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初夏岑暮遲》[於初夏岑暮遲] - 第3章

於初夏跪坐在銅鏡前,雙手撐着檯面,細細打量自己的神情。
不時癟嘴,不時擰眉,不時齜牙,五官牽動時的弧度比從前自然不少。
雖不願承認,但岑暮遲三番兩次惹惱於初夏,卻也令她逐漸領會「怒」為何物。
九重天上,於初夏遭受過嘲弄,比起憤怒更多的是感傷。是以,她先學會喜,而後是哀,如今領會了怒,想必餘下的「愛」也為時不遠。
於初夏心情大好,與鏡中的自己相視一笑。
岑暮遲自玉符中出來時,便見到這番場面。
於初夏:「……」
岑暮遲:「……」
二人不自在地別過頭,難以描摹的尷尬氣氛在寂靜中蔓延。
於初夏:「你身上的妖氣……」
岑暮遲:「你方才在做什麼。」
本想打破沉默,不料平日里毫無默契的兩人,竟又同時開口。
於初夏直呼倒霉,再靜下去她簡直能變回原形飛上九重天尖叫一番引來天兵抓捕。
絕計不能如此!
「你身上的妖氣怎麼回事?」她先聲奪人,故作鎮靜道,「為何比從前重了許多。」
倒也不難聞,只是仙妖有別,於初夏難免有些敏感。
她忽地想:「莫不是你舊疾發作,幾乎壓制不住妖族留下的傷口?而你的前主人,當初散盡全身靈力替你療傷,待你復活後他才撒手人寰。不料沉眠幾百年,你竟又意外失去記憶……」
「呵。」
岑暮遲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雖不是真心發笑,那一抹弧度仍是沖淡了面上的冷意,露出幾分與容貌相符的少年稚氣。
他這兩日發現玉符中別有洞天,自成一個小世界。
如此力量,需掌控時、空的兩位上仙合力方能辦到,否則有違天道。
除非,它乃是上古時期遺落的神物。
在玉符中修鍊半日,岑暮遲體內的仙妖二力幾近相融,他已能生澀地控制氣息。只潛意識對仙族抵觸,便選擇徹底斂去仙氣,乍看上去渾似一隻大妖。
岑暮遲沒料到的是,某人竟在短短几息間編出長篇大論,與實情不能說相符,只能道毫無關係,她卻一副幾乎將自己說服的蠢笨模樣。
他眼眸微眯,笑意轉瞬而逝,正色道:「我不是玉靈。」
又來。
於初夏一下子結舌,心道岑暮遲甚是執着。她無奈地點點頭,杏眼中滿含同情:「你不是玉靈。」
「……」
岑暮遲額角青筋暴起,生生忍下將此女掐死的衝動,乾脆背過身,拒絕再同於初夏搭話。
這時,通靈石驀地響起。
於初夏手腳並用撲至榻上,不忘將紗簾勾下來,動作一氣呵成,做出屋中並無旁人的樣子。
「窈窈——」
映入眼帘的是已然哭成淚人兒的訟雀,平日里秀美的眼,此刻腫脹不堪,小巧的鼻頭止不住地聳動。
若說方才是小聲啜泣,如今見了於初夏,悲從中來,她竟不管不顧地嚎哭起來。
「誰欺負你了。」於初夏語含擔憂,「難不成,是扶淵?」
訟雀哭聲頓時止住,憤憤不平道:「扶淵他,他竟有未婚妻!」
於初夏因着愛魄丟失,只能照着戲文猜測,或遇上小道士那般不善收斂眼神的,她方能恍然大悟地道一聲「原來他愛慕你」。
可之於隱忍的愛,是絕計看不出來。畢竟,與不愛又有何分別?
