候」「其實他早知道我不是施家人,  只是我們兩人一直假裝着。」
沐雲汐深吸一口氣,「一年前,我就已經委身於他,不是自願的」她面容平靜,看不出喜哀來,王妙娘眼神木然盯着她,說不出恭喜或是遺憾的話來,只想着以前在施家的那些日子:「怎麼會這樣」門外響起腳步聲,喜哥兒在門首站定,神色慌張,緊張兮兮扭着自己的衣擺,目光定定落在王妙娘隆起的肚子上,小臉上的神情不知是驚詫還是無助,王妙娘此前遠遠覷見過喜哥兒一眼,見了兒子身量拔高不少,鼻尖一酸,朝着喜哥兒招手,熱淚滾下來:「喜哥兒」喜哥兒垂着頭一聲不吭,王妙娘再喚,孩子像箭一樣逃了出去。
沐雲汐瞧瞧喜哥兒匆匆飛奔的背影,再瞧瞧王妙娘僵硬悲戚的臉色:「姨娘以前把弟弟當眼珠子一樣看護,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日?」
喜哥兒壓根不肯出來見王妙娘,連沐雲汐去哄也不肯出面,將自己的房門關得嚴嚴實實,王妙娘實在是心力交瘁,蕭矜寒對王妙娘回來亦是冷淡,連面都未露過,更別提家中隱形人一般的桂姨娘,雲綺知道這事,也沒來問過半句。
她只能求沐雲汐:「你幫幫我。」
「姨娘以後,就好好把弟弟養大吧。」
王妙娘撫摸着隆起的肚子,有些迷茫:「這個孩子怎麼辦?
不要了么」她慢慢扶着椅圈坐下,神色蒼白冷淡,「當爹的都拋下不管,我把它生出來也只是受苦。」
「趁着月份還小,你幫我尋一帖葯來,把孩子打掉吧」「你已經辜負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沐雲汐也盯着她的肚子,「第一個孩子,她掙扎着要活下來,卻被你扔到尼姑庵里自生自滅,孤零零活了兩年,死在漆黑的屋子裡;第二個孩子,給了你好日子,你卻因為受不了這家裡人,把這孩子也丟下,任他被人嘲笑;第三個孩子姨娘,你仔細想想。」
「那你說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王妙娘也痛苦,「怎麼樣做,我都難啊。」
沐雲汐把此事和蕭矜寒說,語氣也是惋惜:「她這段日子憂懼過甚,看着很不好明日請個擅長千金科的大夫來家裡看看,這個孩子到底能不能萬一傷了她的身體」況學和方玉一道買舟往金陵趕考去,就這兩日動身,蕭矜寒連帶着應酬,略有些不得閑:「請翟大夫來家看看吧。」
「不要翟大夫,姨娘不想多見熟人。」
沐雲汐握着他的手,「還是我帶姨娘去外頭看吧,悄悄地,傳開了也不好。」
她很少出門,若是要出去,事先也會和他巨細靡遺說過,該帶的人一個也不少,蕭矜寒想了想,點點頭:「這是內眷的事情,你們商量吧,」次日沐雲汐帶着王妙娘出門,找了個坐館的大夫看診,那老大夫摸了摸王妙娘肚子,捻捻鬍鬚,沐雲汐讓婢女們守着王妙娘,自己去聽大夫說話:「孩子有些大了,若強用藥也使得,不過也是殺生,唯恐傷着孕婦身體。」
沐雲汐點點頭,問了些用藥事項,最後從袖裡掏出一粒綠豆大小的藥丸,問大夫:「大夫,這個葯您能看看么?」
那大夫捻着葯在鼻尖一聞,碾碎在手裡,覷着沐雲汐。
