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春墨》[然春墨] - 第2章(2)

都說到了這份上,馮秋荔哪裡還敢繼續說話,只能抿着唇低嘆了聲:「我自然是信崔公。」馮秋荔勸不住崔林,離開的時候還憂心忡忡,待到皺眉回到自家馬車上後,那緊攏着的眉峰就放鬆了下來,臉上哪還有半點先前在崔林面前的猶豫擔心,想起剛才崔林模樣,他冷嗤了聲。這世家之人果然是高高在上久了,一個比一個自大好糊弄。也就是陸崇遠老奸巨猾,才能保住世家利益跟皇權爭鋒,只可惜陸崇遠只有一人,再怎麼厲害也帶不動一群沒腦子拖後腿的人。馬車走動起來,身旁親隨問:「家主,是回府,還是去衙門?」「回府。」馮秋荔伸手撩開帘子,望了眼不遠處領着下人出來的崔林,滿是輕嘲地扯了扯嘴角,朝着身旁那親隨說道:「讓人去跟寧墨說一聲,崔家的事情成了。」那親隨低聲答應下來之後,有些遲疑地說道:「家主,先前您與寧墨聯手是為讓他助您成為馮家家主,可是如今您已經得了馮家了,為何還要與寧墨聯手?」「此人心機深沉,對世家也是不懷好意,萬一他處置完陸家之後反過來動咱們,那馮家……您何必要冒險與虎謀皮?」馮秋荔聞言沉默了片刻,才淡聲說道:「他意不在世家。」他頓了頓,才又道:「我也意不在馮家。」「家主……」那親隨滿臉驚愕地看着馮秋荔,彷彿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只可惜馮秋荔說完之後就不再開口,彷彿失了說話的興趣,只放鬆身形靠在車壁上。「走吧,回府。」
……寧墨接到馮家人送來的口信時,正在棠府之中。滄浪附耳低語了兩句,他只頷首回了句:「知道了。」寧墨抬腳走到不遠處的阮安然身旁,看了眼不遠處門外臉鐵青的顧鶴蓮問道:「他怎麼了,誰欠了他的銀子?」安然輕抿着嘴唇:「阿兄,姨母她有身孕了。」寧墨聞言愣了下,扭頭就見身旁昨日還興沖沖地與他慶祝,滿心歡喜着能夠脫離阮家的小姑娘,此時垂着眼眸神情蔫蔫的,那臉上更是如同霜打了似得滿是沮喪。寧墨說道:「有身孕了又如何,你這副模樣是覺得自己不該揭穿阮家的事情,讓你姨母知曉鋮王嘴臉?」「不是。」阮安然搖搖頭。阮家的事情她不後悔,就算再來一次她也依舊會想盡辦法揭穿,絕不會跟他們虛與委蛇,委屈自己去看着那些噁心嘴臉。「既然不是,那你擔心什麼?」寧墨瞧着那邊顧鶴蓮深吸了好幾口氣壓下了臉上鐵青,進屋時下意識放輕了手腳,他說道:「你姨母不是三歲稚童,她要什麼不要什麼,不是你能做主決定的。」「你固然是她離開城王府的起因,可她與鋮王之間能走到這一步卻並非全是因你,你那姨母比你看得清楚,也更要強,你若是因此自責只會太過低看了她。」阮安然沒想到寧墨會安慰她,她愣了下才低聲道:「我不是自責這個。」寧墨挑眉:「那是什麼?」安然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她只是在想,上一世姨母替她跟阮家撕鬧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身孕,她在阮家大打出手甚至幫着她百般奔走時,腹中孩子都已近三月,算着時間,姨母「病逝」時孩子已經將近八個月了。那是早該顯懷根本瞞不住人的模樣,可是無論是謝寅還是鋮王府那邊,就連阮家的人也只說她是病逝,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提及過半句她死之前是有孕在身的。姨母到底是怎麼死的?她腹中的孩子呢?那個孩子是跟姨母一起死了,還是活了下來,如果活着,他又去了哪裡?阮安然總覺得她被阮家關在後宅里的那段日子,外間發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每每揭開一層都像是有更深的一層還藏在下面,她想要理清線頭卻只覺得腦子一團亂麻,擾的她心神不寧。就在這時,頭頂突然被人輕按了下。「別胡思亂想,仔細頭疼。」安然抬頭看着身旁之人,想起鋮王妃莫名其妙的死,鋮王身上那讓人違和的深情,她嘴唇動了動:「阿兄…」「嗯?」阮安然遲疑,像是想說什麼,可又心有顧忌。