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春衍》[霜春衍] - 第5章

她太清楚雲老夫人的為人,上一世她一暈,姨母就滿身惡名,她一吐血,哪怕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最後落得千夫所指也是她。一句尊長,一句孝道,就能輕易洗清雲家先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將惡名全推到她和姨母身上。玄霜只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雲老夫人的手段來對付她們。她蹲在離衍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衣袖上沾着的「血跡」:「我知道我這手段不算光彩,也有些下作,可是我沒別的辦法,我不想回雲家,也不想被她們拿着尊長身份要挾……」臉被人抬起,離衍眸色清寒:「雲玄霜,你可知道本督是如何爬上如今這位置的。」玄霜抬頭仰視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本督入宮第一日,就用手段弄死了意圖拿我頂罪的庫司太監,入內侍監兩年,死在本督手裡的人不計其數,本督踩着無數人屍骨才入得聖前的眼走到了今日。」「宮裡無數人想要往上爬,為了權勢地位不擇手段的比比皆是,想要保命,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再下作的手段本督都做過,你今日所為算得了什麼?」「阿兄……」玄霜瑟縮。離衍鬆開手,垂眸時下頜繃緊:「本督不是怪你不該用這些手段,只是雲家不值得你傷害自己。」若是雲家那老婆子手再狠些,若她那一巴掌真毀了玄霜的臉,想起他先前聽聞雲家人來,趕過來時剛踏入廳門就看到女孩兒滿臉是血癱軟在地上的模樣,那一瞬間的驚悸讓他到現在稍一回想都忍不住戾氣盈眼。「想要對付雲家,辦法多的是,何必自損……」「我知道,可我等不及。」離衍擰眉,就見女孩兒那裹着白布的手隔着衣袖放在他手背上,烏溜溜的杏眼裡滿是沉靜。「我知道想要對付他們,阿兄有許許多多的辦法,也能更周全更加妥善,將我毫髮無傷地摘出去,可是我不想等下去了。」「我不想與雲家一直糾扯,我不想再回那個地方,我不想他們一次一次的找上門來,將滿京城的目光都落在積雲巷,更不想他們借我之名來詆毀你。」這段時間府里的下人甚少提及外間的事情,偶爾說起也只說雲家如何如何,雲瑾修如何被人謾罵。可是玄霜畢竟活了一世,也非耳聾眼瞎,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錢家的事情出了之後,離衍也同樣受了波及,被人口誅筆伐。他本就惡名昭彰,為人唾棄,如今更落得個仗着權勢「強搶」雲氏女娘的惡名。他插手雲家後宅家事,那些與他不睦的朝臣世家怎會放過這麼好攻訐的機會。「我知道阿兄會護着我,可我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雲家不值得我如此,可是阿兄值得。」小女娘仰着頭輕聲道,「我也想要保護阿兄的。」她不想讓人詆毀這麼好的阿兄。離衍迎着她漆黑的眼,看着她紅唇啟闔,說出有些天真的讓人發笑的話來。他本該笑她不自量力,笑他何需個小女娘來保護,可是這雙澄澈乾淨的眼裡卻看不出半絲虛妄,滿滿都是認真和誠摯。他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着又緩緩放鬆,嘴角輕抿着時,心中一點點塌陷下來。當年那場殺戮席捲而來時,漫天火光中,阿娘推着他讓他快跑,薛姨護着他逃出來後,藏着他說讓他活下去。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得乾淨,只留下他自己拚命隱忍着求活一日日到了今天。