沐雲汐扶着王妙娘回了施家,見了蕭矜寒,鬆懈了一口氣:「姨娘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她想了又想:「喜哥兒對着姨娘的肚子,一直眼紅掉淚,怎麼勸說都不肯認人,心頭也傷心着呢,家裡也是亂糟糟的我想,不若把姨娘找個安靜地方養胎,等她把身子養好,生產完再讓她出來和喜哥兒相認吧。」
她略有些苦惱地看着蕭矜寒。
蕭矜寒心頭其實不耐煩聽這種戲碼,對王妙娘此舉亦是冷淡嫌惡,但面上又不顯,有些心不在焉的去吻沐雲汐:「你這幾日,圍着你姨娘和弟弟從早到晚,把我都冷落了。」
「哪裡冷落了。」
她偎依在他懷裡,「每天我都在家,你都能見着我呢。」
「你眼裡也要多看着我一些。」
他加深這個吻,將她胸膛里的氣息都吸吮出來,「不然我豈不是太寂寞。」
她摟着他的頭顱:「忙完這事,我就開始收拾箱籠。」
沐雲汐果然把王妙娘送出去養胎,又在賬上支了些銀兩給她,喜哥兒仍然留在自己身邊。
榴園的石榴花一夜之間突然開了,紅艷艷綻放在枝頭,沐雲汐開始收拾家中的箱籠,金陵那邊大件傢俱都是現有的,家裡一些慣用的物什,衣裳枕褥和庫房都要搬走。
最後這家裡只剩了一個空殼子。
一條船運不盡,先雇了一條大船要把家當先運去金陵,讓宅子里的人收拾妥當,主子們最後把家裡各處都安置妥當,再攜些細軟走即可,沐雲汐就忙着收拾家中大大小小的箱籠。
遷居不是小事,蕭矜寒要打發家中有交際往來的商客,親朋各家都要登門拜訪,還有些酒肉朋友要辭別,日子竟一日比一日忙起來。
家中雖然忙碌,沐雲汐也時不時請芳兒來少坐。
這日榴園裡收拾箱籠,寶月翻出一個衣箱,是前幾年沐雲汐為自己做的嫁衣,一針一線都是細細縫的,後來衣裳做成了,就一直擱在衣箱內,再也沒有打開過。
那喜服還是嶄新的,金線銀絲,華美異常,光線在上滾着,耀得人目不轉睛盯着。
沐雲汐看了半晌,伸手摸摸上頭的刺繡,細細密密,還有淡淡的香,是衣成後用熏香熏了好幾日,歷經這麼長時間,這香氣還是濃郁的。
她招呼寶月過來:「我試試這衣裳,不知道還合不合身。」
鮮紅的喜服一層層裹在身上,有些沉重,這耀目的顏色,鏡里襯着她的一張臉,艷麗又端莊。
蕭矜寒回來,見她身着鳳冠霞帔,站在屋中,亭亭玉立,艷色炙人,美婢圍繞,紛紛讚歎,不禁也愣了愣。
沐雲汐見他進來,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試試,不知道穿上是什麼模樣。」
她將衣裳一層層脫去,吩咐寶月將喜服層層包裹起來,仍送進衣箱里,語氣頓了頓:「這個先送去金陵吧。」
再扭頭看蕭矜寒:「哥哥又出去應酬喝酒了?」
他走到她面前:「剛送完賓客,進來的時候嚇了一跳,以為這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沐雲汐笑得明艷:「洞房花燭夜,怎麼會沒有酒呢,讓寶月送壺酒進來。」
這一壺酒就送進了床帳內。
兩人鬧過一場,沐雲汐慵懶無力披衣起身,撩開帳子去梳頭。
見那壺殘酒還剩一些在杯底,斟了一杯,咽了一小口,吐了吐舌頭,剩餘含在嘴裏,回首去吻他。
唇舌之間都是酒液,她哺餵給他,他如數咽下。
這一口酒,氣味奇妙,苦澀掛喉。
蕭矜寒回味過來,略一皺眉,這酒里的氣味濃郁,是他極熟悉的。
