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春墨》[然春墨] - 第3章(2)

站起身來,神情愧疚低聲道:「是我的錯,那日原是兄妹置氣,我與安然吵嘴了幾句,我身為長兄本該愛護於她,卻為一時之氣將她留在了山上,更不曾留意僕從擅自做主跟着離開,結果害她驚馬受傷。」他端着桌上酒水走上前來,「安然,是阿兄的錯,阿兄不該將你留在那裡。」「這些時日我時時後悔,只恨不得能回到那日將自己打上一頓,看你身上傷勢更恨不得能以身替你,阿兄知道錯了,只望你能原諒我一回。」阮瑾修身上襕衫有些偏大,顯得人格外消瘦,他眼眶泛紅說話時聲音低啞,無端就透出一股哀求可憐。席間眾人只覺得唏噓,這阮家大郎往日是多驕傲的人物,少年英才,早早入仕,年紀輕輕便已是門下錄事郎,只待過上幾年積攢些政績便能一路青雲直上,可如今官職被黜,失了聖心,連說話都透着卑微蒼白,只一時之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也的確是足夠了。阮大夫人眼中噙着淚起身:「安然,是伯母教子不善,才讓你阿兄一時糊塗,待你回去後他定任你打罰,伯母絕不護他。」阮安然對着二人沒說話。席間安靜至極,鋮王府老太妃開口:「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瞧着這阮家大郎也知錯了。」鋮王也是道:「安然,瑾修到底是你兄長,不若就原諒他這一回?」阮安然聽着耳邊勸誡之語,能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緩緩抬頭,目視阮瑾修。「阿兄,你當真知錯?」已被問過一次的謝寅心中突地一跳。阮瑾修低頭正想說他知道了,就聽上首安然聲音如山澗清雪:「那阿兄能否告訴我,六日前,你與阮姝蘭夜入世安苑時做了什麼?」阮瑾修臉上「唰」的慘白。「怎麼,阿兄不記得了?」阮安然瞧着神情不安想要說話的阮瑾修,眉間滿是冷凝:「那要不要我提醒阮郎君一下,堂堂玉台公子,趁我不在府中,幫着你那外室女的妹妹盜取我父親遺物,佯作阮姝蘭身世信物想要將她強塞給我父親,強作我父親血脈?」「阮郎君入我房中行竊時,可曾想過什麼叫君子德行?你幫着阮姝蘭污我父親身後清名,將本與他無關之人,強塞進他膝下成他血脈,讓他死後泉下難安,連累我阿娘遭人議論譏諷時,你可曾有半點記得你還是我兄長?」嘩——阮安然的話如同冷水落進滾油,整個花廳內都是瞬間喧騰。「阮小娘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錢夫人驚愕。「這就要問問阮郎君了。」安然目視廳中之人:「阮郎君,你向來巧舌如簧,嚴於律人,總將德行操守掛在嘴邊,你難道不解釋一下嗎?」所有人都是齊刷刷地看向阮瑾修。阮瑾修臉上血色盡消,就連先前還抱怨安然的阮大夫人此時也是滿臉驚慌,起身就急聲道:「安然,你胡說什麼?!」鋮王也是「騰」地站起身來:「安然,你別胡鬧。」陸執年到底也沒忍住,皺眉不喜開口:「安然,你該慎言,瑾修是你阿兄,你怎能道他竊你之物。」這般強勢的阮安然讓他覺得陌生。阮安然見陸執年滿臉的不贊同,側頭沒有沒有理會他,只瞧着神色大變的阮瑾修,緩緩站起身來。「阮郎君應該認得這玉佩吧?」她袖中滑落一枚玉佩,落在掌心時,連帶着那雙傷勢未愈滿是斑駁的手也露於眾人眼前。席間那些貴女瞧見她指尖殘留新肉猙獰,都是「嘶」了一聲覺得手指生疼,就連陸執年也是目光緊擰,怎麼都沒想到阮安然居然當真傷的這麼重。阮安然無視眾人目光,只拿着手中的箋節竹紋佩看向鋮王:「姨父,這枚玉佩當真是你在安州所得?」鋮王臉色一變。「阮安然!」鋮王府老太妃隱隱覺得情況不對,沉着眼出聲:「你就是這般質問尊長?」「有德方為尊長,無德怎配讓安然敬慕,安然不過問詢真相,太妃急什麼?」鋮王妃擋在阮安然身前。「你!」老太妃氣的臉上怒極,而鋮王妃則是看向一旁鋮王。「阮家太過偏寵阮姝蘭,阿姊與阮熙更是情深兩許,我疑心阮姝蘭身份,總覺阮熙就算真有外心,也決計做不出豢養外室之事。」「我尋你幫我去查阮姝蘭身世,你查過之後告訴我,她的確是阮熙之女,說阮熙跟她生母有露水情緣,這玉佩更是二人當年定情之物,可這東西幾日前還躺在阮熙留給安然的遺物里,放在阮家世安苑中。」「我倒是好奇,王爺這玉佩到底是從何得來,是王爺騙了我和安然,還是阮家騙了王爺?」鋮王被她問的臉上青了又白,對着鋮王妃滿是冷凝的眼只覺後脊發冷。她是什麼時候懷疑的?她對阮家事知道多少?鋮王從未想過鋮王妃居然早就知道阮姝蘭身世有異,那一直溫柔的臉上有些維持不住,可是鋮王妃既然問他是不是被阮家所騙,就說明她是留了情面。