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音宴忱》[蘇南音宴忱] - 第3章

直到天漸漸黑了,他才打開了門。
一股沉悶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在餘暉最後的光芒中,整個客廳昏暗的分外蒼涼。
每個桌面和角落都已經落了一層薄灰,陽台的綠蘿已經枯死,凋零的葉子四散落在地板上。
一陣帶着熱氣的晚風從廚房沒關的窗外吹進來,捲起冰箱門上不知道貼了多久的一張便利條。
宴忱黯淡的眸子閃了閃,俯身將腳邊的便利條撿起。
——冰箱里有牛奶,記得熱一熱再喝——
字跡娟秀,只是最後一個字留下一個深深的墨點。
好像留言的人在思考或者猶豫什麼。
宴忱看着這小小的一行字,乾澀的眼眶一熱。
他慌忙仰起頭,強忍着疼痛將眼淚逼了回去。
將便利條小心地放進口袋,邁着沉重的腿走進了房間。
蒸籠一般的溫度讓宴忱再次想起依誮了那天的火,那把將蘇南音燃成灰燼的火。
他頹然地坐到床上,微顫的手緩緩撫着床的另一側。
明明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但他卻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冰涼從他掌心傳到心裏。
宴忱用力地吸着氣,想要擺脫這致命的窒息感,可不僅沒能逃離,眼淚反而如雨落下。
消瘦的手緊緊握起,攥的床單翻起了褶皺,如同那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嗚咽的哭聲充斥在整個房間,宴忱含淚望着牆上那婚紗照。
天邊的最後一絲光芒消散在藍黑色的夜空,也黯淡了照片中蘇南音的笑容。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破了這滿屋的悲戚。
宴忱一怔,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走過去開門。
門一開,眼前的人讓他心底一抽。
那張讓他快要被思念折磨崩潰的臉上漾着暖暖的笑容,蘇南音就這麼站在了他的面前。
「蔓蔓!」

第十四章破滅

顧天翎扶住差點摔倒的宴忱。
見他臉色蒼白又憔悴,下眼瞼烏青,黑髮凌亂,絲毫沒有往日那般俊朗幹練。
「傅醫生。」他叫了一聲,語氣裡帶着幾分疏離。
宴忱眼眸一閃,那點點希望再次破滅。
他抬頭,看了眼面前和蘇南音有五六分相似的顧天翎,隨後轉過頭掩去眼底的哀戚。
「有什麼事嗎?」宴忱嘶聲問。
顧天翎捧着一個暗紅色的木盒,聲音低沉:「這是姐的骨灰。」
聞言,宴忱心底一顫,堪堪地轉過頭望着那小小的木盒。
「媽和我都捨不得姐,但……」顧天翎哽咽一頓,才紅着眼繼續說,「但我知道姐不想離開你。」
他將木盒輕輕放在宴忱手裡,目光不舍。
木盒不沉,可宴忱的手卻是止不住地顫抖,他不願在顧天翎面前哭,可眼淚還是滴落在那冰冷的盒面上。
這是蔓蔓,他的蔓蔓……
顧天翎低頭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清楚明了:「如果你真的愛我姐,就好好帶着她的期望做好一個醫生。」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夜漸漸深了,黑暗就像鐵鉤勾出了宴忱內心深處的恐慌和落寞。
他緊緊抱着木盒,蜷縮在沙發旁失聲痛哭。
「蔓蔓,蔓蔓……」
他一遍遍叫着,然回應他的只有外面徐徐而過的風聲。
晚夏並沒有結束難忍的炎日。
安和醫院裏,急診科的李醫生找到主任,又是擔心又是不解:「主任,傅醫生都已經快一個星期沒來上班了,他沒事吧?」
聞言,主任放下了手中的筆:「他援助回來沒多久,這兩年又沒有休過假,我給他批了半個月的假,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他知道宴忱還沒有從蘇南音犧牲的打擊中緩過來。
沒有人能勸的了他,他們能做的只能給他時間慢慢接受。
「叩叩叩——」
「進來。」
一個護士領着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主任,他找傅醫生。」護士打了招呼便離開了。
主任站起了身,眯了眯眼:「你是……孟雲凱?」
孟雲凱點了點頭:「主任,我這次來桐城是找傅醫生的。」
聞言,主任愣了一下。
「蘇南音在我們撤離前,讓我把一些東西交給他。」
得到宴忱家的地址後,孟雲凱驅車趕了過去。
然而敲了將近五六分鐘的門都不見有人開,而電話也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孟雲凱皺起眉看着手機,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只能去找隔壁的人。
聽他要借陽台,鄰居以為他要在陽台喊隔壁的宴忱,沒想到孟雲凱打算從陽台跳過去。
鄰居嚇得大叫:「小夥子,這可是六樓,你要是出事了可別賴在我身上啊!」
孟雲凱穩穩地落了地,滿臉歉意:「阿姨對不起……」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忽然從房中傳了出來。
孟雲凱心一沉,暗叫不好,立刻沖了進去。
他尋着血腥味跨進房裡,眼前的景象讓他這個醫生都忍不住毛骨悚然起來。
此刻面無血色的宴忱癱倒在床邊,他的右手緊緊抱着一個木盒,而左手腕已經血肉模糊,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在大片血泊中閃着寒光。