沐雲汐安安靜靜俯在他肩頭,靜靜看着他的臉色。
像是一滴酒墜入酒罈里,漣漪盪起濃郁酒氣,他在某個瞬間像被拋起來,心跳極快,醉得撐不住,緊緊闔着眼。
沐雲汐輕輕摟住他的腰,在他肩頭蹭一蹭:「少連哥哥。」
他胸膛里泛起一悶感和隱痛,臉色是紅的,像大醉時的神色,天旋地轉,眉心緊緊皺在一起,顯然是難受的,唇緊鎖着,勉強吐出一個字:「你」沐雲汐打量他的神色,慢慢鬆開他,伸手去撈床帳旁的茶盞,呷了一口濃茶,回蕭矜寒:「杯里有葯。」
「是哥哥服用的那種藥丸,裡頭有雷公藤,哥哥每日服用一顆兩顆,有時候有些難受,喝幾盞濃茶能解毒。
我把握不好劑量,找了個大夫問問,磨碎了十幾顆,放在酒杯里。
尋常人誤飲,這會應該會冷汗暈厥過去,但哥哥常服此葯,還能受住。
會有些眩暈欲吐,心跳過快,四肢無力,就像醉酒一樣,也許還有些難受,但只要每個兩個時辰,熬一碗萊菔子喝下去,喝上三四回,好好睡一日,這毒性就可以解。」
「若是硬扛着,扛過兩三個時辰,藥性再往下走,應該會吐血腹痛,心力衰竭,哥哥比我通藥理,應當比我明白。」
她將衣裳穿好,看蕭矜寒倚在床帳間,他還半清醒着,臉色赤紅,呼吸急促,一雙眼勉強撐着,沉沉盯着她,不說話。
是生生抑制胸膛里的痛,一開口,就要吐出滿腔心血來。
沐雲汐坦然迎着他的眼神:「我沒有想傷害哥哥的意思,只是想讓自己緩一緩。」
「  我已經瞞着哥哥逃過兩次了,第三次走,不想哥哥仍趕在我前頭,把我攔下來,所以我只能先攔下哥哥。」
他臉色漲紅,唇卻是青白的,沐雲汐握着他一雙發顫冰冷的手,攏在掌心呵了口氣:」葯已經在煎着,等一會就有人送過來。
我讓人去找翟大夫過來,守着哥哥。」
她將頭顱俯在他胸膛,體溫炙人,聽他的急促的、欲衝破身體的心跳聲,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指尖撫上他的臉頰,聲音溫柔似水,安慰道:「會有些難受,很快就好了,葯馬上就端來了。
「他單薄的眼尾紅若滴血。
沐雲汐喉頭翻滾,起身將他緊緊摟在懷裡,抵着他滾燙的額頭,指尖也在顫抖,聲音也抖:「哥哥對不起別恨我把我忘記吧希望你以後能過得很好」「為為什麼」她似乎聽見他胸膛里的囈語。
「因為我是壞人。」
她顫巍巍親吻他乾涸的唇,「我在施家十年,得到的每一分,都讓我身上背着石頭,包括哥哥。」
他緊緊闔上眼。
沐雲汐出了內室,見芳兒端着葯碗,站在庭下,輕輕點了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沐雲汐先帶喜哥兒出門,喜哥兒坐在凳上等,見她來:」姐姐。」
「走吧。」
沐雲汐笑拉着他的手,「去找姨娘吧。」
「姐姐的秘密,結束了嗎?」
「結束了。」
姐弟兩人喚醒了門房,出了施家,外頭是黑漆漆的夜色。
拐角的地方,王妙娘在馬車內等她。
「我的東西呢。」
沐雲汐臉色緋紅,心裏也跳得厲害,那一盞酒,她也呷了一口。
王妙娘捧出一個小盒,塞到她懷裡:「都在這兒。」
裡頭是上元節那日,蕭矜寒陪着沐雲汐,還給王妙娘的妝匣。
裡頭有幾件首飾,一點銀子,東西不多,夠沐雲汐撐一陣子。
清單上列明的東西,都是王妙娘的,除此外,都是沐雲汐的。
「你要去哪裡?」