眼見着所有人都是看了過來,鋮王只遲疑了一瞬,就毫不猶豫舍了阮家。「阮瑾修,你不是告訴本王這玉佩是阮姝蘭貼身之物,說是她母親死後留給她的遺物?」鋮王聲色俱厲:「本王信了你的話,只以為你是真心知錯想要與安然修好,百般周旋才勸得安然前來赴宴,可你們阮家就這般誆騙本王,竟是拿着你叔父的遺物佯作阮姝蘭身世的信物,你們簡直不知所謂!」他說話間扭頭看向鋮王妃急聲道:「玥娘,我不知阮家竟是這般無恥,我跟你一樣疼愛安然,絕不願見她受半點委屈,我實不知這玉佩竟是阮家偷盜得來,我也是被他們給騙了。」阮瑾修臉色發白:「王爺……」「別叫本王,本王竟不知你這般無恥!」阮安然眼見着阮瑾修血色盡消,鋮王將他當了棄卒,她涼涼說了一句:「原來這就是阿兄說的知錯?」花廳之內所有賓客都露出不恥之色,連帶着小聲議論起來。「他怎麼這樣?」「還說什麼玉台公子,這般德行,卑劣無恥。」「何止無恥,竊人遺物,冤害尊長,還說什麼知錯了,裝的可真像。」「虧我剛才還覺阮小娘子有些咄咄逼人,覺着這阮瑾修遭了罪,可現在…我呸,原來這阮家就沒個好東西,欺辱人家沒爹沒娘的小女娘……」議論聲雖小,可花廳就這麼大,哪怕壓的再低也一句一句全落在阮瑾修耳中。眼見自家兒子聲名盡毀,阮大夫人又急又怒,突地起身:「怎能什麼都怪我兒,明明是王爺說讓我們拿一枚阮熙舊物,才能讓安然信了阮姝蘭身世……」「母親!!」阮瑾修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阮大夫人脫口而出的話讓得所有人都是紛紛側目。阮大夫人脫口而出後就已經後悔,抬眼就見鋮王眼神凜厲,嚇的連忙退了一步。鋮王妃緩緩看向臉色鐵青的鋮王:「所以,這就是你對安然的疼愛?」「玥娘……」唰!鋮王妃直接就推開想要來拉她的鋮王。鋮王頓時急聲道:「玥娘,你聽我解釋……」「解釋什麼,解釋你是怎麼跟阮家勾結,怎麼拿着那些東西來騙我?」鋮王妃紅着眼。「不是的,我沒有,我從沒騙你,是阮家污衊……」鋮王話音剛落,外間突然傳來一道冷萃之聲。「那阮家可真冤枉,明明是你情我願的勾當,如今卻要一家背鍋。」裡間諸人紛紛扭頭。待看清來人時鋮王頓時大怒:「顧鶴蓮,你來幹什麼?!」他眼底滿是厲色:「誰放他進來的?!」「我放的。」「玥娘?」鋮王神情錯愕:「你,為什麼……」鋮王妃神情冷凝:「今日既是我設宴,自然能請任何人。」「可他是顧鶴蓮!」鋮王急怒。顧鶴蓮聞言頓時嗤了聲:「顧鶴蓮怎麼了,我顧家登不得你鋮王府大門,還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見不得我?」見鋮王怒目而視,他「嘖」了聲。「可別做出這副模樣來,要不是榮玥相邀,我才懶得踏足這裡,就你們府里這宴,辦的簡陋廉價,破屋子破席,還不及我左州隨意家宴,虧得還好意思遍邀京中貴人赴宴,也不嫌寒磣。」席間諸人「……」鋮王府說什麼也算不上「破敗」,這府邸雖不是京中最華麗,可景緻卻也是極好。若換旁人說這話定會被人覺得無知狂言,可瞧向說話那人,所有人都是扎心沉默。外間春陽耀眼,顧鶴蓮一襲雲紋蜀錦緋色襕袍站在門前,衣襟袖口全是金織就,腰間犀毗嵌着珍石,烏髮被金冠束於頭頂,那冠上碩大的紅翡讓他渾身上下都寫着「富貴」二字。要不是那張臉未經歲月風霜,實在是俊美,換個人這副裝扮定然庸俗至極,可落在他身上,那紅與金卻只襯得人張揚耀目。見鋮王氣的怒目圓睜,顧鶴蓮毒舌加倍:「瞪什麼瞪,顯你眼珠子大?」「你……」「你什麼你,說話結巴?」「顧鶴蓮!!!」「叫這麼大聲做什麼,忒沒規矩。」他揉了揉耳朵:「虧得還是王府,多一席都容不下,要真窮酸成這樣,那我走?」鋮王氣的臉色鐵青,嘴中開闔,胸口起伏着險些破口大罵。席間其他人都是面色古怪,就連阮安然也是神色獃滯,怎麼都沒想到傳聞中的顧鶴蓮居然是這般模樣。「顧鶴蓮,你別鬧。」鋮王妃蹙眉看他。顧鶴蓮張揚瞬時斂眸,看着久未見面的鋮王妃低嘲:「還真是有事顧鶴蓮,沒事別胡鬧。」鋮王妃眉心輕擰。顧鶴蓮低哼了聲,失了玩笑心情,抬眸冷淡:「我不涉京畿已久,若非謝天瑜不幹人事,我是半步都不想踏足這鬼地方。」「堂堂鋮王,勾結阮國公府,借前往安州調查阮家外室女身世為由,暗中交代安州府衙偽造阮姝蘭籍出,幫着阮國公府作假不說,更夥同他們編造阮熙與阮姝蘭生母往日舊情,將本是阮鴻在外風流留下的孽種嫁禍到了阮家二房頭上。」「跟這般下作之人說話,我都嫌髒了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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