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初夏岑暮遲》[於初夏岑暮遲] - 第4章

於初夏點頭問好,又遭笑笑抱住大腿:「小姨,我好想你,你在族中過得好么?」
花九將女兒牽走,小道士這才出言解釋:「笑笑如今已是大姑娘,我同你姐姐想把她帶去鎮上生活。人族不能離群而居,笑笑也終歸要談婚論嫁,不過你放心,我會保護好她們。」
原來這便是姐妹二人分開的理由。
花十五回了適宜精怪修養的山谷,花九則隨小道士遷去鎮上。
於初夏透過幻影,見到花九日漸暗淡的命星,她喉頭微哽,抬手摸上眼眶,依舊是乾澀一片。
眼前景象再次變幻,這一回,於初夏來到一處院落中。
她化為皮影人偶,貼上檐下燈籠。
屋中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是笑笑照着書籍在學打算盤。花九則站在窗前煨湯,容貌不曾更改,瞧上去倒像是笑笑的長姊。
「為何阿升還未回來。」花九心下不安,卻還是換上笑臉,盛出一碗湯,柔柔道,「笑笑先喝,不必等你爹。」
卻聽院門上懸的風鈴晃了晃,花九喜上眉梢,踩着小碎步往外走去。
院中沒有她的丈夫容升,卻有一個身穿天越宗長袍的老道。
「就是你這精怪勾引貧道小徒?」
老道眼毒,一眼辨出花九並非妖族。
花九登時心生希冀,盼他念在自己不曾行惡的份上高抬貴手:「花九見過道……長……」
一柄畫著符文的長劍捅穿胸腔,帶出一簇芽黃花瓣。
知這花精必死無疑,老道震袍離開,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幻影出現波動,意味着笑笑的執念將要形成。於初夏變回原本面貌,朝花九問道:「我該如何做?」
「姑娘……」花九攏了攏胸腔中不斷湧出的花葉,生怕自己這番模樣太可怖,「能否、能否替我理一理頭髮。」
於初夏依言將花九鬢角的碎發撥開,語帶哀傷:「和平日里一樣美。」
花九放了心,朝屋中喚道:「笑笑~」
「嗯?」笑笑趿拉着繡鞋跑了出來,「可是爹爹帶好吃的回來了!」
卻見花九虛弱地倚在於初夏身上。
花九安撫地拍拍女兒,道:「為娘本想等你及笄後再離開,只可惜鎮上靈氣稀薄,身為花精,娘不得不離開你回谷中去修養。」
笑笑鼻頭通紅,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娘,你儘管去,女兒已經十三歲了,能顧好自己。待娘身子好了,記得回來看我便是。」
於初夏忽然憶起花九曾說過的話,她說笑笑這孩子逢人便笑,不哭不鬧。
「好孩子。」花九衣裙下的身軀正在消散,她勉力說道,「為娘只盼你平安度過此生,若見了你爹,告訴他,好好活下……」
話音未落,花九消散成萬千星光,最後化為一枚不起眼的蘭花印記,附在笑笑耳後。
下一秒,於初夏遭幻影擠開,回到破廟之中。
她喉頭髮緊,緩緩道:「笑笑,你後來過得好嗎?」
老嫗一怔,旋即重重點了點頭。
「十五歲那年,我遇到一個不錯的男子,與他成了婚。待第一個孩子出生,爹爹才離開我們往南行去,說是要見見娘親生活過的地方。後來我又有了女兒、孫兒,這一輩子稱得上是平安順遂。」
只可惜,再未見過娘親。
晚年時,老嫗曾同夫君提起過此事,二人遠赴千里求神拜佛尋仙,俱是無疾而終。
彌留之際,她想,若是成了鬼魂,會否比凡人要容易尋得精怪消息。
於是,老嫗變為一道怨魂,日日徘徊在城東破廟。
只因此處常有外鄉人躲雨,她盼着能從行人口中聽到未名山谷的消息,聽那個永遠不會變老的女人,再柔聲喚自己一回「笑笑」。
於初夏於老嫗而言,猶如上天垂憐而施下的神跡,她魂態波動,顫聲道:「仙人可知我娘親去了何處?」
於初夏變出一面小鏡:「可見過這枚印記?」
因是魂態,老嫗耳後的蘭花印記泛起幽光,反倒比生前好辨認。
「她果真……」老嫗會意,「原來她一直都在。」
她早該想到,娘親那麼愛自己,若還活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看她。
於初夏猶豫一番,問:「我此番探你的執念,是為收集世間的感人故事,日後製成皮影戲。你希望我在戲中,為你和花九編一個母女團圓的好結局么?」
老嫗釋懷地搖搖頭:「不能相守的確可惜,卻因如此,世人方能領會一個精怪的勇氣和愛意。是爹娘讓我知曉,世間有能超越血緣和族類的愛,我已經得到了最珍貴的結局。」
語罷,老嫗朝於初夏一揖,繼而魂態變淡,往生去了。
於初夏在名簿上記下「花九與笑笑」,正欲放入芥子袋,卻見玉符自袖中掉落,撞擊在石板地上,發出極清脆的「啪嗒」聲。
這東西,竟跟出來了?

離了幻影,玉符一掃先前的黯淡,發出瑩潤白光。
於初夏試探着伸出食指,玉符登時如嗷嗷待哺的嬰孩般舔舐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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