第十五章夢魘

「宴忱!」
孟雲凱疾呼一聲,立刻給宴忱做緊急止血,又掏出手機打了120。
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劃破了漸漸陰沉的天空。
看着宴忱被推進手術室,孟雲凱緊皺着眉淺淺鬆了口氣。
他沒想到宴忱居然會自殺。
他以為他會明白蘇南音的犧牲是為了什麼,以為他會帶着她的遺憾繼續做好一個醫生。
但是宴忱卻比他想像中的要懦弱。
沒有蘇南音的宴忱,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此刻,搶救室內因為失血過多導致休克的宴忱再次陷入每天深困住他的夢魘中。
一片黑暗中,他又看到了蘇南音。
她穿着白大褂,一頭黑長發挽在腦後,白凈的臉上是淺淺的笑容。
「蔓蔓。」
宴忱紅着眼用力地抱着她,溫暖的軀體比那冷硬的木盒真實百倍。
蘇南音輕輕環住他,聲音就像盛夏中的涼風:「廷川,回去吧。」
「不!」
宴忱又摟緊了幾分,倔強地不肯鬆手:「蔓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是我……是我的錯,我娶你不是為了躲避催婚……」
他像一個孩子懇求着,又像個犯錯的人在懺悔自己的罪過。蘇南音推開他,帶着薄繭的雙手捧住宴忱的臉,含淚笑着:「你在乎我,我很開心,但是廷川,千萬不要忘記我們成為醫生的初衷,你一定要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蔓蔓……」
宴忱緊皺的眸子顫抖着,看着眼前的蘇南音漸漸遠去,一種剔骨的痛苦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炸開來。
他目眥欲裂地嘶吼着,卻再也看不到那張臉……
病房中。
孟雲凱剛走進來,便聽見昏迷中的宴忱嘴裏叫着「蔓蔓」。
他皺了皺眉,也只是嘆了口氣,又不免有些後怕。
如果再晚幾分鐘,宴忱就已經救不回了。
但想到床頭柜上那張遺體自願捐贈書,孟雲凱心裏更是燃起了一絲怒火。
「蔓蔓!」
宴忱痛呼一聲,睜開了滿是血絲的雙眼。
孟雲凱走了過來,沉聲道:「不要亂動,你傷口才縫合好。」
聞言,宴忱急促的呼吸微微一窒,他轉過頭,看着有些眼熟的孟雲凱,眼眸一暗。
他不顧傷口,猛地坐起身攥住孟雲凱的衣領:「為什麼多管閑事!」
還差一點,明明還差一點就可以和蘇南音走,可以永遠和她在一起了……
見狀,孟雲凱拋開了平日的溫和,一把推開虛弱的宴忱,怒斥:「虧你還是個醫生,自殺再將遺體捐獻,你這是尊重自己和生命嗎?」
宴忱癱坐回病床,心如死灰的目光獃獃地落在潔白的被子上。
那滿是青渣的下顎顫了顫,滴滴熱淚從那雙通紅的眼中流出。
他痴傻般笑了笑,卻又緊咬着牙嗚咽着,儼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想她。」
宴忱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這三個字清晰地說出來。
每一個字都好像飽含了他所有沒來得及告訴蘇南音的感情。
孟雲凱眸色一怔,眼前的宴忱恍然讓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他親眼看着自己深愛的女孩穿着婚紗嫁給了別的男人。
在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的像個孩子。
在被酒精刺激的胡言亂語中,他也含淚大喊「我想她」。

