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寧舉起蓮蓬，放到鼻下使勁嗅一嗅，笑道：「你不吃？」
墨北謙不吭聲，猛地撐起船槳。
因他這一動，小舟猛然搖晃，險些要翻。
虞安寧嬌聲驚叫：「小心，小心，你個壞東西。」
墨北謙聽聞，竟自顧自地吃吃發笑。
「你笑什麼，我叫你小心點，別得意忘形，把船給掀了。」
虞安寧不服氣，舉起蓮蓬砸他。
撥開了的蓮蓬輕飄飄地撲到他的衣袖，順着袍子滾落。
墨北謙眼疾手快，一下握住蓮蓬。
蓮蓬內，還留有幾粒蓮子，他望了一眼，不去剝蓮子，反倒沿着她撕開的痕迹，叼住蓮蓬。
他眯起眼，歪頭一笑。
虞安寧見了，心中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說不清楚，總之不大舒服。
她側身，趴在小舟的邊沿，撥弄起池水，也不作聲。
墨北謙見她不搭理自己，笑意逐漸褪去。
他握住蓮蓬，使勁揉成一團，扔進池水。
小舟再度移動，不復剛啟程時的平穩，船艙左搖右擺，虞安寧戲水的手，也一下深一下淺。
「范復明，你小心點！」
虞安寧再度驚叫，完全是抱怨的口吻。
墨北謙冷淡道：「我心裏有數。」
說著，他舉起船槳，朝後使勁一划。
小舟晃得更厲害了，在池塘中顫抖着，時刻有翻船的風險。
虞安寧緊緊扒住船艙，生怕落水，說話的口氣更不好。
「你再這樣，等啟元回來了，我就跟他告狀，說你故意捉弄我。
我說話算話。」
墨北謙嗤笑一聲，突然變了臉。
他丟掉船槳，冷冷道：「那你去。」
話音方落，少年挪到右側，猛得一踩甲板。
扁長的輕舟經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搖晃，幾下劇烈的震顫後，翻了過去。
撲通一聲，雙雙墜入池塘。
虞安寧識水性，四肢並用，掙扎着逃出了小舟的陰影。
接着，她背往上弓，胸往上抬，令自己浮出水面。
瘋子瘋子，她在心裏罵，這下說什麼我都要跟啟元告狀，叫他好好管一管這個孽子！
不等她罵完，一團黑影潛到身側。
墨北謙浮上水面，望了她一眼，想要拉她游到岸邊。
虞安寧避開他，生氣地在水下踹他一腳，獨自往岸邊游去。
幸而落水的地方離對岸不遠，池塘也不算深，很快摸到了對岸的石階。
兩人就這樣狼狽地爬上岸。
墨北謙束髮的網巾掉進了湖裡，散亂的黑髮貼在面頰，直往下滴水。
虞安寧也好不到哪裡去，渾身濕透，碎發偷溜出來，鞋襪不知所蹤，鬢邊的絹花也送給了蓮花池。
虞安寧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滿肚子氣。
「滿意了嗎？」
墨北謙抹了把臉，甩掉滿臉的水。
他抬眸，怯怯地瞧她一眼，眉眼間顯出一抹孱弱。
「娘親，貞固知錯了，」他啞着嗓子，「你莫要同爹爹說。」
「少求饒，晚了！」
虞安寧說著，便要起身。
墨北謙抿唇，眼神一黯，突然撲到她的身上，緊緊摟住了她。
悶且熱的夏季，汗水與池水混在一起，在身上織了一張水網，將兩人困在其中。
虞安寧試探性地掙了掙。
他卻摟得更緊。
「別說，求你了。」
他低語，摻雜着似真似假的哭腔。
少年的胸膛貼着她的，不留一絲縫隙，隔着濕透的紗衫，手臂環住腰肢，緊繃的大腿壓着胭脂紅的羅裙，橫**腿間，膝蓋頂到了恥骨。
當時，虞安寧腦袋一空，只想：興許他只是嚇壞了吧……拔步床上的人兒翻了個身。
虞安寧一驚，慌忙折身去看。
紅木的床圍雕滿了海棠花，白紗帳罩着床架，襯得那木頭花更是嬌艷欲滴。
床中人側卧着，兩腿彎曲，胳膊墊在頸下，依稀可看出個形貌。
她覺得他醒了，又怕他是在裝睡。
貓叫聲再度響起，此番叫聲響亮異常，簡直像從床底傳出來的。
虞安寧聽着慘叫，心口突突直跳，分明是歡好的樂事，為何會發出如此凄厲的嚎叫？
她扶額，合上眼，突然，一個異常可怖的想法鑽進了她的腦海——如果，就是如果……如果把墨北謙殺了，那啟元留下來的田產與鋪子，包括他作為長兄的遺產，不就是都歸乾兒了嗎？
虞安寧想着，緩步走到墨北謙身旁。
屋內幽暗，他的面龐掩藏在紗帳後，看不清眉目。
虞安寧咬牙，在他的脖子上虛虛得比划了一下，做了個掐的動作。
如果他死，如果他死……「汪！
汪！」
窗外傳來幾聲犬吠。
虞安寧猛然轉頭，看向窗外，空空如也。
貓叫聲停了，她如夢方醒，渾身虛軟地坐在床畔。
再等等，再等等……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