已有多少年,無人說想要護他。沉默良久,離衍才伸手覆在她額前。「誰教的甜言蜜語。」比小時候還會哄人。玄霜被揉亂了額發,聽他語氣鬆緩下來,歪着頭輕蹭了蹭他掌心,嘴角露出兩個梨渦。「阿兄珠玉在前,我當然也要自學成才。」「比不過阿兄謀略城府,便嘴甜一些,哄阿兄開心。」離衍聲音低緩,似是在笑:「沒大沒小。」玄霜噘噘嘴。就聽他又是一笑,那手重新覆上她額前:「喚聲阿兄,允你沒大沒小。」「阿兄!」玄霜笑眼彎彎梨渦醉人。離衍喉間溢出聲笑,似日升暖陽,寒雪初融,山間冷玉染上霞光,低沉卻輕緩溫暖。「乖。」太醫署的人被人匆匆忙忙扯來棠府時,手裡的藥箱子都險些摔飛了出去。離督主的人去了太醫署時就一副急切彷彿死了人的模樣,鬧的整個太醫署的人都知道,雲國公府先前鬧的天翻地覆的那個險些摔死的小女娘,被國公府的人找上門去給打的吐了血。那個差點被扯爛了衣衫的太醫氣惱於心,原只以為離督主的人誇大其詞,可真當到了地方,瞧見躺在床上的小女娘時,哪怕見多識廣的太醫也是一驚,連忙放下藥箱就匆匆上前。「這是誰下的手,也忒狠了些,這是想要毀了小娘子的臉。」「是,是老夫人……」花蕪哭哭啼啼:「求求太醫,我家女郎什麼都沒有了,求您一定要保住我家女郎的臉。」太醫聞言倒吸口冷氣。玄霜臉上的傷瞧着是實在厲害,這小半個時辰功夫,雲老夫人那一巴掌落下的痕迹發揮到了極致,她半張臉腫的不成樣子,原本就受傷的地方因為腫起來有些撐裂,加之離衍讓人特意做了些手腳,殷紅血跡流了一臉,太醫瞧着都有些心顫。「這……」他回頭看着離衍,「督主,雲小娘子傷的實在是厲害,我這……」他也不敢保證不落疤啊。離衍目光冷凝:「儘力醫治,需要什麼藥物儘管開口。」太醫連忙點頭應是。雲玄霜臉上的傷勢清理之後只能用些外傷用的葯,再好生調養,而太醫替她把脈後就察覺她氣血虧虛,又因受寒體內弱症,加之花蕪在旁哭着說她先前被人打得吐血暈厥,太醫絲毫沒察覺出異常,只越發覺得雲家人心狠。等留下方子傷葯,頂着離督主滿是寒霜的臉離開棠府回了太醫署後,他還心有戚戚。周圍人上前好奇詢問,太醫就忍不住搖搖頭。「那雲國公府的人實在是心狠,那雲小娘子才多大年紀,一張臉就被雲家那老夫人給打的傷痕纍纍幾乎毀了,而且她氣血兩虧,寒疾體弱,我去時她那婢女都險些哭暈了過去…」「真是雲老夫人動的手?」「不是她能是誰,聽聞她和雲侍郎的夫人今日去了積雲巷,為著昨日雲家父子被人彈劾的事情,想要逼着雲小娘子回府澄清那外室女的事情,雲小娘子懼怕那雲家大郎不肯回去,她便直接動了手。」周圍幾位太醫聞言都是嘩然。「不能吧,那雲小娘子可是她的親孫女。」「對啊,那可是嫡嫡親的血脈,她怎能這麼心狠?」「嘁,親孫女又怎樣,哪能比得過承嗣嫡出的親孫子?那雲家大郎為著雲小娘子的事被陛下訓斥,雲家二房夫妻也死了多少年了,再多的情誼哪能比得過活着的人,若不然他們也不會拿着外室女充人庶女,堂而皇之縱其欺辱嫡出女娘了。」一群人說起雲家幹得這事,就都是鄙夷。就算雲姝蘭是雲家二房血脈,可外室女放在哪裡都是上不得檯面的,誰家遇着了不是藏着掖着,偏雲家跟魔障了似的,居然能幹得出來這種事情,簡直丟盡了清流世家的臉面。有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次離督主是動了大怒,先前他認了那雲小娘子當義妹,雲家還跑去積雲巷欺人,離督主不只打斷那雲老夫人一條胳膊,還留了話不準太醫署的人去雲家看診。」旁邊一人嗤了聲:「何止是太醫署,我聽說京裡頭其他醫館也都給了話,誰敢上雲家的門,黑甲衛明兒個就上誰家的門。」那離督主是誰,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煞神。雲家明擺着得罪了他,誰敢去摸老虎尾巴,找死呢?外間有人匆匆進來,手裡拿着張帖子:「咦,諸位大人都在呢,外頭雲國公府遞了帖子,說他家老太太有恙,想請位太醫過府看診……」人群里瞬覺烏雲罩頂,連忙七嘴八舌地開口。