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涵季欽》[唐涵季欽] - 第5章

盛夏黃昏,一頂八人抬的大紅花轎穿過喧囂的長街。

喜樂奏得鑼鼓喧天,紅鞭炮噼里啪啦放個不停,瞬間把所有路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奇的是花轎前頭並無新郎迎親,送親的這支隊伍的人還個個都哭喪着一張臉。

緊跟在花轎邊上的小丫鬟一抹眼淚,一邊同裡頭那新嫁娘說:「主子,您再撐一會兒!馬上就到丞相府了!」

半躺在花轎里的唐涵輕輕一笑,嗓音虛弱道:「這樣好的日子,哭什麼?」

她自知大限將至,回看自己這輩子大起大落,混了十多年名利場,經過商、打過仗,除過奸佞、調戲過丞相,敢讓龍椅換帝王。

旁人都說唐涵以女子之身受封侯爵,堪稱傳奇,哪怕無人敢娶還短命,也值了。

唐涵原本也覺得自己這輩子不虧,可臨死前想起年少時那無緣無故悔婚、還間接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冤家對頭——如今權傾朝野的丞相大人季欽,這最後一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垂死病中硬是爬起來穿了嫁衣,坐上花轎去丞相府再氣季欽最後一回。

她想着自己快死了,還能讓姓季的也不好過,心裏還有點高興。
只是唐涵到底是快油盡燈枯了,躺在搖搖晃晃的花轎里,顛簸得意識逐漸開始模糊。

「到了!到了!」

隨着丫鬟叫魂似得的喊聲,花轎停在了相府門前。

外頭人聲鼎沸,腳步嘈雜,可奇怪的很,唐涵都快魂不附體了,卻還能從中聽出那個人的腳步聲。

季欽來了。

無形中一股寒氣隨之而來,周遭看熱鬧的眾人悻悻地喊了聲「季相大人」,不約而同地退後了十步遠。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

唐涵強撐着睜開雙眼,看見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掀開了緋紅的轎簾,清冷俊逸的丞相大人長身玉立於花轎前,面無表情地對上了她的視線,嗓音寒涼道:「你還沒折騰夠?」

季欽今日沒穿朝服,一身雪白的捲雲紋道袍,墨發只用檀木簪子束着,身後漫天晚霞紅似火,越發襯得這廝人如美玉、飄然出塵,半點看不出他是大興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第一權臣,反倒像個誤入濁世的神仙客。

唐涵打起精神,凝眸看了季欽片刻,沒能從他臉上找到自己想看的惱怒之色,反倒從對方如墨般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面無人色、形銷骨立,哪怕身上嫁衣艷艷,也無法給垂死之人增色半分。

真丑。

唐涵嘴角勾起了一絲自嘲的弧度,緩緩朝眼前人道:「恭喜季相。」

季欽只是微微皺了眉,並不接話。

唐涵也無需他搭茬,自顧自道:「我向皇上討了賜婚的聖旨,原本想着無論如何要在咽氣前進季府大門……」

她說著艱難緩了一口氣,才嗓音嘶啞繼續道:「即便是我今日就死了,也要你為我披麻戴孝……誰叫你欠了我的?」

季欽聽到這裡,原本沒什麼表情的俊臉霎時沉了下來,「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還病着,為何不遵醫囑……」

「可我現在看見你這樣,忽然覺着。」唐涵虛弱地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覺着、為那麼一樁孽緣同你爭鋒相對了半輩子,很沒意思。」

季欽一時無言以對,墨眸的神色越發複雜。

「算了。」唐涵重重地咳起來,視線變得越發模糊。

人知道自己快死了,心境反倒平和起來,想想季欽同她退親之後,也沒對別的姑娘動過情,成日里一頭扎進國事里,稍稍得空就醉心於問道修佛,可見這人天生是個孤寡命。

「算了……」唐涵又重複了一遍,強撐着抬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季欽搭在轎門上的手推開,獨自癱倒在花轎中,緩緩閉上了雙眼。

緋紅的轎簾隨之落下來,將兩人隔絕開來。

站在轎外的季欽是何反應,眾人亂鬨哄地說什麼,唐涵都無法得知了。

她意識即將消盡時,越想越後悔:

若能重來一回,我再也不和這姓季的糾纏了!

……

唐涵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在無邊黑暗裡追逐着遠處一點微光不斷地走着,恍恍惚惚間聽到了有人在爭吵。

尖銳的女聲在屋外叫囂着:「唐大郎!張員外的意思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要麼還錢,要麼把你女兒嫁給他做妾!」

「你輕點聲。」男子壓低了嗓音,懇求道:「我家阿涵還在屋裡睡着,你莫要把她吵醒了,她脾氣大,若是鬧起來你也討不到好。」

對方嗓門更響了,「鬧一個我看看!你們父女都被唐家掃地出門三年了,全靠到處借錢才沒凍死餓死,她還當自己是唐家大小姐呢?」

唐涵迷迷糊糊的,竟聽到了她那去世十幾年的爹——唐懷山的聲音。

她心下正奇怪着,緩緩睜開眼,就看見屋檐上漏下來一滴雨水,好巧不巧地落在她眉心上。

雨水冰冰涼涼的,瞬間就把還分不清是夢是醒的唐涵驚醒了過來:

我不是死了嗎?

這裡是……

唐涵掀開舊棉被起身下地,站在房**環視周遭,昏暗的屋子裡只有這麼一張破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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