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春墨》[然春墨] - 第3章

春日宴放在鋮王府後花園裡的花廳里,那花廳極大,游廊連着東西兩側,伴着不遠處水榭流敞。外間是綠意盈庭,花色盛開,花廳檐頂卻能遮住春日隱約開始灼人的暖陽,既有景緻,又不會晒傷了前來赴宴的嬌客。廳內賓客雲集,席間也是格外熱鬧。不少人都是偷偷打量着人群裏面色蒼老了一截的阮大夫人鄒氏,目光落在她身旁跟着的那個年輕蒼白的郎君時,臉上神色各異。「阮家的人怎麼也來了?」「聽聞是鋮王府親自送的帖子,而且積雲巷那位阮小娘子也來了。」有人詫異:「這是想要握手言和了?」「應該是吧,阮家這事也鬧了有一陣子了,阮老夫人被摘了誥命,阮家大郎也丟了朝中差事,那阮國公府被折騰的人仰馬翻,阮小娘子該出的氣也出了,終歸還是要回阮家的。」有人朝着陸家那位老夫人努了努嘴:「瞧見了嗎,陸家的人也來了,那陸家三郎可是京裡頭的香餑餑,阮小娘子再鬧下去指不定婚事都得鬧沒了,陸家也不是阮家能一直慣着她。」「對啊,聽聞阮家那事皇后娘娘都過問了,陸老夫人也有不滿,那阮安然哪還敢再鬧?」說話的人瞧着站在陸老夫人身旁,側頭與阮家大郎說話,容貌溫潤長身玉立的陸執年時,就覺得心裏頭泛着酸。這可是中書令家的嫡子,那陸家又是世家之首,這般好的婚事怎麼就落在那個滿是跋扈的阮安然身上。不過聽聞她先前在䧿山摔傷了臉,這要是真的毀了容,陸家指不定就得拒了這婚事,總不能將來的當家主母是個無鹽女吧。「這些人可真是酸氣衝天。」戶部尚書錢家的幺女錢綺月滿是鄙夷:「聽聽她們那口氣,就差直接說希望人家阮安然被陸家退婚,好換她們上了……」「別瞎說。」錢夫人嗔怪的瞪了眼口無遮攔的小女兒,扭頭朝着身旁的文信侯夫人低聲問:「你說鋮王妃這是鬧的哪一出?」先前提起阮家時還恨得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阮安然跟阮老夫人鬧成那個樣子,積雲巷的動靜都影響到了朝堂。她還以為這兩邊當真沒得緩和,可這鋮王府突然設宴,還邀了阮家的人……錢夫人低聲道:「阮小娘子難道真打算跟阮家修好?」文信侯夫人神色淺淡:「我也不清楚。」「鋮王妃連你也沒說?」錢夫人驚訝。文信侯夫人聞言抿了抿唇,倒也不是沒說,只是想起好友前兩日說的事,她眉心就忍不住輕蹙了起來,也沒有回答錢夫人的話,抬眼瞧着外間有人過來,佯作轉了話題說道:「鋮王他們來了。」花廳里不少人都留意到外間動靜,察覺鋮王他們來後都是紛紛朝着外間看去。鋮王、鋮王妃相攜在前,二人身後是臉色有些難看的謝世子,再往後,是戴着面紗被人扶着婀娜而出的妙齡女郎。她一身紅裙耀眼,眉間似裙色艷麗,只是那面紗……不少人都生出窺探之意來,這阮小娘子該不會真毀了面容?鋮王笑着上前朝着老太妃行禮,老太妃瞧了眼阮安然,目光落在鋮王妃身上:「怎的來得這麼晚?」鋮王妃淡聲道:「安然身子不適,我多陪了她一會兒。」「她若身子不適自己歇着就是,今日是你設的宴,你倒是來得最晚,哪有半點主家模樣。」老太妃出言輕斥了一句。鋮王見鋮王妃眸色冷淡了幾分,連忙在旁笑着圓場:「這春日宴本就是賞景閑娛,早些晚些也沒什麼,玥娘近來操心事多,人也憔悴了不少,讓她陪着安然多歇歇是好事,席間有母親,也有本王和寅兒,不至於慢待了貴客。」老太妃見他護着鋮王妃,頓時臉色一沉,可廳中眾人看着,她到底沒有多說。鋮王扭頭朝着鋮王妃安撫一笑,領着她入席。周圍那些人見狀都是不由感慨,這鋮王果真是心疼鋮王妃,連半絲委屈都捨不得讓她受,也難怪他多年不曾納娶,只守着鋮王妃一人。陸執年自從阮安然入內之後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見她被人攙扶着入內,面紗遮住大半張臉。小姑娘最是怕疼,往日破點皮都能哭得一塌糊塗,舉着細白的手指喚着他「陸哥哥,好疼」。他側頭過去看時,她便紅着眼圈可憐巴巴地望着他,那眼淚珠子彷彿隨時都能掉下來,可每次只要安撫一句,小姑娘就能立刻嬌軟笑起來,甜甜地說著「有陸哥哥在,安然不疼」。陸執年面露溫軟,眼底流露出幾分歉疚。「棠……」他原是想要喚住她,問她傷勢可好些了嗎,可誰知輕風划過眼前,往日無時無刻痴纏着他的阮安然裙擺掠動間,目不斜視地與他錯身而過。那垂及腰間的發尾隨着身姿輕晃着,她連半分餘光都沒給他,彷彿根本沒瞧見他一樣。陸執年神情愣住:「安然?」阮安然站定回頭:「陸郎君有何指教?」陸執年臉色一頓,她喚他陸郎君?他看着阮安然眉心一點點皺了起來,阮安然向來都是很聽話的,她在他面前總是笑的眼如月牙,頰邊梨渦如同染了蜜又甜又乖。她從不會拒絕他,哪怕生氣也頂多只是撒撒嬌嗔怪幾句,稍微一哄便又能笑靨如花。