「我沒時間,我要進宮替欣嬪看診。」「我家中老娘病了,要回去侍疾。」「別看我,我還要去給洛老王爺請平安脈,早就約好的。」「我家兒子摔斷了腿,耽擱不得……」一群人亂七八糟的借口出來,只片刻功夫,原本還熙熙攘攘的太醫署鳥獸群散,只留下一位稍年輕的太醫。眼瞅着傳信的人拿着雲家帖子上前想要遞給他,他臉皮一緊,隨即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咳咳咳……我,我好像染了風寒,頭暈目眩實在無法出診……」門侍:「……」大人,您面色紅潤有光澤,病的太假了。雲家下人站在外面等了許久,先前拿着帖子進去的人才走了出來,只是身後卻沒太醫跟着。那人神色抱歉地說道:「你們來的實在太不湊巧,今兒個太醫署里無人當值,諸位大人都有事不在衙中。」「一位太醫都沒有?」雲家下人滿臉驚愕。太醫署的人搖搖頭:「今日宮中請醫的人多,太醫署里原是有一位當值的,可是突發急症人剛暈過去了,實在是沒辦法出診,不如你們去尋尋京中別的大夫,若非急症那些大夫也能看的。」帖子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雲家下人無奈只好離開,等轉身想要去城中藥堂請人,卻哪想到跑遍了整個京城,卻沒找到一個可以出診的大夫。雲家,雲鴻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東西。「這偌大的京城,你跟我說請不到大夫?那太醫署沒人,滿京城的葯堂也沒人嗎?!」那些大夫都死絕了?!那下人被砸的連忙跪下求饒,國公府的管家在旁低聲說道:「郎主息怒,這事實怪不得他們,他們的確跑遍了整個京城,不管是藥鋪、葯堂都問過了,可那些人不是大夫已經出診了,就是今日有事坐堂的大夫沒來。」「我好不容易尋着了一個往日相熟的,塞了些銀子才從他口中探問出來,原來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准他們來給雲家看診。」雲覃嘴唇抖了抖:「是離衍?」陳管家點點頭:「督主府的人放了話,說老夫人的胳膊是離督主打的,今日誰敢進雲家替她看診,明日黑甲衛就登誰家的門。」這滿京城誰不知道離衍手中的黑甲衛就是一群瘋犬,別說是那些平頭老百姓不敢招惹,就是出身極好有品階在身的那些太醫也沒人敢逆了離衍的意,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大的太醫署居然沒有個當值的人。明明有人瞧見那些太醫未曾出來,可是以雲國公府的地位卻請不回一位太醫來?「離衍那閹狗簡直欺人太甚,他這是想要逼死祖母!」雲瑾修氣紅了眼睛,怒氣勃然間轉身就欲朝外走,卻被雲覃一把拉住,「瑾修,你幹什麼?」「我去太醫署找人,我就不信這世間沒有天理王法了。」雲瑾修年輕的臉上全是怒色,「祖母是朝廷誥命,是國公府老太君,太醫署若不肯出人醫治,我就進宮去告御狀,我就不相信他姓離一個閹人當真能夠隻手遮天,這滿京城的人都怕了他一個心狠歹毒的太監!」雲覃死死抓住雲瑾修的胳膊:「你別糊塗,那太醫署的人若是想來早就來了,你這般強行逼迫也沒用,而且太醫署醫者牽扯頗多,身後大多有宮妃朝臣依仗,你若是一狀將人給告了,離衍如何先不說,那太醫署的人就能被你得罪個乾淨…」那些人自家背景先不說,光是與朝中牽扯就夠雲家喝上一壺,得罪太醫署是最不明智的事情。「那就這麼看着那姓離的欺我雲家,讓祖母活活疼死?」雲瑾修怒道,「三叔怕那姓離的,我不怕,大不了我去敲登聞鼓……」啪!雲覃被雲瑾修喝問的臉色難看,用力拽着將人甩了回來。見雲瑾修撞在桌邊疼得低叫了聲,他滿是怒氣地罵道:「你厲害,你聰明,這雲家就你最知事?」「你以為我願意看着你祖母受過,你以為我肯跟姓離的服軟,可你不想想今天的事情是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