王妙娘問她。
這樣黑漆漆的夜。
「我不知道。」
沐雲汐撫摸着喜哥兒的臉龐,對王妙娘道:「你好好帶着弟弟,先藏一陣,我怕大哥哥為難你們。」
「知道,你放心吧。」
馬車一路走向清水河碼頭,有小舟,是王妙娘認識的人家。
沐雲汐摟緊懷中的包袱,跳上船,跟岸邊兩人招手:「姨娘、弟弟,各自珍重。」
第77章第77章王妙娘牽着喜哥兒,  眺望舟子遠去。
當年她拋下喜哥兒,在這水畔跟着桂郎私奔,那時候她以為她和沐雲汐都有好結局,  未曾想如今這一幕。
合謀騙了施家十年,兩人感情與其說是親如母女,倒不如說是盟友,好的壞的,全都可以袒露。
沐雲汐沒有對她詳說離去的原因,只說把喜哥兒還給她。
「肚裏的胎兒不小,  你現在身體不比十九年前,  一帖葯下去,  如果孩子掉不下來,  興許你和孩子就一起死你若不想冒險,就生下來。
你把喜哥兒託付給我,  但我去意已決,喜哥兒只能交給你,我想比起其他人,他更願意呆在母親身邊,  他是你的護身符,  大哥哥顧及着,  你不會過窮困的日子,但你若把喜哥兒養壞,  大哥哥也不會留情面。
姨娘如果找不到合心意的男人,那就為自己活着吧,  既然要成為母親,那就別拋下他們,不然和害死他們有什麼兩樣」喜哥兒拉拉她的袖子:「姨娘,  姐姐什麼時候能回來?」
王妙娘望着夜色嘆氣:「興許過一陣就回來了。」
沐雲汐上的是一條簡陋的漁船,船身輕,速度快,但經不了急流大浪,過不得江,船家是王妙娘熟識的人,她這兩年跟着桂郎在水上住過一陣,結識了不少船家,找了個信得過的,把沐雲汐送出江都。
船尾桅杆上懸着一串昏暗的羊角燈,夜裡行的都是急船,水面上黑漆漆沉靜靜,只有舟船破浪之聲,艄公艄婆見那妙齡女子一直扶桿站着,羅袖和裙裾在夜風裡肆意翻飛,站了許久。
艄婆過去說話,安置沐雲汐回艙歇息,聽見她輕聲問話:「這條水路可通哪兒?」
「明日一早過了鵲磯。
若是南下,就是去瓜洲界,若是北上,繞到石碼頭,就是往淮安去的路,小姐打算要往哪兒去?」
這些舟上人家,又是破舊小船,平常打漁、運貨一般只在水網密布的支流里遊盪,不太往裡運河裡去,河道上都設着關卡,若遇上府縣抽稅征查,一趟營生就白做了。
「去瓜洲。」
「那倒好,揚帆順水,一日就能到瓜洲界,瓜洲熱鬧着呢,每日都有早市和晚市,往哪兒去都方便。」
她聽見艄婆回話,放目遠望,一波浪潮湧來,船身搖動,浪花四濺,冰冷水珠跳在發燙臉龐上,胸膛伴着浪聲咚咚咚的跳,幾要把一顆悸動的心蹦出來。
猛然眩暈間,看見一張薄唇從腦海里湧上來,一張一合,說話、微笑、飲茶、親吻最後又碎片一般退回去。
沐雲汐緊緊扶住桅杆。
她篤定自己從來不做錯的決定,就一如他向來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一般。
眼前輕輕挪進來一個人,卻沒有聲音,彷彿幻象一般。
小小的銀勺舀着紅褐色湯藥,一點點浸潤發白的薄唇,小心翼翼沿着唇角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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