第十六章冊子

孟雲凱轉頭掩去眼中的情緒後看向宴忱:「我想能讓蘇南音決定留下來,不只是因為她放不下那裡的病人,或許和你也有點關係吧。」
他還記得那天他看見宴忱和葉知薇兩人站在坡上,遙遙望着太陽慢慢從地平線升起。
在得知他和蘇南音是夫妻後心底更是替蘇南音不值。
甚至對宴忱的不珍惜感到生氣。
然而蘇南音已經走了,宴忱因為她的離去選擇自殺,孟雲凱心底只剩下了遺憾。
他和他愛的人分開了,但他還能親眼看見她過得幸福。
但宴忱和蘇南音不同,他們甚至連告別都沒來得及。
孟雲凱眨了眨酸澀的眼,從口袋裡拿出兩本巴掌大的冊子遞給宴忱。
宴忱木木地轉過頭。
兩本冊子大小一樣,但是一本比較新,另一本卻很陳舊,皺褶處都已經變白,像是被人翻閱過很多遍。
「這是她的。」孟雲凱解釋道,「她說如果她回不來了,就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聞言,宴忱眼眸一震。
他立刻伸手接了過來,翻開了那陳舊的一冊,裏面是陌生的字跡,很多地方墨水都被暈開了。
首頁左上角,寫着「顧成驍」三個字。
宴忱愣了愣。
是蘇南音的爸爸!
裏面記錄著顧父在做無國界醫生時的點點滴滴。
而另一本新的冊子是蘇南音的,那片娟秀熟悉的字跡就像炭火燒紅了宴忱的眼。
第一頁就寫着她做醫生的初衷,不只是為了救死扶傷,她還想像顧父那樣大仁大義的無國界醫生。
而後便是在A國援助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感慨。
在最後一頁,她畫了一面國旗,下面的字跡已經不如前面工整。
——若我還能回到故土,必走遍山川,將「生」的希望帶到祖國每一個角落。——
在邊角處有一滴眼淚落下的痕迹。
宴忱看着,心如刀絞。
他不知道蘇南音是在承受着什麼樣的折磨中寫下這段話的。
但他可以感受到蘇南音想活下去,她不只是想活下去,她還想讓其他人活下去。
她很努力的求生,只希望能健康的回到家,去救助更多被困在疾病傷痛中的人……
孟雲凱看着宴忱將冊子貼在胸口無聲地哭着。
他也忍不住哽咽道:「她在那樣絕境里也沒想過要放棄,而你呢?你捐獻遺體,可你全身的器官能救活千千萬萬個飽受病痛折磨的人嗎?」
孟雲凱的話就像一顆響雷在宴忱腦子裡炸開。
這樣的奉獻從來都不是醫護人員想要的。
他們是時時刻刻與天爭命的人,是從不向死亡妥協的戰士!
「對不起……」
宴忱嘶聲低喃了一句,顫抖的雙手小心地護着懷中的冊子。
這像是在為自己的衝動懊悔,又像是在向蘇南音的亡魂道歉。
孟雲凱低頭鬆了口,放下了懸着的心。
「好好活下去吧,她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聞言,宴忱心底淌過一絲暖意,好像蘇南音就在她耳邊告訴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也像是在夢中那樣,她說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宴忱抬起頭,一字字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十七章心煩意亂

「什麼?你要辭職?」
寧靜的午休時間,主任辦公室傳出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
主任震驚地看着眼前臉色還很蒼白的宴忱,語氣里滿是不解。
宴忱點點頭,帶着不可轉變的堅定:「我已經想好了。」
主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勸道:「廷川,我知道你因為蔓蔓的事很難過,但是我們是醫生,有些事必須要扛過去……」
「主任。」宴忱打斷他的話,眸光微亮,「我要去完成蔓蔓的遺願。」
聞言,主任愣住了:「遺願?」
宴忱又點了點頭,微澀的眼眶泛了紅。
他並不是不當醫生了,而是要替蘇南音帶着「生」的希望走遍山川。
他知道祖國很大,他走不完,但「漫天星辰,微光不滅」,哪怕夜再黑,這光芒也不會被磨滅。
主任深知宴忱的性格,他一旦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良久,他沉嘆了口氣:「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也希望你明白,這裡永遠會等你回來。」
在接到上級的批准後,宴忱開始收拾行囊,定下準備出發的日子。
他將裝着蘇南音骨灰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進包內,而後拿起一張他們的合照看了好一會兒才一起放進去。
宴忱紅着眼,忍淚笑着:「我們一起走。」
「叩叩叩——」
劇烈的敲門聲像雷一樣在整個房間炸開,刺耳的讓人心煩意亂。
宴忱微蹙起眉,走去開門。
是顧母和顧天翎。
顧天翎與上次見面沒什麼變化,只是顧母像是老了十幾歲。
她雙眼通紅,頭髮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讓原本蒼白的臉更多了幾分憔悴。
「媽……」宴忱眸光微暗,心頭更是發悶。
「蔓蔓呢?」顧母伸手推開他,不過顧天翎的勸阻沖了進去。
她掀開沙發靠墊,又將茶几的抽屜一個個打開,啞聲念叨着:「蔓蔓呢?蔓蔓在哪兒?」
顧天翎心痛地看着顧母:「媽,您就讓姐跟他走吧。」
聞言,宴忱心一震。
他望向顧天翎,哀戚的目光中多了絲感激。
他大概也猜到了,顧天翎是瞞着顧母將蘇南音的骨灰給他的。
而顧母卻發現了,所以才來這兒找他的。
顧天翎的話像是刺激了顧母,她將手裡的書狠狠砸在地上:「她是我的女兒!」
她瞪着宴忱,像是在控訴他這兩年對顧家、對蘇南音的薄涼。
在她心裏,蘇南音是她的女兒,而不是宴忱的妻子。
面對顧母的抗拒,顧天翎沒有辦法,只能將目光放在宴忱身上。
如果不讓顧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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