寧墨見狀也不催促,只是極為耐心地看着她,那冷白面上帶着絲寬縱,微側頭時下頜綳出一道冷逸輪廓。阮安然沉默了片刻才在他目光之下低聲開口:「我做了個夢,夢到姨母突然得了重病,沒過多久就跟着病逝。」「姨母走後鋮王匆匆將她下葬,沒人見過她的屍體,也沒人知道她到底得了什麼病,那夢裡混亂至極,連我也未曾見到姨母最後一面,只知道姨母走後鋮王並沒太過傷心,後來沒過多久,他就另娶了個新王妃,與那人夫妻恩愛更勝姨母在世之時。」寧墨聞言若有所思:「所以你才會拿着阮家的事情試探鋮王?」阮安然輕「嗯」了聲,避開身旁人打量說道:「我被那夢攪得不得安寧,不知道姨母明明身子康健為什麼會突然病逝,也不明白鋮王與姨母夫妻情深,這些年從未曾看過旁的女子半眼,可夢裡的他為什麼會那麼薄情,甚至在姨母走後那麼快就另覓新歡。」「我原只以為是一場夢而已,也覺得自己因為一場夢就疑心鋮王太過荒謬,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試探他,原是想要讓自己安心,可誰想到鋮王居然當真騙了姨母。」安然說話時聲音極低,語氣里的迷惘也不是假的。「他在姨母面前作戲作的情真意切,能一邊騙着姨母,一邊面不改色的與姨母溫存,他對姨母的感情絲毫看不出來作偽,這些年也從未曾有過旁人,甚至就連老太妃刁難姨母的時候他也會出頭護着姨母。」「可是……」安然嘴角緊抿着,一時間不知道該找什麼話來形容鋮王給她的感覺。不是因為阮家的事情讓她對鋮王有所偏見,而是她親眼見過鋮王在鋮王妃面前撒謊,滿腔真情實則沒有一句實言,那般彷彿戴着假面的模樣讓人很難相信他待鋮王妃的感情是真的。寧墨聞言眸色晦暗:「你是懷疑鋮王這些年跟你姨母的感情都是在作戲?」安然掐了下掌心:「阿兄是不是覺得我這想法很荒謬……」「倒也不算。」寧墨神色平靜:「我曾經見過擅長作戲的人,能將一場戲作到世人皆以為是真的,也見過有人能數十年如一日的維持着一場謊言,騙過了旁人,也騙過了自己。」「鋮王跟你姨母之間的確有些有古怪,只是如果他真的全是偽裝,對你姨母的深情也是作戲,那他能維持十餘年不變,其中緣由恐怕讓人深思。」安然忍不住抬頭:「那阿兄覺得他會是什麼緣由,他會不會真的是別有所圖?」「這我哪裡知道,本督又不是神仙。」見小姑娘眼神黯淡下來,垂着腦袋,他話音一轉:「不過本督雖然不是神仙,可想查查鋮王過去的事情還是可以的。」阮安然瞬間抬頭眼神驚喜:「真的?」寧墨說道:「真的,陛下登基前鋮王在京中也是極為有名的人物,當時先帝曾經替他議親,偏他獨獨對你姨母一見鍾情,與你姨母這一段佳話當年京中無人不知,想要去查不是難事。」阮安然遲疑:「可是他如果真是別有所圖,怎會那麼容易讓人查出來?」寧墨說道:「既是別有所圖,那就不可能毫無痕迹,京中與鋮王相熟的不止一兩人,更不乏與鋮王有仇的,想要知道他跟你姨母在一起前的事情,多問幾人總有那麼一兩個知情。」鋮王就算真在鋮王妃的事情上面偽裝,可他這份「深情」總不可能毫無緣由,查清楚鋮王在遇到鋮王妃前的事,自然也就能明白他對鋮王妃到底是一見鍾情非卿不娶,還是早就圖謀費心算計。「有些事情只要是做了,那就會留下痕迹,你如果只擔心這個大可不必,我幫你查就行。」見小姑娘滿是欣喜抬頭,眼眸璀亮輕彎,他揚唇:「高興了?」安然眼神亮晶晶剛想說話,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下次想要本督幫你做什麼,直接與本督說,不必與本督使這點兒心眼。」「阿兄……」安然僵着臉想說自己沒有,就對上寧墨彷彿看穿一切的目光。她滿心辯解的話全卡在了喉間,背脊繃緊,臉上一點點漲紅。「本督教你的東西,倒先學着對本督用了。」寧墨曲指朝着她額頭上一彈,見她疼的捂住腦袋,他扭頭朝着一旁的縉雲道:「聽到阮小娘子的吩咐了嗎,去查查鋮王過往,凡與他有關的事情都給查仔細了,掘地三尺也得將他隱秘挖出來,否則小心阮小娘子生氣。」縉雲忍着笑:「阮娘子放心,屬下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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