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紀》[女君紀] - 6.探花(2)

硬生生地按坐下去,更多的人圍了過來,都高呼請進士題字相贈。看這情形,不寫幾個字是無法脫身了。

劉娥在樓下聽到趙元侃高呼寇準之名,也不禁解頤。很快見趙元侃下來,一見她即把包袱朝她拋去:「給你。」

劉娥接住,卻未露喜色,凝視趙元侃問:「這算不算偷?」

趙元侃反問:「你會還來么?」

劉娥道:「會。」

趙元侃笑了:「那怎能算偷,是借。」

劉娥仍未動。趙元侃又微笑促她:「拿去用吧,就當這冠服是我家的。」

劉娥轉身欲走開,趙元侃又喚住她:「等等……」他踱步到劉娥身邊,上下打量着她,沉吟道:「或許你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例如……馬?」

片刻後,一匹白色駿馬從酒樓旁邊的巷道里急奔而出,馳入金明池畔的紫陌紅塵。馬上之人勒馬,馬前蹄揚起,高聲嘶鳴,引得正在糾纏搶奪狀元的人們停止動作,回首去看。

馬上的劉娥穿綠羅公服,系淡黃帶子,領上露出一痕淡黃絹衫,頭上戴着進士的皂紗重戴,左右兩紫絲組為纓垂於頷下,未施口脂,呈桃花色澤的唇弧度之美宛若雕琢而成,雙唇之間銜着一朵紫色牡丹,花開盛大,幾乎蔽住了她半邊臉,露出的那一半白皙如冰玉,兩眉斜飛入鬢,點漆雙眸閃着寒星一般的光芒。

原本喧嘩不已的人群瞬間肅靜,所有人都屏息注視馬上的美人,只有拉狀元馬首的人手仍在行動。劉娥長睫下的眸光隨即朝馬首這邊一划,馬首兩側的人手勢立時凝滯,像是剎那間亦為之凍結。

劉娥取下牡丹,不疾不徐地折斷過長的梗,雙手引花過頭,將紫色牡丹簪在黑色的垂檐重戴上,露出明麗的臉,拈起絲鞭,駐馬而立。她風儀端凝的身姿帶着春的冶艷,趙元侃隱於人群中,薄露笑意審視她,依稀感覺到,他與她身後的世界、未知的將來,即在此相遇碰觸,縈迴盤旋。

圍觀者開始竊竊私語,都在猜測她的身份,忽有一人朗聲道:「他這般年輕這般美,莫不是探花郎?」

劉娥聞之,眼波無瀾,右側唇角微微揚起,這微笑顯得諱莫如深。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拉着蘇易簡馬首的一人頓時放手,說了一聲:「也不錯呀!」旋即朝劉娥奔去。

劉娥一笑,引馬掉頭,揮絲鞭策名馬,向遠處冷清的街衢馳去。

圍住狀元的不少豪家貴邸家僕也紛紛放手,跳上擇婿車,循着劉娥的路一徑猛追。如此一來,蘇易簡周圍滋擾的人去了十之六七,剩下一些侍衛盡可對付,停滯已久的隊列終於能繼續前行。

劉娥策馬兜了個大圈,走暗巷進小道,把追逐她的人甩掉,最後換下冠服,依舊包好,乘馬回到酒樓。

劉娥提着包袱上了樓,卻見樓上空空如也,連龔美也不在,只剩寇準一人坐於原地,不由詫異道:「其他人呢?」

寇準頭也不回,徐徐啜了一口酒,道:「追隨狀元往代國公宅方向去了。」

劉娥看看周遭,欲言又止。

寇準似看出她心思,直言:「我告訴滋擾我的人,他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想看的探花郎其實在樓下,他們便作鳥獸散了。」

劉娥一笑,走到寇準身邊,將包袱擱於他桌上,抱拳道:「多謝。」

寇準瞥她一眼,淡淡道:「不必謝我,這冠服並非我借與你的。」

劉娥亦覺理虧,他不快是理所當然,便深深作揖以致歉,旋即轉身要下樓,卻聞寇準在她身後道:「你穿上冠服的模樣,我也看到了,很美。但,不問自取即為盜,偷的就是偷的,衣裳穿得再美,終究不是你的。」

劉娥聞言回首,又緩步走到寇準面前,迎上他投來的目光,道:「這身衣裳,我可以穿上,也可以脫下,但,終究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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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宋初尚未以「榜眼」、「探花」為第二、第三名代稱。

唐代進士及第後會設探花宴,事先在進士中選擇最年輕英俊的兩人為探花使,遍游名園,迎接狀元。

唐人李淖《秦中歲時記》中記載:「進士杏園初宴,謂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為探花使,遍游名園,若他人先折花,二使者被罰。」

宋人魏泰在《東軒筆錄》中記載:「進士及第後,例期集一月,共醵罰錢奏宴局,什物皆請同年分掌,又選最年少者二人為探花使,賦詩,世謂之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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