可此時她眼裡卻沒有半點笑容,只全是冷淡疏離。阮安然見陸執年只定定看着她,她微側着頭淡聲說了句:「陸郎君若是沒什麼說的,那我就先入席了。」女孩兒走得頭也不回,陸執年心頭猛地跳了下,一股不適涌了上來。周圍那些原本就在留意着阮安然的人,見狀都是不由面露古怪。這阮、陸兩家的婚事向來都是阮家上趕着,往日也只聽聞這阮小娘子黏着陸家三郎,生怕旁人搶了去,陸郎君待她只是平平,可如今瞧着卻全然不似傳聞。陸老夫人在旁看着自家孫兒主動上前居然被這般冷待,臉上頓時沉了下來。這阮安然是個什麼東西,這副模樣做給誰看?她家孫兒主動上前她居然還敢這般冷待,當真是給了她臉了!鋮王也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只是眼下還在席上,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勉強露出一抹笑朝着阮家那邊開口。「安然先前傷了腿腳,如今傷勢還沒好全,瑾修,還不快扶着你妹妹些,叫她趕緊入席,免得待會兒站久了腿疼。」阮瑾修聞言起身,神色複雜地上前想要去扶阮安然。誰知還沒靠近,就聽安然揚聲:「姨母,我想坐在你身邊。」阮瑾修身形一僵。鋮王妃開口:「過來吧,正巧留着位置……」「玥娘!」鋮王聲音微沉,看着鋮王妃時眉心皺了起來,他們明明說好要讓阮安然跟阮家修好,可如今她們這是做什麼?「不過是個坐處罷了,都在一個廳內,安然喜歡挨着我便挨着我,你這麼急做什麼?」鋮王妃隨口說了一句後,抬眼看向阮瑾修。「䧿山之後安然就受了驚嚇,這段時間一直驚魂難安,前些日子她夜夜夢魘,須得我陪着她才能入睡,眼下雖然好些了可到底還是心有餘悸,今日人多吵鬧,安然想要與我同席,阮大郎君應該沒什麼意見吧?」阮瑾修嘴唇動了動:「安然喜歡便好。」鋮王妃聞言神色這才和緩了些,招手讓阮安然到了她身旁。
鋮王眼見着她提起䧿山的事情,又借故嘲諷阮瑾修,可點到即止未曾太過,他只當自家王妃心裏有氣,故意想要讓阮瑾修難堪一些,可只要沒有直接撕破臉皮,壞了先前說好的事情那就不是大事,他忍不住側頭。「你呀,小心眼。」低聲而笑,滿是親昵。鋮王妃面色冷淡:「我向來小氣。」鋮王聞言只當她是在玩笑沒放在心上,笑言了幾句便安撫了阮瑾修讓他回了席間,反倒是不遠處坐在下首的謝寅心中惴惴不安。他腿上疼的厲害,先前安然那兩腳讓他摔破了膝蓋,哪怕已經過去了一會兒,他依舊還能記得阮安然方才的模樣。明明父王說今日是讓她跟阮家修好,可是能那般冷漠地說著「我想讓你去死」的阮安然,真的能夠原諒阮家?阮大夫人看着臉色蒼白的阮瑾修,只覺得心都揪着的疼:「瑾修,你沒事吧?」阮瑾修抿抿唇:「沒事。」他消瘦了許多,原本乾淨英朗的面上染了鬱郁,眼眸黑沉再無玉台郎的溫潤。他知道阮安然心狠,原也知道今日來此服軟便是低頭認錯,哄她回府,阮瑾修低聲說道:「安然有氣,讓她出出就好。」「她還沒出夠氣嗎,她將你都害成什麼樣子了,府里也被她攪得不得安寧,她……」她簡直就是個災星!「母親!」阮瑾修打斷了阮大夫人的話,皺眉看了眼周圍。阮大夫人這才將未出口的那些言語壓了回去,只是到底臉上維持不住笑意。席間眾人心思各異,鋮王妃卻懶得顧及他們,她只是等着安然落座之後,便直接讓人開宴。王府下人捧着佳肴美酒鱗次入內,眾人也只當沒瞧見阮國公府窘迫,欣賞着外間陸續而入翩翩起舞的女姬。花廳之中撫琴彈奏,樂鼓鳴耳,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不過片刻就被炒熱了起來,待到一曲結束之後,席間推杯換盞間言笑聲多了起來。阮安然倚於鋮王妃身旁,能感受到陸執年一直在看她,她未曾回首,只垂眸等着阮家開口。她隔着衣襟撫了撫頸間掛着的龍紋佩,急跳的心便安穩下來。又過了一會兒,飲了幾杯酒的鋮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笑着揚聲道:「今日府中辦這春日宴,既是想要與大家一起賀一賀上巳,也同樣是想要藉著今日的熱鬧,替我家出了意外的外甥女沖沖晦氣,可沒想着居然還驚動了皇后娘娘。」「安然,這些樂師舞姬皆是自宮中而來,皇后娘娘先前知你受傷擔心不已,還特意叮囑讓你好生養傷,還有阮國公府……」他抬眼朝着阮瑾修道:「皇后娘娘也知䧿山之事,瑾修,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能那麼大意?」阮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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