這扶淵仙君性情溫潤,不常拂旁人意,當初卻力排眾議,從一眾小仙里獨獨選了訟雀。
因着一個舉動,訟雀滿心滿眼都是他。於初夏亦是想,破例往往源於動心而不自知,或許扶淵仙君這般便叫作隱忍的愛罷。
可幾十年過去,雖每日聽訟雀扶淵長扶淵短,卻也知仙君不曾逾矩,甚至二人張口閉口俱是公務。
唯獨前陣子為了於初夏,訟雀方主動搭話,求來聚星羅盤。
仙君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仙君,訟雀也依然是暗懷春心的小仙。若沒有這一出,恐這局面還能維持個千百年。
得知婚約的存在後,訟雀便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好似淤泥垢結的池塘,有朝一日遭暴雨沖刷,竟意外疏通起來。從前種種疑惑,登時皆明了。
見訟雀面色發白,於初夏心疼道:「往後你莫要再盡忠職守,讓那扶淵自個兒忙去。你不是鍾愛美男子?再尋個順眼的便是。我前些日子……」
她急急止住話頭,好在訟雀忙着傷心,並未認真聽。
於初夏提議:「若實在傷心,不如告假來尋我。此間男子相貌尚可,我今日還去了花樓,美人環繞,感覺亦是不錯。」
訟雀漸漸被說動,止住淚意:「那我處理完手上的名簿便告假,你等我!」
「好,你我二人去逛最好的花樓。」
一簾之隔,被迫聽了全程的岑暮遲:。
於初夏這才憶起房中還有個玉靈,透過迷濛紗簾,只隱約能見到他挺拔的輪廓。
薄面通紅,她頓覺無地自容。
一不做二不休,於初夏抬手熄滅燭火,屋中陷入黑暗。她將頭埋入錦被,悶悶道:「我要歇息了。」
語氣又急又快,夾雜着一絲緊繃,昭示着主人的慌張與不安。
岑暮遲難得沒有出言奚落,主動轉移話題:「北月國的莊子,我似是有些印象。莊子里應當有條長河,河中有不少肥碩鱖魚。」
因是正事,於初夏熱意漸消:「為何你獨獨記得魚?」
「不清楚。」他頓了頓,補充道,「興許吃過不少。」
此言一出,令於初夏憶起獵戶小屋中,他自然而然滅了篝火的事。明明記不起前事,那動作卻似做過千百遍,成了下意識的舉動。
可是與她有何關聯?
於初夏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難不成,我同你前主人是對恩愛夫妻,時常差遣於你,才叫你如此熟練。」
「……」
他不覺得自己像是能被輕易差遣的人。
「說不通。」倒是於初夏率先否決。
九重天上不乏俊俏男仙心悅自己,可於初夏無動於衷,想來有無愛魄都眼高於頂。凡間怎會有更甚者,能將仙族都比了下去。
她於是又道:「那人既要能教你丹青,又要和當年的仙妖大戰扯上關係,難不成是隕落的仙族?那我又為何成了皮影人偶,說不通說不通。」
岑暮遲:「也許我是歸隱山林的世外高人,而你是個租客。因着租客把莊子弄得烏煙瘴氣,我才需親自動手。」
「……」
越說越離譜,於初夏翻翻白眼,「你是玉靈,我不是;我是主人,你不是;哪有靈仆獨自歸隱的道理?保不齊根本沒有勞什子前主人,從始至終,你便只有我這一個主人。」
旁人是三句話不離本行,她倒好,一句話提了三回「主人」。
岑暮遲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薄唇緊抿,幽藍色火焰凝聚在指尖,頃刻將木桌碾成齏粉。
於初夏痛呼:「要賠錢的!」
下一秒,他抬手打了個響指,無形屏障縛于于初夏唇上。
噤聲咒。
於初夏:?
是他太強,還是她太弱。
再者,有靈仆走火入魔攻擊主人的先例么?
下一秒,乾淨修長的手撥開紗簾,露出岑暮遲盛氣凌人的臉,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靈仆,更非玉靈。」
於初夏眼睛瞪得渾圓,挑釁地揚了揚下巴,卻礙於被噤聲,恨恨磨牙不得發泄。
這副模樣意外取悅了岑暮遲,無名火像被一瓢春雨澆熄,頓時消散無蹤。
他解了咒,不自覺放輕聲音:「我會證明給你看。」
於初夏原是要興師問罪,見他好聲好氣地……哄着,一時被美色沖昏了頭,大方道:「算了,不和你計較。」
本也不是她的錯。
三界各族,紛爭戰亂,俱是從古籍中學的。於初夏只是一介小仙,寫寫戲文,做做人偶,哪知下界的彎彎繞繞。
再說岑暮遲,寄玉而生,不得離她百步,條條都符合靈仆的概念。唯一的不同,便是他有些過於強了。
拿咒術來說,修為高的那方,能自然而然對修為低的一方形成壓制,是以於初夏雖身為仙子,卻無法靠蠻力破岑暮遲設下的咒。
奇也怪也。
他性格亦是過分桀驁,縱劍靈一輩時常出強者,認主後依然溫順。岑暮遲反倒像是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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